她,一个普通的女子,却要肩负起一个家族的命运他,一个富家的子弟,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却只能相望乱世里风雨飘摇的儿女情缘,凄苦流离的天下苍生,这就是南京城!面对爱情与婚姻,个人与家庭,是该坚持自己的心,还是担负起家族的责任?
《民国往事》讲述了辛九月是民国首都南京豪门张家的媳妇。丈夫张业理是独子,与她少年携手,无奈身体有恙只能精神依偎;北平大佬姚大友的独子姚方宇钟情于她,于一个暗夜硬生生地挤进了她的人生。从此,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看她在诡谲多端的商海中显露巾帼本质,看她冷静应对弟弟被捕、孩子被绑,他所能做的,就是为她排除干扰,誓死不离……
张业理看出了他二人的情愫,却因为爱着九月独自忍受,最后一刻他将如何去留;精明的婆婆陈妙香从头至尾洞悉乾坤,却为何隐忍不发;仆人秦松掌握了九月孩子身世秘密,又因故消失了踪迹;老管家为兄弟报仇夜杀日本俘虏,被抓后命运如何;抗日英雄青龙山土匪杜明书将被枪决,青龙山好汉齐聚张家倾力相救能否成功……乱世里的民国首都,风雨飘摇的儿女情缘,凄苦流离的天下苍生,这就是民国。
一 巨变
1
孩子的第一声啼哭是世间最美的音乐,辛九月的苦难却是从第一声啼哭就开始了。
她的这声啼哭,是挣扎脱离母体时的不安,是对未知世界的惶惑,她哪里会知道,在她呼吸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口新鲜空气里,还有那么多世事要同时遭遇。跟随她哭声而来的,不仅仅有迎接新生命的喜悦,还伴随着母亲吴丽红撕心裂肺的疼痛,父亲辛伍国从天堂跌到地狱的惶恐,更有爷爷辛力勤猝死在京城赌桌上的绝望。
稚嫩的哭声响彻在辛家大院东厢房的时候,大青石方砖铺就的长甬道的另一头,辛伍国正伸长着脖子张望。二十刚出头的年龄,便将成为人父,心里的那份狂喜和悸动,像只不安的小兽,在他的眼神里蠢蠢欲动。无数只知了隐身在身边那株红豆杉的绿叶里,聒噪且卖力地叫着,它们小小的身体经过了数年的蛰伏,在这个艳阳高照的九月天,华丽丽地喧闹一阵,便将从此消逝。
它们的喧嚣和安静的红豆杉形成了绝妙的对比。
在辛伍国的记忆里,他身边的这株红豆杉还是儿时的模样。依然四季常青,只是当年自己在树身上刻下的身高记号,远远跟不上他个头增长的速度。
红豆杉以极大的耐性缓慢而有力地滋长在辛家大院里,像伙伴、像挚友,在每一个夏日里,给他带去一片绿荫、一份清凉。
一大早起来,他就身着淡青色棉布长衫,背倚着它,眼睛再也没有离开东厢房。他的脚边有一张靠椅,但他哪里能坐得住?吴丽红每叫一声,他便像是被针扎到一次,不停地从椅子上张皇地跳起来。索性,后来便一直站着。这前后加起来,有几个时辰,他记不清了。两天前吴丽红出现阵痛后,自己就一直杵在这里,他身上的汗馊昧吸引着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子,不时地向他身上扑来,他也顾不得它们。脸上的胡子硬扎扎的,泛着青色的暗光,眼白里血丝暗生。若是平时,他怎么会是这副模样,他是多么清爽的一个人啊。
都说女人生孩子,男人是不能见的,只能在门外等着。大户人家更讲究些,说是连血腥味都不能闻。他是多么想在妻子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夫妻两人一起分担分娩新生命的疼痛,分享迎接新生命到来的喜悦。
“千金,是千金,少爷,天大的福气啊。”东厢房的门忽地打开,里面蹿出了一个身形丰腴的稳婆。她动作夸张地扭送着臀部,老远的,便伸出见不着关节的胖手,眉梢带喜地扬着手里的红帕子,朝辛伍国这里跑来。到了红豆杉的树荫里,她气喘吁吁地紧紧抓住辛家小少爷的手:“少爷,福气啊,快拿好这块帕子。”屋里传来尖尖细细的哭声,辛伍国将帕子捂在胸口,嘴角轻轻地扬了起来,笑容从眼角边开始荡漾到整个脸上。树上的知了叫得更响了。
辛伍国迈着酸胀的脚步,一步步地朝东厢房挪去。另一个瘦些的稳婆站在门口,脸上笑吟吟地,她的怀里,抱着已经清洗干净的九月,她被包裹在一层柔软的象牙白的麻纱布里,像极了肉乎乎的蚕蛹。
辛伍国加快了步子,几步跨到九月面前。粉红色的九月已经停止了哭泣,睁大黑黝黝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小嘴儿往外一撮一撮地吮吸。
更多的笑容从脸上荡漾开来,辛伍国不由得笑出声来。
谁都能听出来,这确确实实是发自内心最深处的笑。
这一刻,他并不知道,这样的笑很长时间里都不会再有了。
