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赏花宴惊变
萧问筠乘着轿子再次进入长秋宫的时候,长秋宫门前已停了好几顶软轿了。皇后病体大好,就遍邀名门闺秀进宫赏花,这是她以往身体好时常做的事。自三年的病体缠绵之后,这种赏花宴已有好几年没办了。
这种赏花宴由皇后举办,也带着考察名门闺秀的意思在里面,和桃花庵盛会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桃花庵参加的闺秀众多,但凡有家中父亲有功名的都可以参加。而皇后举办的百花宴,却是经过千挑万选的,所以能来的豪门贵女,家里无一不是功勋高绝的世家,而贵女也是学识德行无一不是被人交口称赞之人。因而能接到帖子的,不过十几位而已。
人人心底都明白,能得到皇后百花宴帖子的贵女,以后的姻亲路便会顺利许多。对贵女们来说,这不是一张邀请帖,而是英雄帖。
萧问筠以往年龄小,从来没有参加过赏花,今年第一次接到由宫内发出的赏花帖,由宫婢领着,一走进御花园的空处,便见那里已摆满了铺了锦绣的桌椅台凳,三三两两地坐了盛装的贵女。这些人,萧问筠都是认得的,她们一见她进来,脸上也都微添了些诧色,萧问筠自是知道她们脸上的诧异由何而来,前段日子桃花庵的余祸,还遗留在她们心底呢。
萧问筠佯装不知,依旧笑吟吟地上前与各贵女见礼,那几名贵女也只得带了勉强的笑意回了她的礼。萧问筠见到她们脸上的古怪神色,笑问:“吉家妹妹不知道来了没有?”陈爵爷家的陈惜雪掩口笑答道:“刚刚还在这儿呢,一会儿就不见了影子了,怕是在躲着姐姐吧?”萧问筠笑了笑,忽视她言语之中的挑拨:“是吗?那我去那边找宛姐姐说说话。”见萧问筠往那边而去,陈惜雪转头对其他几名贵女笑道:“这萧姐姐越发地出息了,就像这御花园里的牡丹,越发艳丽了起来。”就有贵女撇着嘴笑道:“也不知道是牡丹,还是蔷薇呢,看起来模样都一样,可内里么……”她啧啧连声,其他贵女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不禁相视而笑。
她们讥诮的话语随着风声传至萧问筠及冷卉的耳内,冷卉气愤道:“主子,你瞧瞧她们。”萧问筠淡然一笑,“冷卉,其实牡丹被人呵护着长大,蔷薇在野地里生长,却也活得更长。不是么?”冷卉哑然不语,低声应道:“是,主子。”萧问筠带着她往花径深处走去,一路上莹白如玉的玉兰,姿态各异的杜丹,香气恬淡的连翘,花色金黄的金钟,无不应时而开,花姿娇美。她只觉自己如穿过了秀色满园的人间仙境,身边花影疏落,香气微微。她看到了花树旁那清丽的人影。只见她穿着一件渐色的高腰长裙,竟是皇宫里才流行起来的料子暗影流光,听闻是以破得极薄的银丝线夹于蚕丝中织就,因而那布料之中便有了银色暗华,走动起来,身上如披了天上的云彩。
萧问筠见她独自一人留在花树旁,便扬了扬手,叫冷卉留在原地等着,自己向她缓缓地走过去。还没到花树旁,那人便似有所觉地转过身来,手上拈了一朵凤仙花,笑道:“还以为萧姐姐不理我了呢!哪知萧姐姐这么不计前嫌。”萧问筠却略略皱了皱眉头,“吉妹妹哪里的话,不过因一本册子发生了几句口角而已,岂会坏了我们姐妹之间的情意?”吉馨竺回想起自己把那《调味集》给李景誉时,他忽然改变的脸色,虽然事后李景誉又送了不少礼物过来赔礼,两人之间的关系这才略微缓和一些。此时见了萧问筠,她心中疑窦便又起,想想上一次,自己也不知就怎么鬼使神差地另要了一本?可得警醒些,别又被她绕了进去!吉馨竺一边想着,一边道:“不知萧姐姐可用上孤本上的方子制出了梅花九品糕来?”萧问筠叹了口气道:“那本册子啊,给我那二妹看了两日,只说是制出来了,但那上面的配制方法到底没有《调味集》上的齐全,所以味道有些怪。我原想着将这本和你那本换一换,也好让她做得好一些,谁知府里来了贼,那贼人和人打斗的时候,失手把这册子丢在火里烧了,唉……”吉馨竺好奇地问:“萧府守卫森严,也会发生这样的事?”萧问筠叹道:“再守卫森严,也有顾不到的地方,比如说,那方鼎门……”她望了望吉馨竺,“不知道你可听说过没有?”吉馨竺也叹了一口气,“这事都传遍了,哪里没听说呢!我们家的管家也就是这样无缘无故地失了踪。”萧问筠道:“树大有枯枝,我们这些豪门世家门人众多,倒真是防不胜防。”吉馨竺见她来此不过闲话家常,不觉渐渐放松了警惕,又见她穿的戴的不过平常之物,和自己一比,就被比了下去,便笑道:“只要眼睛放亮一些,总会知道这些人的好坏的。”萧问筠也叹道:“是啊,听闻那方鼎门的印记都盖在隐蔽之处,总不能让人除却了衣衫一一查看,以免寒了下人们的心。”她说出这话,似有了些羞意,掩嘴道,“我又说错话了。”吉馨竺望着萧问筠,脸上带了略略的自得与矜持,“萧姐姐对桃花庵之事也别太过放在心上,隔些日子大家又都会忘了。萧姐姐今日接了皇后娘娘的帖子,大家可都看在眼里。”萧问筠暗暗好笑,却感激地道:“吉妹妹说得对,我定会约束自己的。”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里却依旧寒意森森:难道是那人从阴间回来报复?此时,她还哪有心思管萧家姐妹之事,只想远远地离了这处,回到自己的寝殿。
