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蕊夫人 拂香殿中,重重的帘幕背后。
深宫不知流年飞度,起来已是正午时分,摒退了侍女,慵自梳头。纯白色的长发瀑布一样地铺叠下来,把她衬进了一地白雪里。
这样的日子已经多久了?虽然他们翼族能享有较长的生命,但再过上几年,衰老也将毫不留情地来到了吧?紫衣的绝色丽人长长叹了口气,却是无声的。看着华丽的金制的妆台镜中,那一张连自己都陌生起来的脸:比以容貌著称的鲛人更加美丽不可方物,娇娆而媚惑,有着多年来养尊处优的慵懒优雅气质。然而,却是如此的陌生。
连她自己,都已经快不认识这张脸了,那么那个人,更恐怕已是相见亦不相识。
她垂下头,看着手心。那里,一条深深的伤痕划破了玉一般的手掌——所谓的爱,其实不过是人造出来骗自己的梦。
她想她也该明白了。
“夫人,大王传旨,请您立刻梳妆,去紫宸殿欢宴。”身后的门轻轻打开,有侍女衣裾轻轻的拖动声。
然后,就听到匍匐在地进入的女官的轻声禀告,语气焦急——这般的急切?想来,那个说一不二的王者又忽然心血来潮了吧?昨天那一场长夜之饮直达四更,今日却又要开新宴。
她没有立刻回答女官,只是从碧玉的梳妆盒中,拈起了一只玳瑁簪子,缓缓挽起委地的长发。她梳理得很慢,仿佛神游物外,根本没听到禀告。
那个女官满脸焦急,却不敢打扰,只能跪在帘外等候。
梳妆未毕,第二个传令的女官又到了,同样是匍匐在门外,清晰地一字字复述着王者的旨意:“大王传旨,召花蕊夫人即刻前往太清阁。”她的手指顿了一下,继续绾发。
她有着一头奇异的雪白色长发,流雪飞霜一样滑落,映得那双手竟透明如水晶。
明白主人是故意在拖延时间,周围的侍女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的神色——宫里谁都知道燮王的喜怒无常,即使她们的主人是最受宠的妃子,如此一再忤逆只怕也会触怒龙颜,她们这些下人也不禁为夫人此次的怠慢握了一把冷汗。
“燮王有令,召花蕊夫人即刻前去太清阁,不得怠误!”第三道命令果然在一刻钟后到达,这次来的不是女官,而是燮王身侧的侍卫。望着房内尤自慢条斯理梳妆的妃子,他声如洪钟,眉目间隐约有怒气。
片刻之间,已有三道旨令下来,一次比一次更加严厉。
侍女们都已经是惶惶不安地互相望着,但紫衣的妃子却是将门外的侍卫视为无物,不急不缓地将最后一支玳瑁簪插上了发髻,在镜前顾影徘徊,妥帖了鬓边的珠钗,然后才施施然地提起了拖地的衣裾,对周围簇拥的侍女们点了点头,玉齿吐出两个字:“备轿。”燮王端坐在太清阁上,看着下面七彩的舞袖起而复落,手里的金杯却慢慢变了形,美酒从杯中溢出。
“还不来?好大的胆子……”带着怒意的低语从王者的嘴角滑落,手霍然拍到了金案上,低喝,“传令羽林军管带,立刻去把那个女人给我压过来!”“遵命!”虎豹般的卫兵们立刻动身,向着拂香殿奔过去。
然而刚刚走到太清阁的廊下,已经看见那一袭紫衣在簇拥下飘了过来,宛如一朵云。
“妾身来迟了一些,皇上何必如此动气呢?”她笑着盈盈下拜,随着她的低首,珞金的流苏擦着绝美的脸颊长长垂地。最受宠的妃子抬起头,一头流雪飞霜似的长发披散开来,嗔道:“皇上后宫佳丽三千,难道非臣妾不可么?”“怎么来得那么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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