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zeslaw Milosz

切斯瓦夫·米沃什（1911—2004）

波兰作家，翻译家，二十世纪伟大的诗人之一。

米沃什通晓波兰语、立陶宛语、俄语、英语和法语，一生忠于母语，坚持用波兰语写作。

他的一生，见证了二十世纪欧洲大陆的剧烈动荡，他的诗歌创作深刻剖析了当代世界的精神危机，坚持知识分子的道德责任，并与波兰古老的文学传统进行对话。

1980年，他因作品“以毫不妥协的敏锐洞察力，描述了人类在剧烈冲突世界中的赤裸状态”，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米沃什诗集》涵盖了米沃什1931年至2001年间绝大部分重要诗篇，按创作年代，分为四册出版。

《面对大河》是《米沃什诗集》的第四册，集自其诗集《面对大河》（1995）、《路边的小狗》（1998）和《这》（2000），总约130首诗作。

我们这个时代的诗歌中，纪念碑式的光辉灿烂。
——《纽约时报》

米沃什的作品再次让我们感知诗歌从过往习俗中汲取的自然的、人性的、长久的伟大力量，古代与现代历史的层次，广阔的视觉体验，多元语言与文学……鲜活和痛苦讲述，将米沃什塑造为描绘阴郁的历史诗人。
——《纽约时报书评》

一部屹立于世的作品，一场持续不断的见证。
——《卫报》

他的诗歌直面人类生存的困境，在当代诗歌中自成一体。
——《华盛顿时报》

　　窥淫狂
　　我是个在大地上四处游荡的偷窥者。
　　星系肥皂泡的内部，声音和色彩变幻莫测。
　　她的帽子上插着百合，内裤上有花边皱褶，
　　我们一起用餐，太阳在桌布上投下光影斑驳。
　　或者她半裸的胸，隐现在皇家长裙下面。
　　我换上佩着勋章的燕尾服，
　　只为让人能够猜出它们坚硬的触感。
　　我总是想，女人们带着什么隐藏的东西：
　　通往知识花园的黑暗入口
　　在衬裙、花边儿和短裙的泡沫里。
　　后来她们死了，连同她们的绸缎和穿衣镜。
　　总督夫人、公主和宫女们。
　　一想到这些美人化为骸骨，我就感到喉咙发紧。
　　我真的没有寻求与她们相恋。
　　追求她们的是我那贪婪的双眼，
　　受邀参加可笑的场面，
　　哲学和语法，
　　诗学与数学，
　　逻辑与修辞，
　　神学与解释学，
　　以及其他一切智者与先知的学问集中在一起，
　　为了创作一首超越诗歌的诗歌，
　　关于一只无法驯化的毛茸茸的小动物。
　　立陶宛，五十二年后
　　庄园
　　房屋没有了，公园还在，虽说老树已被砍伐殆尽，
　　从前的小径淹没在荒草之间。
　　城堡般的白色谷仓和地窖都已拆除，
　　地窖里曾摆满冬天储藏苹果的木架。
　　下坡路上的车辙一如从前：
　　在哪儿拐弯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只是那条河流已经面目全非，
　　它的颜色如锈色的汽车机油，
　　没有了芦苇丛也没有了睡莲。
　　蜜蜂逡巡往返的菩提树大道也消失无踪，
　　还有马蜂和大黄蜂终日畅饮的果园，
　　一切都分解、湮灭在蓟草和荨麻丛之间。
　　我虽和此地相距遥远，
　　但年复一年，一道枝叶凋残，
　　一同被白雪覆盖，同辈日渐萧疏。
　　再次相聚，都已是垂垂暮年。
　　让我好奇的是，烟从金属管道，而不是从前的烟囱里冒出，
　　飘荡在木板和砖头胡乱拼凑的工棚上边，
　　在野草和灌木丛里，我认出了Sambucusnigra。
　　赞美生活，只为它还在延续，贫穷而勉强将就。
　　他们吃了自己的面条和土豆，
　　至少在漫漫严冬，还有东西可拿来生火取暖。
　　草地
　　那是在干草收割之前，河畔一片繁茂的草地，
　　一个阳光明媚的六月天。
　　我用一生寻觅，终于找到它，认出它：
　　那里生长的青草和鲜花，那个孩子全都十分熟悉。
　　通过微合的眼睑，我把四周的光线吮吸。
　　香气将我周身包裹，所有的认知都已停止。
　　我突然感到自己在消融，幸福得开始哭泣。
　　青春之城
　　不活着更帅气。而活着并不帅气，
　　这么说的，是个多年后重回故里的人，
　　这里留着他的青春。
　　那些曾经走在这些街道上的人，
　　都已不见踪影，
　　此刻他们已一无所有，除了他的眼睛。
　　他走在路上，脚下磕磕碰碰，看不到曾经的路人，
　　只看到他们也曾喜爱的灯光，
　　和重又开放的丁香。
　　他的双腿，无论如何，
　　要比那些已不存在的腿完美。
　　肺吸进空气，就像所有活着的人，
　　心脏惊异于自己仍在跳动。
　　他们的血流淌在他的身体里，
　　他的动脉为他们提供了氧气。
　　在自己的身体里感受他们的肝脏、胰脏和肚肠，
　　男性性征和女性性征，那些逝去的，在他身体里重逢，
　　还有每一点羞涩，每一次忧伤，每一段爱情。
　　如果我们可以触及智慧，
　　他想，那么在同情的一刻，
　　当区隔我们的东西消失时，
　　丁香枝头的雨滴，
　　会同时滴落在他的、她的和我的脸上。
　　从梦中醒来
　　垂垂暮年，身体日衰，午夜醒来，时有所感。那是一种广大无边又至臻至美的幸福感，在过往的生命中仅存它的潜质。这幸福感并无任何缘由。它没有消除意识，我自己的苦闷一同埋在心间的过往也并未消逝。现在过往又突然作为整体的一个必要部分被加入进来。就像一个声音在说：“别担心，一切的发生都是注定如此，你做了你该做的一切，你已不必再思虑那些过去的事情。”我体验到的平静，是结清账单时的平静，与对死亡的思考相连。此岸的幸福仿佛预告着彼岸相同的幸福。我意识到，我获得了出乎意料的馈赠。我无法理解的是，如此的恩惠为何落到我的头上。
　　致诗人之死
　　语法的大门在他身后砰然关闭，
　　现在请到词典的小树林和原始森林里找他。
　　在溪边
　　清澈的水流在岩石上流淌，
　　在山谷底部，高大的林木中间。
　　岸边的蕨类植物在阳光里闪烁，
　　层层叠叠的绿叶姿态万千，
　　有的如柳叶刀、似长剑，
　　有的是心形、铲形，
　　舌形、羽毛形
　　波浪形、锯齿形，
　　边缘锯齿形—谁能将它们全都说清！
　　还有花！白色的织锦
　　蓝色的酒杯、明黄色的繁星
　　小玫瑰花成串簇拥。
　　静坐凝视
　　黄蜂飞舞，蜻蜓翩跹，
　　食虫鹟飞到空中，
　　黑甲虫在彼此缠绕的树枝间忙个不停。
　　我似乎听到了造物主的声音：
　　“或做石头，一如在创世的首日永远默不作声，
　　或做生命，条件是终有一死，
　　还有这令人陶醉的美伴你一生。”
　　……