皇后听出这是一件无头公案,又思及前事,也甚感疲倦,道:“今日百花宴,就到此时为止吧。记住,出去之后,谁也不许提起今日的事。至于萧家姐妹,看样子也是被人利用冤枉。你们在宫里好好儿歇歇,喝完清心莲子汤再回去吧……”又吩咐道,“赐她们每人一匹素缎银纱,两支镶玉簪子。”萧问筠连忙谢恩,却听身边的萧月怜没有声音,拉了拉她的衣袖,萧月怜这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已经躲过了一劫。不但躲过了,而且还得了皇后的赏赐,不由喜极而泣,磕头道谢。
皇后皱了皱眉,心想这庶女就是庶女,远不及嫡女来得从容。萧问筠此时荣宠不惊的模样,才真正有了之柔的几分风采。
众女向几位娘娘行了告辞之礼后,便都各自散了。
萧问筠和萧月怜被宫婢领到偏殿,宫婢又端上了热热的莲子粥给两人。不一会儿,那些赏赐的东西也领了来,摆在盘子里,萧问筠却听到旁边传来了牙关上下磕击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萧月怜颤抖着手拿着那碗,试了好几次,都不能把那莲子粥放进嘴里。
萧问筠不愿见她,信步往殿外走去。皇宫里面,到处都是繁花似锦,绿树成荫,美不胜收。她见假山旁有一株白玉兰树。正是开花时节,那白玉兰花瓣如玉,有风吹过,传来阵阵香风,不由向那株白玉兰越走越近。刚刚走到假山旁,便听见假山旁传来轻轻的读书声,“诸侯之下士视上农夫,禄足以代其耕也。中士陪下士,上士陪中士……”她拨开叶子望过去,却见花丛掩映之下,李景乾斜倚在树干之上,手捧了本线装书读着,阳光从树叶间洒下,使他的脸如镀了层金色,微皱的眉头似有重山压凝,从这处望过去,他原本略显薄弱的肩膀似青岩凝石,竟有了承担一切的气势。
萧问筠悄悄往后退去,心想凡皇室子孙,自己这一世是再也不沾其身。
可哪知她还未退,从花树掩映之处的小径上分花拂柳地走来一位女子。只见那女子身披艳色薄纱,内里则穿一件裁剪得极合身的银缎长裙,她手里拿了一根花枝,花枝上颤颤的玉兰花玉色晶莹。她一边走,一边哼着小调,脚下舞步相和,手里花枝飞舞,薄纱轻飘,似是花丛之中忽然钻出了一位仙子。她没有发觉这里有人,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舞曲中,歌声优雅,似在风中回旋相和。萧问筠不由听得入了迷,心想到底是皇宫,随便一处地方,都能出现这么个妙人儿来。李景乾似也被这歌声吸引,不再念手里的书,朝那女子望去,脸上渐渐现了些笑意。因他被花丛掩映,很可能明显地,那女子全无所觉。
那女子也被这玉兰树吸引,脸上有了喜悦之色,朝树奔了过来。哪知脚步太快,没顾脚底下,一下子往地上跌了去,摔得“哎哟哎哟”直叫唤……连她呼痛的声音都是那么柔美,能使花树尽折腰。
萧问筠见此情景,很是迟疑,心想需不需要自己走了出去帮扶一把呢?转头一想,英雄救美,也得给英雄一个机会吧!如果他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来,自己手里不就有了他的把柄?她心中盛意拳拳,充满期待地睁大了眼睛仔细望着。
李景乾果然从花丛中站了起来,走到那美女面前,蹲下了,“这位姐姐,你怎么啦?”那女子显然不认识他,继续“哎哟哎哟”地叫着,痛得紧了,便有两行清泪流了下来,使整个人更为楚楚可怜,“这位公公,奴家的脚歪了,您能扶奴家一把,去那石凳上坐着么?”萧问筠这才看出那女子的不妥来,心想,这李景乾虽然穿着便服,但你又不是瞎子,看不出他身上滚了金边的图案是个公公能穿的吗?一念及此,她心底更涌起了拳拳之心,只觉阳光都灿烂了起来,心想如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在这里看戏,事后还能把这个把柄握得牢牢的,紧要关头利用之,让这四皇子乖乖听话,生活该是多么美好。
