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思晨的房间是在这个楼层的另一端。这个时间,酒店并没有住什么人,她便踏着自己的影子,慢慢地往前走。电子门锁咔哒一声,门锁的绿灯亮了亮,唐思晨却惶然侧身,望向紧急通道处那道如同雕像般的阴影,脱口而出,“乔远川!”
他竟在这里等她,悄无声息地,仿佛一道藏匿起来的暗影,又或者是蓄势待发的野兽,等待他的猎物许久了,连光影都变得轮廓暗然,难分真假。
在唐思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逼近,一把将她掀入了狂风巨浪中。
房门在身后嘭的一声关上,唐思晨的脊背被重重地抵在生硬的墙上,周身都是淡薄微醺的酒气,她几乎可以肯定,乔远川又醉了。
“你去找他干什么?”他喃喃地将气息抵在她的耳侧,一字一句,显是心情激荡,“糖糖——你为什么总是和他在一起?”
唐思晨勉力将头侧开,伸手去推他的肩,“你疯了么乔远川!”
她拼命想要与他保持距离,却被他轻而易举地突破,那双手压制住她的挣扎,又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乔远川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粗暴汹涌,哪怕他知道她在恐惧,她在反抗,可他并不管,只是在疯狂地寻觅她的唇,近乎啮咬。
“你放开我……”气息愈发的微弱,唐思晨被他吻得难以呼吸,但是那几个字还是断断续续地蹦出来,“你去别人的房间……为什么我不能去?”
乔远川所有的动作突然停顿下来,他拿指尖抚过她的唇,双眸中仿佛有星光落下来,漾起一片难言的光泽。
“你不喜欢我和别人在一起,是不是?”声音淡淡地含着笑意,又似是欣慰,他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轻声说,“你还在介意,是不是?”
唐思晨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睛,手指扶在他腰间,轻微地颤抖,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初放手的是他,如今纠缠的是他——他凭什么?只凭着两人共同的回忆吗?只凭着……她曾经,那样爱他吗?
终究还是“爱”这个字惊醒了唐思晨,她睁开眼睛,用很清晰的声音说:“不,乔远川。我早就不爱你了。”她顿了顿,近乎残忍地补上一句,“没错,我是和徐泊原在交往。请你,尊重我。也尊重你的家人。”
彻底的解脱何尝不是一种酣畅淋漓?唐思晨说完这句话,视线从没有焦点,逐渐牢牢锁定眼前这张熟悉的、英俊的脸,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
几乎与此同时,乔远川竟也褪去了那丝若有若无的酒意,黑夜中一双狭长的眸,明亮得可怕。
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而悠远,一点点地凑近她,用一种安静、却又胁迫的语气靠近她,极缓地说:“是吗?交往,你们这样交往吗?”
与平静的语气截然不同的,是他手中的动作,他近乎蛮力地将她拦腰抱起,然后在黑暗中摸索向床的方向,将她重重地扔了上去。
瓦解她的抵抗几乎不用费去任何力气,乔远川修长的手指十分熟练地去解她的衣衫,一边将吻与爱抚源源不断地印上她的躯体。
即便是过去了许久,他依然记得她柔软的胸房,巧致的耳垂,锦缎般的发丝……记得她身上每一处地方。他也曾试着用别的人来代替她,可是一样的女孩,甚至身材更加美好,都不是她,都不是他的糖糖。
他近乎迷乱地开始亲吻她,将她的外套褪下的时候,忽然摸到正在震动的手机,顺手拿至眼前,那个名字一晃一晃的,触目惊心。他似乎清醒了几分,却又更醉了几分,另一只手半支起身子,随手便是一甩,手机落在门上,啪的一声,四分五裂。
他将床灯打开,慢慢拧到最亮,凌乱的床褥间,曾经独属于他一个人女孩已经泪流满面,右手微颤着去遮住自己胸口,而左手则捂住了眼睛,喃喃地说:“乔远川……求你……不要这样。”
仿佛是被那电话激怒,又被这段时间所有看在眼中的情景刺激,他跨坐在她身上,居高临下,视线凌厉而残酷,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手拉下来,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我就是在和别人亲热过之后……又来找你。唐思晨,我就是这么做了。”
那是骄傲的狼在宣告自己的主权,他决不允许,她变成别人的。即便是徐泊原,也不行。
从唐思晨的角度望上去,他眼底的光黑得没有一丝亮色,每一个音节,都近乎凌迟地割在唐思晨身上,让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个夜,大雪纷飞,漆黑的街道,她失去了一切,爱自己的那个他,和最重要的梦想。
“乔远川,你不能这样对我。”她的声音和表情开始麻木,仿佛没有感知到他想要继续的动作,只轻声说,“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从来没有。”
乔远川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笑得异常宠溺,“我知道你没有。所以我厌倦了和你赌气,我只想要像现在这样。我要你在我身边。”
橘色的灯光下,身下的女孩有着凝脂般的肤色,那是一种脆弱的苍白,令他想抱住她、安慰她,并且发誓,他会重新待她,一如当初。
“可是你知道吗?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她努力地躲开他绵绵的吻,近乎呆板地说,“我不会再和你在一起。”
为这句话做注解的,是门口的敲门声。那道熟悉的男声闷闷地隔着门板传来,“思晨?在吗?”
