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女侠,你真是条汉子
唐传奇里,侠士很多,女侠更多。女侠在侠义类的传奇中所占比例之高,令人称奇——唐代女子之自由开放,居然到如此地步么?确实,这在之后的朝代几乎是难以想象的。就是因为唐人尚武,所以传奇里多女侠的形象;而后世的作品里更多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守在院子里憧憬男性的大家闺秀,所以审美之差异可见一斑。和一般女子相比,女侠们身上多了几分英姿飒爽,是女子中的汉子;和男侠相比,女侠们又别有一番风情,她们天生带有的阴柔,中和了“侠”字过于坚硬的部分,使之姿态更加婀娜,所以在侠客中,她们又是女神。
“女武神”聂隐娘
聂隐娘的女侠身份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也许十岁以前的“萝莉”隐娘和其他女孩没什么区别,对自己的未来没有更多奇幻的想象,毕竟这么小的孩子还不会太思考人生吧,至少不会想以后自己要做一个侠客。但是一个尼姑的出现打乱了她原本应有的人生轨迹。就像前面涉及的部分,聂隐娘自述了她被怪阿姨尼姑偷走后的经历,等她再回到父母身边,已是五年之后,学成归来了。
《聂隐娘》之所以成为名篇,就在于塑造了聂隐娘这个经典的女侠形象,不但技艺高超,神乎其神,而且十分神秘,又重信义。会飞会变会武功,还能提前知吉凶的她仿佛就是一个女孙悟空,是刘昌裔最得力的保镖。更重要的是,故事里还写了她的对手,一个她可以轻易秒杀的精精儿,一个手段比隐娘更高超却也很有刺客风范的空空儿,“妙手空空”后来还成了形容小偷的成语。
2. 作为唐代的都市文学,在跨越了千年之后,唐传奇到今天,其华美的色彩仍然没有因时间的推移而有所减少。时至今日,我们在读唐传奇的时候,依然会为主角的遭遇而悲,而笑,而怒,而感慨……这就是文字的力量。毫无疑问,唐传奇是极富文学魅力的。论体量,唐传奇和后世动辄上万甚至几十万、几百万字的大部头一比,极其袖珍,却正应了那句话:浓缩的都是精华。论形式,后世的小说里有起承转合的结构,有大量词牌、曲牌的花样,甚至还有一幕幕一折折的划分,然而唐传奇没有任何花式,想到哪里便写到哪里,想加入诗句,便信手拈来,却别有一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丽。
3. 传奇,不是历史,胜似历史。正史记载的多是大人物的功绩,是历史的主景;传奇不光有大人物的八卦,还有众多“推动历史车轮滚滚前进”的无名英雄的故事,就好比一幅画面上起初不那么起眼,却又必不可少的细节。这两者放在一起,才构成一幅完整的唐人生活画卷,缺一不可。我们往往过于关注大人物,却很容易忽视和我们同样是普通百姓的小人物。幸好,现代人对历史画卷的兴趣已经不止于主景,更多人越来越注意“历史上人们是怎样生活的”这些更加贴近日常生活、更“接地气”的事情。要获取这样的知识,正史无疑是提纲挈领的说明,但是“说明文”这种应用文体也不是谁都有兴趣享用;而另一条道路,则可以通过该时代的其他作品对当时的生活场景进行了解。在这些作品中,小说往往起到重要作用。对于唐朝来说,唐传奇虽然还不算是正式的小说,但已经具备了小说的特点和作用,特别是在反映唐人生活和风貌的时候,它总会在无意间给我们以惊喜。
4. 那么追问一句,你要在唐朝做什么官呢?做皇帝,可不可以?
想都别想。首先,你姓李吗?或者,你姓武吗?好,这个条件淘汰掉一批人。但留下来的人们,我想告诉你们,为了你们的身家性命着想,皇帝梦还是不要随便乱做了吧。唐朝大概是中国历朝历代中宫廷政变最多的朝代了,没有之一。你有自信能胜过玄武门的李世民、李隆基?你有运气能挡住武皇的大开杀戒?抑或是你有能力控制连唐朝后期皇帝们都控制不了的宦官?要知道,那些皇帝从小在宫廷中对各种阴谋都是耳濡目染的,就算没有害人的能力,但防人之心却是早早培养起来的,而我们这些神经大条的现代人,估计卷进去就连渣渣都不剩了。另外,如果姓武的话,还要附带一条:除了武女皇本人之外,其他姓武人士想要得到皇位的可能性非常低,除非你能说动武则天传给娘家人,也能照常在太庙里供奉她,不然狄仁杰可正冲你微笑呢,这里面水太深,元芳都不够看了。
5. 在今天,自由恋爱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已经离我们很遥远了。尽管父母依然对我们的爱情婚姻拥有无可替代的发言权,但我们幸福地不用面对拆散焦仲卿、刘兰芝的焦母和拆散陆游、唐婉的陆母那般邪恶的封建家长脸嘴;尽管媒人现在也还有(不然也就没“相亲”的存在了),但至少去相亲的是你本人而不是双方父母们一碰面就可以轻松决定那么简单,简单到你的个人意见在里面无足轻重。。古人的爱情,仿佛多半发生在贵家公子和妓女身上——没办法,一般人家的女孩子还是会受到父母更多的管教,不像妓女们无拘无束。所以除了妓女,这些爱情故事里的女性角色要么是山村里的“野”姑娘,要么是完全不用为世俗道德担心的女仙女鬼。所以用这个标准来具体考察一下唐朝,就可以发现,唐人的爱情故事一多半也是发生在前面所说的那几种不受拘束的女子身上,比如有伎人妓女(《霍小玉传》《李娃传》),有仙妖鬼怪(《游仙窟》《柳毅传》),还有女道士等。但是唐人里还有崔莺莺,还有《井底引银瓶》中的女子,都是真实人物,不像《牡丹亭》的杜丽娘是虚构出来的。