只见李景乾当真把手里的圣贤书放在了石头上,伸出手来,扶起了那女子。那女子道了谢,似是痛得紧了,将整个身子挨在了李景乾的身上,看得萧问筠两眼发亮。
好不容易扶她在石凳子上坐了,李景乾便要缩回了手,那女子眼泪却未断,似是极痛,一下子把他的手抓得更紧,切切地望了他:“公公,奴家实在痛得厉害。能否帮奴家看看脚腕,是不是断了?”又似悲痛欲绝,“公公,奴家是宫中舞馆的,如果脚断了,奴家就要被赶出宫去了。”李景乾似极为难,“姑娘,我也不懂医理,还是叫人来帮你看吧?”那女子皱眉道:“公公顾忌什么,大家都是宫里人……”萧问筠在心底叫了一声好,这是多么合乎情理的理由啊,她以为他是位公公,是阉人,公公连皇上的寝宫都管,有什么好避讳的?且李景乾正处于变声期,单从声音上听,可不正像位公公?萧问筠一想通此理,差点笑出声来。
再往前望,这女子坐的姿势十分适宜,一小截白玉般的腿从纱裙底下似露非露,连萧问筠远远地望了,都有些目眩神移。
李景乾正在犹豫,那女子娇弱一呼,双手抱住了双臂,脸色苍白,颤颤地道:“公公,我好冷。”萧问筠望了望头顶洒落的阳光,实在不明白她这一声冷从何而来,也许是她穿得太少?李景乾到底是个彬彬少年,闻言,把自己身上的外披除了下来,披在她身上,道:“要不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叫人来?”那女人似是痛得缩成了一团,意识有些昏迷,“如果奴家脚断了,被遣回了家,我该怎么办?娘亲也去世了,父亲有了继室,他们能容下我么?奴家真想娘亲,每到奴家有了病痛,她就会揽着我……”李景乾却没有走上前,叹了一口气道:“姑娘,这下我可帮不了你了,我不是方士,又不能作法通那鬼神,把你娘亲从地底下唤了上来揽你。依我看,你还是在这里等等吧!这里是宫里面最僻静的地方,也阴气最重,知道不远处封的那口井么?那里可死了不少人……等月亮升起了,说不定你娘亲感受到你对她的真情切意,就从地底冒了出来揽你?”他面容和煦,说的话却鬼气森森,吓得死人。
萧问筠听得目瞪口呆,眼见着那女子脸色忽然涨得通红,一声尖叫,捂着脸跑出了亭子,脚下却是没有半点儿受伤的模样。
从树叶之中望去,李景乾嘴角含了似笑非笑的笑意,和风吹过,他那笑意便一直扩散到脸上,眼里却讥诮得如寒冻之冰,让萧问筠生生地打了一个冷战,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离这小鬼要远一点,再远一点,最好远远地见了他的背影就躲开。
如此一想,她便行动起来,慢慢往后缩了去,不想却碰到了花树,传来树叶沙沙,惊得她出了身冷汗。只见李景乾拾起石头上放着的书,似无所察觉,忙又小心地继续往后退,却听他淡淡地道:“出来吧,看了半天戏了,脚不累么?”萧问筠心里默念,他叫的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诈我的,诈我的,的确是诈我的。可他的眼眸如有实质一般穿过树梢,直盯在了她的身上,让她的脚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定了定神,拨开树叶走了出去,心想自己都两世为人了,虽然现在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但实际可比他大了好几岁,用得着怕他这么个小鬼么!“四殿下安好……”萧问筠含笑行了个礼,“今日天气真好,四殿下也出来晒太阳赏花啊?哈哈哈……”她左右望了望,“我也是,刚刚才来,刚刚才来。”李景乾望了望她,又抬头望了望天,皱眉道:“刚刚才来?那刚刚在树丛里窸窸窣窣的莫非是只鼠辈?”萧问筠也皱眉:“刚刚有人在树丛中窸窸窣窣?殿下,莫非有人想对您暗行不轨?”又极紧张地道,“民女还是快些回殿里的好,也好叫人来查查是谁这么大胆!”李景乾笑了笑,“鼠辈而已,不用那么大费周章。”萧问筠从他的眼底看清了既厌又烦的神色。依据他从小到大被人伏击了无数次的情况来看,这种不喜已成了一种反射。