唐思晨像濒死的鱼,在乔远川身下挣扎,闷声哭泣。而他愈是心烦,便肆意地拿自己的唇去堵住她的呜咽,手指灵巧地在她肌肤上弹奏,消弭去阻挡。
怎么会这样呢?唐思晨只是怔怔地看着亲吻自己的男人——这是她爱过的那个人吗?这是她曾发誓,用终生的温柔去守护的她最爱的人吗?
她错得这样彻底……
裸露的肌肤亦渐渐开始起鸡皮疙瘩。唐思晨仿佛认命,连抽噎都止住了,渐渐停止挣扎。
门外的敲门声停止了。
嘭的一声巨响。
门被踢开了。走廊的光亮从被踢开的门外泼洒进来。
徐泊原将乔远川拉起来,抵在墙上,低吼说:“你怎么敢这么做!”
顶在胸口那双手力道很大,迫得乔远川难以呼吸,而最初一瞬的惶乱之后,他迅速地冷静下来。并未顾及此刻凌乱的衣着,他只是轻挑眉梢,语气有些嘲讽,“阿原,我和她在一起两年多,你以为还有什么没做过?”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徐泊原重重的一拳,已经击在了他的脸颊上。
乔远川是可以格开的,他只是一时愕住,仿佛不曾认识徐泊原——这个他认识了二十多年的阿原,这个虽是他舅舅,却又只比他大了几岁,情如兄弟的阿原。
徐泊原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温润性格,这种温润,并不等同于懦弱,他很坚韧,却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的。从不曾,这般失态。
他是为了唐思晨,失态至此。
嘴角有咸而涩的液体慢慢地流淌下来,乔远川忽然笑了,狭长的眼睛依然明亮,却又充满挑衅。
“她一直是我的。”他伸手抹了抹唇角,不甚在意,“如你所见。”
徐泊原一言不发地凝视他,清亮眸中的怒火似乎在渐渐褪去,那种目光仿佛是烈火燃到了尽头,只剩下一抹灰色,却不知是悲哀,抑或是同情。
他放开了手,慢慢地走回床边,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唐思晨身上,又扶她起来。
在他的手触到她的肩膀之时,明显能感知到她还在发抖,又往后抗拒般后退了一下。可徐泊原并没有放手,他只是牢牢地扶住她,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用最舒缓的语气说:“没事了。”
门口早聚集了数位服务生,因知道这里入住的是贵客,一时间没有人上来询问。过了一会儿,一道清亮的女声挤了进来,“远川……你在这里干什么?”
吴媛媛从被踢坏的门中走进来,差点被摔碎的手机绊了绊,她有些愕然地看着房间里两个男人沉默地对峙,而唐思晨被徐泊原护在身后,神情有些木然,却一言不发。
“你们……”她有些不解地四下看看,借着灯光,看到乔远川嘴角的伤痕,惊呼出来,“谁打你了?”
