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维头上扣了高帽,双手反剪,腰弯如弓,惊吓得脸庞变了形,脑际霎时一片白茫茫。未几,石泰被挂上坏分子的牌子,推到四维身边。随后,地富分子被揪出,一个个在明晃得难睁大双眼的阳光下面如土色。
砸积善亭的举动显得庄严神圣而又刺激。站在梯子上的红卫兵,先摘下对联和亭匾,再爬上亭顶揭瓦拆桁条。登不上梯子的红外围,三人一组,两人蹲下来,一人站在他们肩膀上,挥锤将伪善的扇形雕刻砸得七零八落。积善亭四周,灰尘像雾一样弥散开来。
完成了将积善亭夷为平地的壮举,一路人马由贵通带路,呼喊着口号,向水井跑去。“上善若水,润泽乡梓”的石碑顷刻成了碎片。他们再向砚王庙奔去。供奉在后殿的砚王、文昌帝君,与木匠祖师爷鲁班地位相当的石匠始祖伍丁先师,以及四位采石力士的塑像,统统被砸得断腿掉臂,身首异处。
四维和石泰的家被翻了个底朝天。四维家的公仔书、速写簿、美术书籍统统付之一炬。红卫兵喝令石泰交出贡砚拓片图谱。石泰指指门口的灰烬说,烧了。他们半信半疑,还不死心,钻到石泰的床底。石泰只觉得天旋地转,扶住了墙壁才没瘫倒。幸好,他们只翻转了一下那块老坑大西洞砚石,看不到有任何雕刻痕迹,就扔到一边。他们翻出几方雕刻着梅松竹菊图案的半成品砚,认为散发着资产阶级风花雪月的毒素,用柴刀背把它们砸成了一堆碎石。
武不凡指挥手下的人,押着罗四维等一干“牛鬼蛇神”,先在三宝墟游刑示众,以教育农民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千万不可被乡亲感情和“牛鬼蛇神”们的伪善蒙了心窍,毒化了头脑,而使红色江山改变颜色。
仿佛做了一场白日恶梦。烈日晒得皮肤灼痛,眼睁睁目睹了斗人毁亭全过程的社员仍久久没有散去。烂瓦遍地,断裂的桁条和几根断柱横陈在地,犹如弃尸残骸。没有了积善亭的河滩,好像变得空空荡荡,凄凄凉凉。
家发和福祥发出同样的感叹:不是猛龙不过江。他们抓了刀柄,我们抓的是刀刃。手臂拧不过大腿。
二婆说:“古老话讲,修桥补路,福报无数。如今善门难开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一直发怔发愣的岑灶香被二婆的话吓醒了:“嘢可以乱食,话不可乱讲。讲错了,要杀头的!”
福养的胸脯憋得一起一伏:“他们吐出的口水就是钉?难道他们讲猪乸是老虎,就真是老虎了?”
佛荣眼喷怒火,狠狠一挥驶牛的小竹子愤然道:“冚家铲,搅风搅雨,吓神吓鬼,也不怕雷公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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