萧问筠在他后退一步的当口,从他衣襟处取下了一片薄如蝉翅的贴片:“咦,四殿下,这是什么?”她把那花钿对着阳光望了又望,又放于鼻端闻了闻,“色泽清香淡雅,是女子脸上的花钿啊。”她抬头仔细地看了看李景乾,眼里俱是深思之色,又反复打量这花钿的形状,她的表情很明显地现出一层意思来:这花钿如贴在李景乾脸上,从颜色选材形状等上来看,合适么?李景乾吸了一口气,只觉有股怒火从心底直冲了上来,逼在了喉咙里。在将出未出之时,他又把它逼回去了,还面带了笑意,“萧家姐姐,眼看天色暗了,你还在此驻留?”萧问筠用两根手指捏了那花钿:“那这个,你还要么?要不民女找个宫婢帮你收着,以备不时之需?”李景乾到底不过一个年纪尚小的少年,被她的眼神一激,失控地吼道:“这……不……是……我……的!”萧问筠却毫不动容,用悲悯的目光将他望着,直至他吼完,才轻声道:“四殿下,民女了解的,其实每个人在做完正经事之后,有一些爱好,那是没错的。前几朝的皇帝,还有人喜欢做木工雕工,做出来的椅子凳子堪称精品;有人喜欢昆剧越曲,喜欢扮成花旦,其扮相比世上任何戏子都美。虽说您这好爱有点儿不被世人接受,但您是皇子,有谁敢说三道四……只不过……”她语重心长地道,“民女还是劝您只在私底下玩一玩,也不能叫人看出了破绽。毕竟,喜欢扮成女人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扮得不好看,例如说,妆化得不好,半夜出来吓死了人那就是您的错了。要知道女子打扮也是一门大学问,对于您来说……”她望了望他铁青的脸色,对自己的劝说起了效用很有几分成就感,继续语重心长,“胡子还没长出来,不用刮,隔几年刮不干净胡子,脂粉涂抹得如果不干净,半夜出来吓不死人,白天都要吓死人的……四殿下,民女不多说了,总之良药苦口,您听得进去也罢,听不进去也罢,民女言尽于此。”李景乾身上的衣服都抖了起来,手的骨关节在咔咔作响,颤抖着手指了指远处小径,“滚!”萧问筠吓了一跳,忙弯腰行礼,不敢再劝,急急地退到了小径处,转身就往小径深处急走去,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李景乾在花树下屹立良久,好不容易才把激怒的心情平复了下来,思前想后,忽然轻笑一声,到了后来,笑声越来越大,停下来后又道:“萧家姐姐,你这个人,当真是个谜。”闲话,便听见远远地有公公奏起了丝弦,知道隔不了一会儿赏花会就要开始了,两人忙相携走了过去。
落座不久,就听有公公传诺,“贵妃娘娘驾到。”只见花影疏落之处,刘贵妃盛装而至,跟在她身边垂眉行走的,却是萧月怜。只见她身上也穿了一件用暗影流光制成的齐腰长裙,但那粉杏色,和吉馨竺的粉红颜色略有不同。在场众人无一不是消息灵通之人,众人顿时把目光往萧月怜和吉馨竺两人身上来回地转。
刘贵妃示意萧月怜在末座下坐了,笑吟吟地道:“今日盛会,原是皇后娘娘请诸位来赏花。本宫听得这里欢声甚浓,一时忍不住,便走了过来想瞧瞧。恰巧萧家二小姐在宫内陪伴本宫,本宫就让她陪着一起来了。你们不会在意吧?”席间有几位贵女当即就变了脸色,齐声答道:“贵妃娘娘前来,是民女们的荣幸。”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这是要把萧月怜放在火上烤!刘贵妃含笑的眼眸扫过全场,停驻于萧问筠身上:“这位想必是萧家大小姐了,真是生得一副好模样,站在这花丛之中,怕是要把花儿都比了下去呢。你们两姐妹站在一起,本宫乍眼一看,当真是眼花缭乱,秀色惊人。”萧问筠恭敬答道:“娘娘说得是,自二妹妹穿上这件长裙,连民女都差点认不出她了。”萧月怜哪里知道场子里风云暗涌,全身心只沉浸在喜悦中:这原本没有自己的份的赏花宴,居然有幸让自己参加了。任谁都知道,这是贵女的一张颜面和帖子,从今以后,便是得到了皇室的认可,自己再也不用在萧府委委屈屈的了!她怯怯地站起身来,走到萧问筠身边,“姐姐,因受了贵妃娘娘的旨意,今日早晨妹妹便没有送清心粥给你,你可吃得惯他人煮的?”萧问筠知道她这是在趁机告诉场上众人,她在萧府过得多么委屈,被自己这个姐姐欺负得多么凄惨,简直在把她当下人使用。
萧问筠决定再给她一个表现柔弱的机会,于是笑道:“没有清心粥吃不打紧,反正我也不是个挑食的人。咦……”她指着案台上的红盘子道,“这不是长寿果吗?我最喜欢吃的,这剥皮的钳子,我却不会使。妹妹常做些侍候人的事,这钳子么,你是使得最好的,剥出的果肉不散……”萧月怜愕然抬头,尚未开口,便听萧问筠向刘贵妃请求,“贵妃娘娘,民女和妹妹亲厚,能否让她和我坐在一桌?”刘贵妃点头应了。