“媛媛,你来扶着思晨。”徐泊原站起来,语气十分冷静,“有些话,我需要和远川谈一谈。”
吴媛媛走过来,扶住唐思晨的肩膀,看到她凌乱的衣物,倏然间明白了什么,有些不可思议地回头,望向乔远川。他靠在墙上,衬衣凌乱,那双眼睛却是锋锐不羁的,只牢牢地锁住唐思晨,没有别人,仿佛徐泊原,或是这周围的一切人,都只是摆设而已。
所有的一切,从头开始,从认得唐思晨开始,吴媛媛好像都明白了——乔远川那些看似不经意的要求,若有若无的语气,甚至办公室里的敦煌杂志,主动要求来瓜州进行的项目……原来只是因为她。
吴媛媛的声音有些微哑,她慢慢地抬头,望向徐泊原,“他们……是什么关系?”
徐泊原仿佛没有听见这个问题,他依然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盯着乔远川,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开口,“远川,你知道那次姐姐去找她,她们说了什么?姐姐那样一个人,你猜唐思晨对她说了什么,她才会完全相信你们不能在一起了?”
唐思晨的身子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手指痉挛着抓住披着的外套,用很快的语速阻止他,“徐泊原!”
他便闻声与她对视,在她的目光中读出软弱、恳求……以及茫然无措。倏然间,怒火就重又燃起,甚至胜于刚才冲进这里,看着乔远川强迫她的时刻。
他忽然觉得,这一生中,自己从未如此刻般,爱一个人,却又恨她那样的……爱过别人。
乔远川双唇抿得如同两条笔直的线,困惑中亦带了几丝捉摸不透的不安,缓缓地问:“你在说什么?”
“我求你,不要说。”唐思晨唰地站起来,因为刚才狠狠哭过一场,如今每个字说出来,就是针刺般的头疼,可她咬牙,转身望向徐泊原,“我求你。”
那是她发誓不会让他知道的秘密啊……即便开始的时候恨过、怨过,可又有什么用呢?假如曾经有什么将自己的一生毁了,那已经足够——何必又再连累旁人呢?
不得不说,那一刻的乔远川,开始恐惧。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唐思晨——她的脸色苍白,脸颊却是病态的潮红。她的右手颤抖得尤其厉害,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
“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他不再去管别人,只是盯着唐思晨,心中划过一丝强烈的不安,“唐思晨,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说的话,我会帮你说。”徐泊原的话,冷酷得仿佛在断人生死,那是一种难以企及的决心,“假如听到的人觉得后悔,那么便让他后悔;假如他想挽回,你为什么不给他机会?即便已经无法挽回——他也应该知道真相。”
唐思晨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起了一切想法,模糊的、清晰的……她忽然觉得累了,她还能拿什么和徐泊原去争辩呢?他向来比她成熟、干练、滴水不漏,他的决定……那么就这样吧。
她不再望着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只是抓紧了衣襟,什么都不想,有些漠然地转身,低声说:“那么……请你等我离开再说。”
徐泊原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得错综难辨,他将自己的房卡塞给吴媛媛,“媛媛,你陪着她。”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徐泊原淡淡地看着乔远川,简单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乔远川的呼吸渐渐沉重,直至近乎窒息般的急促。他并没有问这是真的,又或者是假的——因为只这样两句话,他便全明白了,从头至尾地,醍醐灌顶。
她曾经莫名其妙的失踪,她拒绝接收他一切的联系方式,她总是在微颤的右手,只是因为这样——因为这样一个原因,只要他稍稍努力地去探求,就会知道的原因。
可他因为赌气,放下了她整整两年,而留下她一个人承受孤单、寂寞,以及自己的肆意轻慢。
就在刚才,她被他压在身下,无力又绝望地说:“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从来没有……可是你知道吗?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我不会再和你在一起。”
乔远川的声音倏然喑哑下来,棱角仿佛被切磨得难以辨识,“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知道么远川?”徐泊原以一种近乎悲悯的目光凝视着他,语气是平缓而宁静的,“她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我将终生用一种温柔的心情,来守口如瓶。”
我将终生用一种温柔的心情,来守口如瓶……徐泊原看着乔远川倏然间失魂落魄的神情,心底微微叹气——曾经的她,是有多爱你,才独自守住了……再也不能画画的秘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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