《面对大河：米沃什诗集Ⅳ》

面对大河（一九九五）..........1

在某个年龄..........3

朗诵..........5

为什么..........9

卡普里岛..........11

报告..........16

立陶宛，五十二年后..........19

女神..........19

庄园..........21

某个地方..........23

这我喜欢..........24

谁？..........26

青春之城..........27

草地..........29

在加勒比海岛屿上翻译安娜?希维尔什琴斯卡..........30

致良心..........32

博物馆的墙壁..........37

一个艺术家的生平..........38

人间乐园：地狱..........39

现实主义..........41

还有一个矛盾..........43

哎呼！..........44

皮尔逊学院..........45

萨拉热窝..........47

致艾伦?金斯伯格..........49

蜘蛛人..........53

过去..........55

波点连衣裙..........58

柏拉图对话集..........60

为尤斯蒂娜宽衣..........62

对诗的补充..........65

退休的老人..........69

万达..........71

为维护猫的荣誉致信教授女士及其他..........75

折磨（莱舍克?考瓦科夫斯基）..........77

戏耍约伯？（杨?安杰伊?克沃彻夫斯基OP）..........82

呼格..........85

这个世界..........87

其他地方的一些事..........88

圣殿..........91

摆脱痛苦之后..........92

身体..........94

在谢泰伊涅..........96

八十以后..........101

路边的小狗（一九九八）..........103

路边的小狗..........105

不是我的..........106

我也曾喜欢..........107

创造日..........108

近前..........109

他们奔跑..........110

不可能..........111

鹈鹕..........112

石球..........113

水壶..........115

另一个笔记本—寻回的纸页..........116

美国..........116

从我的牙医诊所的窗口望去..........120

名称..........121

梦..........122

布里..........123

审慎..........124

短路..........126

海兰卡..........127

海兰卡的宗教..........129

幸村..........130

树..........132

克里斯..........133

河流..........135

这（二○○○）..........137

Ⅰ..........139

这..........141

致榛树..........143

我不明白..........146

我的爷爷齐格蒙特?库纳特..........148

湖..........151

旅途归来..........153

头颅..........154

忘了吧..........156

在城里..........157

Ⅱ..........159

如实自述，在机场就着一杯威士忌，或者是在

明尼阿波利斯..........161

写在我八十八岁生日之际..........163

奔跑..........165

在溪边..........166

噢！..........168

噢！（古斯塔夫?克里姆特）..........169

噢！（萨尔瓦多?罗萨）..........170

噢！（爱德华?霍普）..........171

无论身在何方..........172

窥淫狂..........173

所谓生活..........175

规则..........176

在黑色的绝望中..........178

榜样..........179

从梦中醒来..........180

沉没的人们..........181

极北蝰..........183

得克萨斯..........185

杂技演员..........186

你们，被征服的人..........188

标本..........189

一九○○年..........191

显而易见..........193

自己的秘密..........194

如果..........195

 Ⅲ..........197

被回避的区域..........199

带着伤害..........200

为雅罗斯瓦夫?伊瓦什凯维奇诗歌之夜选诗..........202

保罗二世八十寿辰颂..........204

我从珍妮?海尔施那里学到了什么？..........207

对立..........209

兹杰霍夫斯基..........211

反对菲利普?拉金的诗歌..........215

致诗人之死..........216

关于人的不平等..........217

亚历山大?瓦特的领带..........219

致诗人罗伯特?洛维尔..........221

德加的蜡笔画..........223

西西里又或米兰达之岛..........225

关于诗歌，源于赫贝特病故的电话..........227

恶由何来..........229

鲁热维奇..........231

 Ⅳ..........233

园丁..........235

一和多..........238

酒鬼进入天堂之门..........240

仪式..........243

人们..........246

在教区教堂..........250

祈祷..........252

恶魔..........254

之后..........258

放射的光亮..........260

晚收..........2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