萧月怜只得留在了萧问筠的桌子边,和她同席。萧问筠侧过头道:“妹妹,这边风景比那角落里好了许多吧?咱们一边吃长寿果,一边欣赏风景……你瞧瞧,对面就是吉妹妹呢。咦,坐得近了,我倒不似你姐姐了,吉妹妹倒和你成了姐妹。”萧问筠把钳子塞进了萧月怜的手里,示意她开始剥壳。又对吉馨竺道:“吉妹妹,你喜欢吃这长寿果么?让我妹妹也替你剥点,她的手脚可快了……”吉馨竺正把萧月怜恨得牙痒痒的,听了萧问筠的话,就好比想睡觉的时候塞了个枕头过来,似笑非笑道:“那劳烦萧家二妹妹了。”萧问筠把场上众人人人都问了个遍,但凡要吃长寿果的,都应承得满满的,叫萧月怜一一剥壳。贵女们对有此良机整治萧月怜,哪有不配合的,无不答应着。不一会儿,萧月怜桌上就堆满了长寿果空壳。
萧问筠还笑嘻嘻地转头问刘贵妃:“贵妃娘娘,您想不想试试二妹妹的手艺?”刘贵妃含笑答道:“不必了,她花朵般的人儿,仔细伤了手。”萧问筠皱眉道:“这倒是我考虑得不周了。二妹妹,回家后我把白玉伤痛膏给你一些,擦在手上,就不痛了。”刘贵妃心的开始痛了。她原想着自己这么明显的指责,这萧问筠再不会当着自己的面做得太过难看,以免影响了下面的计划。哪知她全然不把自己的话放进耳内!她自己本想把萧月怜立出去,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却被萧问筠这么一欺侮,这些贵女们的气全都慢慢消了,下面可就不好办了。
刘贵妃心中虽恼怒,脸上却笑得更为和煦,又使人传了歌舞来,预计着边看歌舞边等皇后的到来。
丝弦还没开始,传有公公传诺,“皇后娘娘驾到,平妃娘娘驾到。”众贵女忙跪下行礼,请皇后于上首坐了。萧问筠微微抬头用眼角余光打量左下首的平妃,她是李景乾的母妃,身穿一件素淡的暗镶银线长裙,头上戴了一支饰有翡翠羽的步摇,头顶中央簪了一朵半开的荷花,将她的容颜衬得如浮如梅花上的初雪,隐隐透着红润。
与贵气端庄的皇后和艳丽的刘贵妃相比,她就如开在角落里的幽兰,散着淡淡暗香,却使人不可忽视。
萧问筠忽然感觉到她的视线往自己这边扫了过来,心中一跳,忙避垂下了眼,只觉那目光如夏日里忽然下了一场小雪,直透到心底。
依照以往的规矩,参加百花宴的贵女要以百花为题制作甜酥,用百果雕成各式模样的物品,以衬糕点,更题诗以考才学。
参加百花宴的,无一不是豪门贵女,日后所嫁之人,非富则贵,她们嫁过去之后,要管家看账、应酬见客,所以才学文采缺一不可。
今日的百花宴人人都知道其中的真实意义,对女子来说,如同男子参与殿试,所以,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萧问筠也不例外。皇后含笑向身边的公公点了点头,宫婢们便鱼贯而至,收去了点心等吃食,将点酥的材料等端了上来,每个贵女之间更用薄帐隔开,以免互相影响。
点酥是萧问筠极擅长做的,也是从小被教的第一种制点,她可以用软化的红酥以手持握,制作出精美绝伦的亭台楼阁,假山雪景。如在前世,她必会倾尽全力,以博头彩。但这一次,她却只用红酥滴了个简单的珊瑚架出来,因她知道,这个头彩,自然会有人去争的。
随着掌钟司仪锣声响,她们四周的薄纱被除了下来,每个人案台上制成的酥点便一目了然了。萧问筠所做中规中矩,没见有多么出色,但也不会太过逊色。萧问筠往每个人的案台上一扫,便见到吉馨竺桌上的显然比旁边的技艺高出了好大一截。她的酥点用了许多种颜色,制出假山葱茏,花遍山野的意境,上面更有金帛贴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金厢楼阁,点缀其间,如人间仙境。见众人的目光皆聚于吉馨竺的桌上,吉馨竺脸上不禁也有了淡淡的得意。
萧月怜的绸帐是最后拆下来的。围着她的薄帐一拆,四周皆发出一声轻呼,人人都把视线又聚在了她的桌子上。只见她制作的却是泰山日出之景,旭日发出的第一缕阳光撕破重重云层,使东方渐露了鱼肚白,将山峦染上了一层淡红,山峦上的亭阁镀上了一层金色,更有一轮红日跃出山峦,气势非凡。
山峦四周更以蔬果雕出各式禽鸟,点缀其间,活灵活现。
她的酥点单从气势颜色上看又比吉馨竺的高出了不少,引得皇后目注于她,似是不认识她一般。刘贵妃忙低声禀报,“这位是萧家二小姐。”皇后回眸望了刘贵妃一眼,“昨晚你特意来本宫宫里,请求今日百花宴多加一人,原来就是她?”刘贵妃嫣然笑道:“姐姐,妹妹说得不错吧?她确实有几分本事。”皇后点了点头道:“颇花了些巧心思,呈上来看看。”萧月怜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忙离座亲手端了那盘酥点上去。
萧问筠看清了席上众女脸上的不以为然,心中暗叹,她枉费了自己一番心思了。
那盘酥点由宫婢托着,递送到了皇后的案台之上。皇后与刘贵妃平妃等观赏一番,脸上都露了赞赏之色。
刘贵妃道:“这酥点虽是以酥油杂以花朵的颜色滴成,但臣妾看来,无论近看还是远观,居然与那真的泰山观日毫不逊色。”平妃也含笑点了点头。