6. 原作、山寨,傻傻分不清楚
套用当下流行的说法,《会真记》是原作,在此基础上改写的《西厢记》就是山寨了。“山寨”易泛滥,却更接地气,原作虽然普遍更加高大上,但在拼人气方面却往往败下阵来。《会真记》也是这样,人们大多知道“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愿望——就算未必清楚具体出自哪里,这句话总还是听说过的——却容易忘记或根本不知道真实的主人公自己就没成眷属。这样看来,这句话简直就像是对“西厢”故事的莫大讽刺……从《会真记》到《西厢记》不是一下子就转变完成的,这之间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先是人们对《会真记》不满:不满爱情的结局,不满张生的负心。这很正常,就好像我们看《巴黎圣母院》时也恨不得摇醒被外表迷惑了的爱斯美拉达——看清楚,那个英俊的弗比斯是个渣渣,卡西莫多才是真正爱你的人。但是,没有人因此试图去改写名著人物的命运,或者说,即使改写了也动摇不了名著的结局(不然怎么叫名著)。而《会真记》远没有达到《巴黎圣母院》那种“不可动摇”的地位,再加上中国民众对圆满结局的超强执念,以及有些观念在流传过程中的淡化与转变(比如前面提过的门第)。所以,渐渐地,人们的精神认知对《会真记》做出了宣判:悲剧结局必须改。
7. 爱情,该如何保卫她
爱情是朵美丽的玫瑰,是只自由的小鸟,时时需要呵护,也需要保卫。那么,要怎样做才能保卫美好的爱情使之不受伤害呢?又怎样才能得到爱情的美满结局呢?事在人为,想要收获爱情的果实,就需要付出辛劳与努力。
环节一:人贵有自知之明
本来,《李娃传》里女主的条件怎么看怎么容易发展成悲剧:她有着卑贱的出身,还曾经抛弃过郑生。本来有一条就已经足够让她和郑生之间的感情悲剧了,李娃居然就在这种情况下获得幸福,虽然多少也有些运气成分,但她自己的付出与努力绝对不能忽视。
不过首先,还没到讲付出的时候。盲目付出的结果,多半都是做无用功,甚至是惨烈,无数悲剧故事都是因为缺少这第一条最后无法避免导致的恶果。既然第一条那么重要,它到底是什么呢?
答案是自知之明。人贵有自知之明,早在《道德经》中,老子就已经向人们阐述了“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的道理,可是很多时候,人们偏偏最难衡量的就是自己。
8. 唐传奇中有一篇《定婚店》,讲了韦固的一次奇遇:他去相亲,住在宋城的一个旅店。在一个奇怪的夜晚,在一处寺前有一个奇怪的老人,正在看一本奇怪的书,书上用奇怪的文字书写,于是他问了老人一些奇怪的问题,听到了一些奇怪的答案……
“为啥你的书我看不明白?我可是连梵文都能看懂的掌握N 门语言的大才子呀……”
“因为这不是人间的书啊(因为你蠢)。”
“那是哪来的书?”
“是阴间的书。”
“可是阴间的人怎么可能来这?(大爷你逗我呢)”
“我只是出来遛弯的。”
“那您在阴间管什么事?”
“我主管婚姻啊。”
“那您看我现在有一桩结婚的心愿能了么(我的梦中姑娘啊啊
啊)?”
“恐怕不行哦,你命里的老婆现在才刚三岁哪,你还得再等十三
年。”
“……(天啊还要这么久)您口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呀?”
“(扯上了二尺红头绳,我给我喜儿扎起来)是用来系在夫妻脚
上的红绳,系上了就躲不开了——你已经逃不掉了。”
“那我未来的媳妇到底是谁啊,现在在哪里?”
“就是那谁谁……(此处略去八百字)”
“我要见她。”韦固暗中咬牙。于是老人带他去菜市场看了时年三岁的女孩。
“我能杀了她吗?”
“人家是命中注定要吃天子俸禄的,就是因为你享的福,你哪能杀她呢?”然后老人便消失了。
看着那个带着女孩,瞎了一只眼的妇人,韦固心想,“这婆子长成这个鬼样子又这么穷,我未来的老婆岂不也……”于是他磨刀霍霍,派出了自己的“死亡使者”——一个仆人前去杀掉女孩。结果
仆人刺了女孩就跑(不跑就要被菜市场的正义群众抓住了),还没刺对地方,只是刺到了女孩的眉间。十四年后,打了半辈子光棍、已经蜕变为“怪叔叔”的韦固总算混到一个刺史手下任审讯犯人的副
官,并得到刺史赏识,把自己女儿许配给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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