他的脚刚迈进屋门,眼光还没有找到老婆吴丽红,身后辛家大院突然就传来一片响亮的哭声,哭声仿佛要把心撕碎,把肺扯开,沙哑、尖利,是从心窝子里掏出来的号啕。更多的哭声紧跟着响起来,像波浪一样漫过来,后浪推着前浪,一层层,厚厚地,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来气。辛伍国皱了皱眉头,转过身来正想张嘴呵斥两句,就见管家辛大有跌跌撞撞地朝他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哭号着,那种沙哑和尖利的哭声像是长了腿脚追随他而来。
辛伍国心头一紧,出大事了!辛大有可是老父亲最倚重的管家了,老成稳重,千斤压顶都不弯腰,现在这副光景,事情非同寻常啊!“少爷,少爷啊,出大事了啊!”一抹鼻涕粘在辛大有花白的胡子上,随着他的喘气和号哭,颤悠悠的,想掉又掉不下来。辛伍国着急地看着他,恨不得伸手把涂在他胡子上的鼻涕抹掉,让他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但他不得不耐着性子看着他,等着他说出是什么大事。
“老爷子,老爷子去了啊!”随着这个“啊”字,辛大有张大嘴巴又呜呜地哭起来,伤心得就像去了的是自己的爹娘一样,那小撮的鼻涕终于晃悠悠地顺着胡须落到了地面上。
“老爷子到哪儿去啦?不是去京城打牌了吗?”辛伍国瞪着眼睛看着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少爷,老爷子就是在牌桌上没下来呀。”辛伍国这才明白了,自己的父亲,天津永清县的县太爷辛力勤把命给丢在京城的牌桌上了。
顿时,辛伍国的头“轰”的一声,酸涩的眼睛像是猛地被钝物击中,眼前的辛大有突然晃了两下,白晃晃的天空突然冒出了无数颗光芒四射的小星星。辛伍国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镇静了一下,睁开眼睛恍惚地扫过妻子疲惫的身体,示意稳婆将孩子赶紧抱进屋里,便脚步踉跄地紧跟着辛大有向大堂里走去。
大堂里已经挤满了人。下人们围在一起交头接耳,中间夹杂着低低的啜泣声。四个兄长坐在椅子上,表情凝重,他们显然已经接受了噩耗,情绪平复了下来,正各自满怀心事地沉思着。老爷子是怎样暴毙的,因何暴毙的,进一步的消息还没来,大家都在等着。
辛伍国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望着一屋子的人,浑身颤抖,满脑子都是父亲的模样。
老爷子早晨出门的时候还特地到东厢房门口,看着正守在红杉树下的辛伍国说:“伍国啊,我去京城摸把牌,晚上回来丽红应该能生了吧,可千万别再给我生个带把的,哈哈。”父亲爽朗的笑声还在耳边回响,布满幸福而满足的笑脸犹在眼前,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辛伍国用力地摇了摇头,人又恍惚起来。
他不安地抬头看了看几个兄长,兄长们已经看到了他,向他招招手。辛伍国走过去,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手脚冰凉。他的脑子里,妻女的影子没有一丝一毫,初为人父的喜悦早已无影无踪。
知了的叫声异常尖锐刺耳,墙上挂钟上的表针慢腾腾地走着,像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人,每一声都是沉重的叹息。四周的呼吸沉重而浓厚,压得辛伍国头痛欲裂。
2
太阳开始西斜,越来越多的人聚到辛家大院里,县城的老百姓都得到了县太爷暴毙的消息,赶来辛家,聚在院子里,打探究竟。他们自觉地有凳坐凳,无凳便盘腿坐在地上,安安静静的。辛家的下人穿梭其中,端茶倒水。
百姓关心县太爷辛力勤,是因为他值得被关心。
在永清县,他是位受百姓爱戴的父母官。
永清县境内,永定河横穿其问,一到夏秋季,就容易泛滥成灾。当年的乾隆皇帝还亲自视察过永清县境内的河道,在冰窖村河口留下御制诗碑和回龙亭。皇帝留下的诗碑和回龙亭照样没有镇住这条不安分的河,每到八九月,永清县的百姓还是深遭水患之扰。辛力勤赴任的第一年,在汛期来临之前,一方面带人加筑堤坝,另一方面,利用挖土方筑堤的机会,挖了许多池塘蓄水。在这些工程的现场,都会出现他亲力亲为的身影。待下一年,汛期来临时,永清县的水患就比以往小了许多,虽然无法杜绝水患,但百姓从县太爷的身上看到了希望。虽然大清皇帝退位了,变成了民国,县太爷的称呼也变了,改成了县长,但在老百姓的眼里,他还是一言九鼎的县太爷。
辛家一直顺风顺水,唯一让老爷子感觉有点缺憾的,就是家里的男丁兴旰讨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