皇后指着山谷间奔走的野兽,笑道:“这些鹿的鹿角都做得惟妙惟肖,的确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子。”刘贵妃含笑,“姐姐说得不错。如果她到了宫里,比尚宫局许多女官都强些呢。”听了她们的称赞,座下贵女便个个露出了愧色。吉馨竺出席行礼,笑道:“娘娘,民女未曾想过萧家妹妹能制出这样的好东西来,能否将这酥山赐了下来,让我们一一瞧瞧?”萧问筠仔细观察着刘贵妃的神色,只见她听了吉馨竺的话之后,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忽然就明白了她为何要将萧月怜推在了前边,额头不由出了层冷汗……这酥山之上,到底有什么古怪?那酥山首先传到吉馨竺的桌前,吉馨竺含笑反复观赏,嘴里赞不绝口,似是极为欣赏萧月怜的手艺,“萧妹妹,我倒从未想过,你滴酥的手艺比你姐姐还好呢!制成的酥山远远望去,玲珑华美;离得近了,还有梅花的淡淡清香,使人食指大动。来来来,你们都来瞧瞧吧!”众贵女便离席来到吉馨竺的桌上,围了上去,又有贵女叫了萧月怜去,要她详说这糕点的制作。
“咦,这是什么?”陈惜雪笑问萧月怜,“妹妹的手真巧,这灵兽雕得微毫毕现,连那高高扬起的兽尾,都活灵活现。”吉馨竺道:“连这你都不认识,这是吉兽狻猊,是佛门护法。”陈惜雪笑道:“吉姐姐真是见多识广,妹妹寡闻了。刚刚我乍眼一看,还以为是只猫呢。”她这话一出,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吉馨竺勉强地笑道:“陈妹妹别瞎说,萧妹妹心灵手巧,哪会连这两样东西都分不出来?”箫问筠看得清楚,陈惜雪如烫了手一般,将手上银签子插住的那灵兽重放回了原处。
经过两人这么闹,众贵女再也没有心思看下去,各自回桌前坐了。
有宫婢将那酥山端起,放在了皇后前的案台上。皇后似乎也没了刚才的兴致,淡淡地道:“品评吧。”有宫婢便将长形案台上每位贵女制作的酥山仔细地切下一小块,使其能保持原状,又便于品尝美味。
自是有试吃宫婢先用银筷子试吃了,再送到三位娘娘面前。
因酥糕有十几种之多,因此每样只用小勺子挖了一小块出来,一一试吃,萧问筠仔细观察她们吃到萧月怜那糕点时的表情,刘贵妃柔如春风的脸并无丝毫改变,反而点了点头,而平妃却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却什么都没有说。
当那糕点端到皇后面前的时候,糕点一入嘴,皇后便把手里的勺子一下子丢到了瓷盘子上,又把吃进嘴里的糕点吐在了漱口盘子里。
那勺子与瓷盘相击,叮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花园之中如响了一声炸雷,惊得萧月怜浑身一颤,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只听皇后淡淡地问:“这梅花九品糕,是你做的?”萧月怜茫然地行礼,“民女做的并不是什么梅花九品糕,不过是一般的糕点而已。”刘贵妃皱眉道:“你自己亲手制的糕点竟不知道名字吗?”平妃叹了口气,“刚刚本宫就觉得味道不对了,但本宫又没尝过梅花九品糕,因此不敢胡说,请姐姐恕罪。”皇后转过头望了她们一眼,喘息起来,“你们都没吃过,自然不知!”萧月怜从她们的对话之中察觉自己似乎闯了大祸,可这祸却不知从何而来,不由得跪于地上,瑟瑟发抖,嘴里喃喃道:“民女确实不知什么梅花九品糕。”吉馨竺出列行礼,端然道:“萧妹妹,你这就不对了。明明是你托萧姐姐去借了这梅花九品糕的食谱来,说要回府研制,今日反而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梅花九品糕,岂不是笑话?”此时,皇后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也冒了冷汗,有宫婢急急地扶了她,又使人去叫御医。女官素巧冷冷地望着萧月怜,“你制了梅花九品糕倒没有什么,可千不该万不该在里面加了桂花,皇后娘娘吃不得桂花,你不知道么?”皇后气息微弱,吩咐道:“两位妹妹仔细查查,看是谁在暗中搞鬼……”刘贵妃和平妃齐齐应了声是。皇后被宫婢抬上了软轿,急急地去了偏殿。
