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向前走,忘记了时间,顾不得年老体衰,只想发现一处透着亮光的裂缝。在一个拐角处,我闻到一股尿骚味。一队黄灿灿的铜车铜马出现眼前,两旁雕刻着许多童男童女,他们姿态不一,惟妙惟肖,露出淡然的微笑。我不自觉地抬脚向前,尽头处屹立着一尊高达6米的秦始皇雕像,基座上赫然刻着8个大字:“秦始皇求仙人海处”。
从秦皇岛回来后,我大病一场,昏昏沉沉地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恍惚间记得我曾呕吐不止,最后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上那股尿骚味才慢慢离去,我的身体逐渐好转。
隧道出口就在秦始皇雕像后面荧光闪烁。
这些年的长城之旅,让我体验到由生至死,又由死至生的轮回感。幻象也好,真实也罢,它不是已经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嘛,何须再纠结于此呢。长城之谜,如何是我等普通人所能了解?这是除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之外的技术专家与学者需要操心的问题。一切的一切,就交由他们去解决吧。长城并未给我带来好处,我也是能活一天就少一天,陪老伴安享晚年都来不及,更没心思去思考长城了。
如此不久,我便将长城抛诸脑后,过上了安安稳稳的舒坦日子。阿飞已经16岁,每3个月都会来一次电话,尽管我们从未见过面,却依然聊得很开心。阿飞的妈妈是与阿越同一批的宇航员,他们在火星上生下了阿飞。阿飞是个地道的外星人了。在小区里和其他老头老太太侃大山时,我总是掏出这张底牌,令他们艳羡不已。
我以为这样恬淡悠然的生活会持续到我的生命结束,直至阿飞的妈妈从火星打来电话。
我与老伴仓皇间赶去宇航局,申请前往火星。但宇航局的工作人员以我们年龄太大为由拒绝了。我不得已动用阿越和儿媳妇的社会关系,又去医院开了两张健康证明,搭上变卖房产所得的钱,千辛万苦终于搞到两张火星船票。
3个月后,我们抵达火星,下了飞船便慌忙赶往北纬30°、西经120°附近的奥林帕斯山脉。我这才知道阿飞在四五年前就开始驾驶建筑队的车,在这里建造长城。大人们以为他只是玩玩罢了,没想到几年之内他竟然召集一群小孩子,将长城在山脉东坡经由北部的阿卡迪亚平原,延伸至西坡,全长近1000公里。
据和他一起建造长城的幸存者所言,他们几个月前准备把长城继续建到附近的艾斯克雷尔山,但忽然间风沙大作,通信器失灵。担心迷路,他们便待在原地等待风沙过去。风沙过后,他们决定沿着长城往回走,没想到长城竞变为一座诡异迷宫,即便依靠有效工作的定位仪,他们依然在原地打转。在紧要关头,阿飞一头扎进碎石搅拌机,另有11个孩子跟着钻了进去,将自己与矿石搅为一体,形成血肉与石粉的混合砖块,堆砌为长城,连接起两座山脉之时,长城轰然倒塌,通信器同时发出尖锐的呜叫。
这个说法也在大人那里得到证实。事发当天,他们便派出搜救队前往奥林帕斯山区,甚至动用了火星的同步轨道卫星,却找不到那片区域。整片山区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他们试图与孩子们通过无线电进行联络,电台上只有沙沙的静噪音。
阿飞的妈妈在一旁哭了一会儿就回去工作了——火星上可容不得专家有长时间空闲。老伴顿时瘫倒在地,我扶她起来,静静地看着这座埋葬了阿飞的巨大坟茔。
从废墟上仍可清晰地辨认出长城完好时的宏伟之势。建造长城的材料完全取自当地,在地势坡度较小时,砌筑的砖块或条石与地势平行,而当地势坡度较大时,则用水平跌落的方法。他们利用山川的险要形势,在山口与平原地区建筑高厚的城墙,在内外制高点还建有烽火台。火星长城,俨然与旧时地球长城显示出高度的相似性。阿飞他们见过长城吗?他们为什么要建筑长城呢?如此合乎科学的防御体系,是要与谁战斗呢?我询问一个和阿飞一块儿建长城的孩子,他摇摇头,对我的问题毫不理解。透过宇航服,我嗅到一股熟悉的尿骚味。我仿佛又看到几十年前的情状,困扰我的问题以全新的面貌再次纠缠着我。长城即是我的宿命吧?我与老伴商量着留在火星养老,偶尔会去奥林帕斯山看看阿飞,剩下的时间就是坐在火星城内,透过透明的防护罩晒晒太阳,眯眼斜视外面的红色新家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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