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浪春秋系列丛书 引领时代:鼓浪屿上的人文之光》:
郑氏父子的无奈决裂
1646年,清军进入福建,仿照以前明朝的方式那样招降郑芝龙,并说要授他以闽粤总督之职。
这个官职非常诱人,郑芝龙一旦接受,他的财富和权势都可望超越先前在明朝所获得的待遇。
当郑芝龙准备投降清朝时,郑成功反对,他反问父亲:“父教子忠,不闻以二。且北朝何信之有?”
但郑芝龙却以很现实的态度回答:“丧乱之天,一彼一此,谁能常之。若幼,恶识人事。”
父子二人从此走向决裂。行前,郑芝龙再次劝郑成功降清,得到的却是郑成功更为决绝的回答:“今吾父不听儿言,倘有不测之祸,儿只有缟素而已。”
在福州,郑芝龙降清,清军则随即将其扣押并劫持到北京,而且大兵压境,攻陷了郑成功的家乡。来不及脱身的郑母受辱殒命。按照黄宗羲的记载,“成功大恨”,洗涤了她的肚肠后才予以下葬。然后,郑成功“携所着儒巾、蓝衫,赴文庙哭焚之。四拜先师,仰天日:‘昔为孺子,今为孤臣;向背去留,各有作用。谨谢儒服,惟先师昭监之’。
事后,郑成功写信给父亲,指责他既然自己选择了“投身虎口”,那就应该承担后果。
我们不能过于责备郑成功的无情,这时的他,更需要以冷静来应对接踵而来的危局,因为这时的郑氏集团,已经走到瓦解的边缘。
郑成功虽在名义上是郑氏集团的继承人,但实际上他所辖兵将不过数千人,更糟糕的是,他几乎没有军事经验,“意气状貌,犹书生也”。而且,他也没有一个像样的屯师地。
1647年的一天,一支船队停靠在了鼓浪屿的岸边。统领这支船队的,是时年只有23岁的郑成功。这时,厦门湾作为郑氏集团最重要的基地,已分别为不同的郑氏族人控制。郑成功的一名叔父驻扎在金门岛,他的两名堂兄占据了厦门岛。身为后来者的郑成功,只能选择与厦门岛隔海相望,仅有弹丸之地的鼓浪屿作为根据地。
但是,小小的鼓浪屿对于郑成功来说,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在这里,他不但开始了战略选择之路,而且明白了如何建立权威。
1648年,当他得知永历帝已经继位,不禁大喜。《台湾外史》载:“成功加额曰:‘吾有君矣!’随设香案望南而拜,尊其朔号。”
在此之前,郑成功已得隆武帝赐姓“朱”,因此有“国姓”之称,但在郑芝龙降清后,清军继续南下,隆武帝在汀州遭掳身亡,这对于刚刚起兵抗清的郑成功来说,无疑是在他所需要的政治向心力方面受到了巨大打击。永历帝继位后,他得以继续奉明正朔,而且,因为永历帝远在西南,他同时得以拥有行动上的自由。
他一步步接收了郑芝龙留下的郑氏集团,同时,他以和谈之名,与清军周旋,借机壮大。短短数年之后,他就成长为清军最强劲的对手,以及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海上分庭抗礼的力量。
1658年6月,一名叫做李科罗的意大利传教士,在厦门湾见到了郑成功的舰队。他估计,船只约有15000艘,士兵约有10万人,此外还有军马8000匹以及数以千计的水手。
李科罗惊叹,这是东亚海域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舰队,“那景象令人叹为观止”,他这样写道:“看起来就像一大片海上森林。”
指挥着这支舰队,郑成功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实施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两次出征,一为北伐南京,一为东征台湾。荷兰人眼中最美的“珍珠”即将滑落
1661年4月30目的清晨,一场大雾笼罩了今日台南所在的海岸地带。
大雾之下,一切都安静得可怕。驻守在热兰遮城堡里的荷兰人,早就把铜炮擦得发亮,装满了弹药。哨兵眯着眼睛,使劲儿向海面上眺望,却什么也看不到;在城堡的下方,热兰遮市镇的街市上没有一个人影,店铺的门窗紧闭,空荡荡的住宅也都上了锁。一场大战即将爆发,人们都已四散躲开。
荷兰人已在这里经营了将近四十年,在当时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眼里,台湾乃是荷兰帝国“王冠上最美的一颗珍珠”,然而在这场大雾来临之前,荷兰人却感到,这颗“珍珠”即将滑落,在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极为可怕的命运。
他们越是不安,就越是接到各种奇怪的报告:台湾的一些闽南移民在夜里穿着荷兰人的服装,似乎是在有目的地游荡;一些荷兰士兵声称,他们看到了有人在热兰遮城堡前方的航道上浮上浮下,似乎是在勘测水深,但当他们过去察看时,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还有人说,他们在航道上看到了美人鱼,太阳把她的长发照得像黄金一样闪闪发亮,而且她也像那个似乎是在勘测水深的人一样,在海面上浮上浮下——过度的惊恐,使荷兰士兵看到了幻象。
太阳升起来了,晨光驱散了浓雾。荷兰哨兵清楚地看到了即将降临于他们头上的一场灾难:那是郑成功所率领的庞大舰队,犹如浮动在海上的一大片陆地,正快速驶来。
在过去的几年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台湾长官揆一,就像是那个一直在等待第二只鞋子摔落的人,内心忐忑不安。
从郑成功起兵的那一年起,荷兰人就不断听到传言,说是他有可能攻打台湾。这让揆一寝食难安。
1652年,一名耶稣会神父在从中国返回荷兰途径巴达维亚时,即以警告的语气对荷兰东印度公司说,国姓爷已经把目光投向台湾。
1656年,揆一上任荷兰东印度公司台湾长官后,关于郑成功即将出击台湾的流言出现得更加频繁。
到了1660年,关于郑成功即将出击台湾的传说听起来更加真切,这一年3月6日,一名在台湾的汉人向揆一报告说:“国姓爷将在下次满月时,率领25000名士兵,由5位杰出将领指挥,渡海侵犯福尔摩沙(注:荷兰人对台湾的称呼)。国姓爷的一半兵力会从北边登陆,另一半则从南边登陆。每边均配有2000名身披铠甲的战士。国姓爷已在澎湖雇佣40名渔夫,作为舰队的领航员或船舵手。”
当时揆一手下只有不到一千名士兵,他无法想象,如何凭借这薄弱的兵力来抵抗郑成功的大军。他不断向巴达维亚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总部求援,但总部却总是认为郑成功出击台湾的传说并不可靠。
在揆一的一再坚持之下,巴达维亚方面终于同意派出援兵。同时,荷兰人以天生的商业头脑做出决定:“如果国姓爷来犯的传言再次烟消云散(像以前经常发生的那样),为了弥补派出这支坚强舰队的费用,依照东印度评议会的决议,舰队的主力应在回程中出击澳门。”
1660年7月16日,巴达维亚方面派遣舰队司令范德兰统帅12艘船和600名士兵前往台湾,但范德兰一到台湾,就和揆一发生了冲突。当揆一告诉范德兰,郑成功即将攻打台湾时,范德兰却指责揆一过度恐慌,居然相信那些“全都毫无根据、不可信”的传言,而那些传言“跟老太婆在纺车旁的饶舌话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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