等皇后离去之后,刘贵妃似笑非笑地望着场下早已瘫软成一团的萧月怜,“说说吧,这梅花九品糕是你自己制作的,还是有人特意指使?”萧月怜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回想起刚刚吉馨竺的证词,忽然回头,对萧问筠道:“是她害我,我根本没叫她去借什么书!”萧问筠忙跪下磕头,“娘娘,民女没有说谎。是妹妹身边的一个名叫祥哥的下人,来到我的院子里,告诉民女,说请民女帮妹妹借本书来,还说那书名叫《调味集》。民女自与妹妹发生冲突后,后悔得很,一直想和她和好,所以便答应了。借了之后,也是由那位祥哥送去了妹妹的院子里,但因民女借不到《调味集》,只借了《调羹集》,妹妹有些不满,所以要我还回去。哪知那天夜里,这本册子就被人扔进火堆里烧了。”刘贵妃听她一番辩解,心中疑云顿起:听皇儿说了,那人夺不回那册子,是因为这萧问筠失手把那册子给烧了,可如今怎么听来听去不是这么回事?她按下心中疑团,“萧家大妹妹,如此说来,你没有亲手将册子送给你妹妹?”萧问筠垂头,脸上起了红云,“启禀贵妃娘娘,自上次桃花庵民女失手和妹妹冲突之后,我们便好几日没说话了。”她这话引得场上贵女脸上俱现了些了然之色。这是理所当然的,两人打得那么厉害,一转身就和好了,这也太不合情理了。
萧月怜茫然地反复喃喃道:“我根本没叫她借什么册子,也从没收过什么册子!”刘贵妃转身过去问平妃,为难道:“平妹妹,这可难死姐姐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说送了,一个说没送,再者,这场上的糕点又是怎么回事?”平妃笑道:“这梅花九品糕定是真的,难道这萧家的连自己做的糕点都认不出来了么?”刘贵妃这才转身对萧月怜道:“萧家二妹妹,你既是说这梅花九品糕不是你做的,那你呈进宫里的是什么?你在滴酥之时,就没发现自己这糕点与往日有什么不同?”萧月怜颤声道:“民女在原来的糕点里加了梅花,香气和这个略有些相近……贵妃娘娘……”她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刘贵妃,“这还是您建议民女加的,说皇后喜欢梅花的香气。”刘贵妃叹道:“可本宫却没叫你加上桂花。萧家二妹妹,你怎么就喜欢自作主张呢?”此时,陈惜雪离席行礼道:“娘娘,民女刚刚看了那盘酥点,吉妹妹说萧妹妹雕了一个吉兽,但民女看来看去都像只猫儿。娘娘是知道的,宫里面禁止养猫,皇后娘娘是最不喜欢猫儿叫的。民女起初还不觉得什么,此时想想,萧妹妹接二连三地犯错,怕不是一句无心之失能抵得过的。”刘贵妃皱眉“咦”了一声道:“陈家妹妹,你可不能胡乱猜测,这猫便是猫,吉兽便是吉兽,两者完全不同……”她缓缓地拿起那酥点上狻猊,转过来转过去的看,奇道,“这倒是奇了,转过一面是狻猊,到了另一面,却又的确像只猫了……”她把手里的狻猊递给身边的平妃,“你瞧瞧,妹妹。”平妃接过去,便也皱了眉头,“此等手法,倒让妹妹想起多年前的一段往事。”刘贵妃凝眸:“妹妹也想到了?”众贵女见两妃脸色变成冰霜一般,面面相觑,萧月怜更是吓得抖成一团。
刘贵妃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留意萧问筠,见她脸上俱是茫然惶恐,一时也瞧不出端倪来,不由心底又生疑意,莫非她身后当真有人?这似猫非猫的东西,可不是她叫人放的。
多年前的旧案,萧问筠那时还未出世呢,又怎么会知道!而且放上这么个东西上去,不是更证实了萧月怜的别有用心么?萧月怜望着刘贵妃手里的狻猊,喃喃道:“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陈惜雪道:“萧妹妹,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刚刚我还拿了这东西相问呢,也不见你回答个不是?”萧月怜疯狂摇头:“不是的,我一时没有看清,我原来雕成的不是这样的。”平妃见此,低声道:“姐姐,此事既牵连到了多年前的往事,只怕不能简单作结了,要派人告知皇后才行。”刘贵妃为难起来,心想今日就是想抓住时机惩治萧家姐妹一番,不过想借着这位萧家庶女落一落萧家的面子,也趁势观看萧家长女的动向,并不想闹得太大。依皇后的禀性,这皮疹好了之后,凭萧家的关系也不会太过问罪,最多禁了萧家姐妹进宫。可如此一来,岂不是越闹越大?而且这个萝卜,可不能同当年的事扯上半点关系。
正为难着,却有公公传诺:“皇后娘娘驾到。”只见花径之处,才离开不过一会儿的皇后又回转了过来。
