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直言不讳 横生枝节 上房的浴桶已被人抬了出去,屋里的水汽却还没有完全消散,将卧羊 铜烛台上的五根蜡烛氤氲成一团团朦胧的光晕。库狄琉璃坐在案几前的高 脚凳上,怔怔地看着烛光,平日清澈沉静的褐色眸子也变得有些朦朦胧胧 。
阿燕仔细用葛巾拧着她的湿发,眼见已差不多半干了,才松松绾了起 来,轻声道:“娘子,要不要婢子把您的晚膳端到屋里来用?” 琉璃目光茫然地看向她,半晌才突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好。” 阿燕暗自叹了口气,刚要转身,门“砰”的一声开了,小檀冲了进来 :“娘子娘子,我看见阿郎了!就在前头厅堂里,还有阿成……” 阿燕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娘子早看见了!” 小檀张着嘴半日没合拢。她下车便抱着行李直接来了后院布置房间, 又自行简单沐浴洗漱了一番,适才方有空闲到前面吃碗热馄饨,没想到竟 看见阿郎跟三郎几个坐在了一处,她唬得险些砸了手里的碗,怎么阿燕姊 姊和娘子却是这样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阿燕轻轻拉了她一把:“咱们去把娘子的晚膳端进来。” 小檀满腹困惑地跟着阿燕走出门去,还没下台阶便忍不住问:“阿郎 和娘子到底怎么了?我这一路都没明白!” 她和裴行俭到底怎么了?听着门外的声音,琉璃苦笑着摇了摇头,她也 很想问问他,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这个男人认定她是吃不得苦受不 得累,遇上一点挫折就会跟他和离自己去过好日子! 案几上白亮的铜镜,映出的正是她自己的面孔,这张脸她已看了五年 ,依然时不时会有种奇异的陌生感。琉璃定了定神,仔细看了两眼,还好 ,面庞瘦得不是那么厉害了,坐着两轮马车的长途跋涉,的确比她想象得 更艰苦,不过比起困在后院里钩心斗角的生活,她却宁可忍受这种颠簸。
这一个多月来,她已学会了骑马,甚至拣回了两年多没碰的琵琶…… “剥、剥”,门上响起了两声轻叩,琉璃纳闷地看了一眼,随即便听 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温润声音:“琉璃,是我。” 琉璃腾地站了起来,下意识便想过去把门栓扣上,好容易才忍住了, 冷冷地扬声道:“夜深不便,裴长史有何见教,请日后再说。” 门外传来一声叹息:“我是送馄饨过来的,阿燕她们也饿了,不如让 她们先吃,我放下馄饨便走,可好?” 该死的,他永远知道怎么让人无法拒绝!琉璃只觉得胸口小小的火苗腾 地燃了起来,声音更加冷了两分:“我不饿,劳烦阁下先回去罢!” 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长到琉璃以为他已经走了,自己慢慢坐了下来 ,门却突然被推开。裴行俭手里拿着一个食盒,神色自若地走了进来,把 食盒往屋子里的高足案几上一搁,又把里面的碗、箸都拿出来在案上放好 ,才抬起头来笑了笑:“被冷风吹了一日,不饿也要吃些热的,馄饨再放 就凉了。” 琉璃愣愣地看着他,先前隔着面纱她只看出他瘦了不少,却没有发现 他的脸色变得这样苍白,一个多月而已,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裴行俭只是看着她微笑:“琉璃,你瘦多了。” 琉璃垂下眼帘,心里又是愤怒又是难过,半晌才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用最平静的语气道:“你出去,我便吃。” 裴行俭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看着被干脆利落关上的木门,琉璃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到食案边 坐了下来,白色粗瓷碗里漂浮着细碎的葱花和圆滚滚的馄饨,夹起一个咬 了一口,入嘴热热的,却吃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饶是如此,她还是吃了 一半多才放下碗,胃里暖暖的感觉把那点郁结驱散了不少。她放下竹箸, 长长地出了口气,无论如何,吃饱总是第一位的。
门轻轻一响,琉璃简直有叹气的冲动,只是眼角瞟到那个站在门口静 静看着自己的男子,还是眼皮不抬地站了起来,把碗、箸都放回食盒,盖 上盖子,望着他客气地笑了笑:“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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