刘贵妃一愕,忙站起身来率了众人上前行礼迎接:“皇后病体未愈,要多多休息才好,怎么……”皇后脸色阴沉,“不过吃下一丁点儿罢了,不打紧的。本宫想来想去,又回想她们在席间说猫啊什么的,当时本宫没注意,此时倒有几分留意了,所以不得不来一趟。”刘贵妃扶着皇后在席间坐了。平妃见皇后确实没事,放下心来,用银签子把那萝卜雕成的那物插起,递到了皇后眼前,“姐姐,您瞧瞧。”皇后接过,仔细一瞧,脸上冰霜更甚:“除却颜色之外,果然和那日的一模一样。这东西做得小,藏在角落,又将狻猊的一面正对着本宫,难怪本宫没有瞧出来。刚刚她们在席间惊嚷,本宫也没有注意到……”她手一颤,那萝卜雕成的似猫非猫的物品跌在了桌面上,摔成了两截,却见那里面荧光闪闪,滑出了另外一支翡翠制成的狻猊出来。皇后脸色大变,用两根手指夹起这狻猊,语声颤抖,“果然是它。”只见这玉制的狻猊也是似猫非猫的形状,和外边萝卜雕成的狻狁相比,更增添了几分狰狞,它的双眸用黑色曜石制成,在阳光照射之下,散发着幽幽冷光。
刘贵妃谨慎地道:“娘娘,当年的那口井已经被封了,那些作祟之人已全都伏诛,怎么还会有这东西存在……”皇后悚然一惊,那玉器便从手里跌落,叫道:“叫人去看看那口井!”有公公带着人疾步往御花园僻静处跑了去。
平妃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望了望跪着的萧家两姐妹,轻声道:“看来这两姐妹也是被人陷害?”刘贵妃叹了口气道:“这只有她们自己心底才清楚明白。”那公公不一会儿跑了回来,众人看清他脸上的惶急,不由得心里打起鼓来——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那公公跪在地上,“启禀皇后娘娘,那井口果然被人弄得松动了。老奴叫人打开了井盖子,且在井里发现了一具死尸。”他的话引来众人一声惊呼,贵女们更是大惊失色,脸色煞白。
皇后神色冷然:“是什么人?”“从衣饰上看,是杂房的公公。老奴叫人翻了册子,才知道他名叫常贵,办的是出宫采办买卖的差事。”皇后点了点头,“王福,你的差事倒办得伶俐。说吧,他有何异样?”那王福道:“他脖颈折断,看样子是从井口摔了下去摔死了。老奴知道兹事体大,当即给他验伤,却并无其他伤痕。可奇的是,在他不当眼之处,有一个方形文身,老奴把这文身照样子画了下来,呈给娘娘看。”王福把那方白绢递了上去,皇后自己看了,又递给刘贵妃和平妃,都望不出个所以然来,沉思道:“方形的框印子?是不是在宫里做漆活的时候蹭上去的?”王福脸上现了古怪之色,“娘娘,应是不太可能,因为他那个不当眼之处,有布料阻隔,而且极隐秘……”皇后皱眉道:“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吞吞吐吐的,还不快点告诉本宫,到底印在哪里的?”王福望了望坐于席间的贵女,继续吞吞吐吐道:“就是我们排出黄白之物之处……”他这话虽然说得隐晦,但席间的人却全都明白了,当即有几名贵女脸色一红,佯装听不懂,把视线调到了花树之上。
刘贵妃呸了一口,“真是晦气。”皇后一转眸,见吉馨竺神色有些怔怔的,似是在想什么,于是问道:“吉家妹妹,你想到了什么?不妨说了出来。”吉馨竺离席行礼道:“民女近日失踪的管家就说过一件奇事……”她原原本本将方鼎门之事道出,末了才道,“民女虽然没见过那印记,但吉府管家说了此事之后,便失踪了,因而民女才注意上了……”她转身对其他贵女道,“你们不也听说过这事?”吉馨竺一开口,那些贵女皆点头应了,又有人称自己家的下人也有无故失踪的。
皇家心里一惊,心想一个民间的组织居然渗透到了皇宫之中?又联想这公公职位低微,不过是出外采办的,看来这组织还没曾渗入当权者中,心中稍安。
刘贵妃却是忽想起一事,问萧月怜:“本宫且问你,你院子里的祥哥可还在?”萧月怜早惊得七魂不见六魄,听见问话,颤声道:“祥哥的母亲病了,他不是家生奴才,所以领了薪水回乡了。这是两日前的事。”刘贵妃道:“又是一个失踪的!”如此一联想,刘贵妃还有什么弄不清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方鼎门在其中作祟,先是潜进了萧府,借着萧问筠的名义向杜府借书,然后再在萧月怜的酥糕上做文章,矛头直指当年之事。刘贵妃不由打了个冷战,如果当年之事被查了出来,自己所做一切,便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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