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很大的气场,他们将那些具有启发性的观念传达给那些对未知新事物充满了渴望的学生。他们带来了一股现代主义旋风。大家被马德升、黄锐极具煽动性的言论感染得热血沸腾。程丛林1980年画的《1978年夏夜—身旁,我感到民族在渴望》就是当时最好的写照。整个四川美院1977、1978级的学生都被他作为创作素材放进了这幅画里。因此今天我们可以透过这幅画看到求学时期的张晓刚、叶永青、甫立亚、马祥生等人的学子形象。
1980年好像是华彩乐章之前的序曲,是紧凑的快板,既匆忙又愉快,又好像是疾风骤雨前的微风,是波澜壮阔开始前的潮涌。这些在艺术学院上学的年轻人并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有期望又有茫然。1980年是繁忙的一年,他们年轻,他们要学习和感受,所以他们去了圭山,去了阿坝,去了新疆……还从南往北几乎纵贯了整个中国。
在学校里,程丛林一直是张晓刚亦师亦友的兄长和同学,他对待艺术的态度和生活学习方式深深地影响了张晓刚。那时,程丛林已经是很有名的“伤痕美术”代表画家,和当时全国各地的同行有很多交流,他强烈建议张晓刚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行千里路,读万卷书”。于是,在1980年初,张晓刚回昆明度寒假时就与毛旭辉商量组织一趟游学,去“游历”一番,去见识一下其他的美术院校,拜访一些他们仰慕的艺术家,看看不一样的外面的世界。出发前,大家进行了分工,毛旭辉负责总管,包括财务和行动计划等等;刘涌负责摄影;张晓刚负责去联络要拜访的人,遇到什么突发事情也由张晓刚负责公关,因为带着眼镜的他容易博得陌生人的好感。这对内向腼腆的张晓刚真是一次“改造”。大学二年级时,毛旭辉与贺立德恋爱了。1980年的暑假,毛旭辉、贺立德和同学武俊来到重庆跟张晓刚、叶永青、刘涌会合。他们计划的线路是:从重庆出发,乘船沿长江而下,过宜昌、武汉,经南京、苏杭到上海,再北上到北京,最后回到昆明。那时的中国文艺界已经开始呈现百花齐放的气象了,毛旭辉他们不仅计划拜访老一辈艺术家,也有不少青年艺术家是他们想要认识的,他们想象着这是一次“周游列国,上下求索”的旅程。到了上海,他们直接赶去油画雕塑院拜访陈逸飞。到油雕院门口时下起蒙蒙细雨,他们看见从院里走来一个穿着白衬衫、文质彬彬、推着自行车的人,他就是陈逸飞。张晓刚赶紧冲过去说:“我们是美术学院的学生,想来拜访您,看看您的作品。”陈逸飞亲切地招呼张晓刚他们到屋檐下避雨。令大家遗憾的是,陈逸飞明天就要去美国了,他的所有作品都已经打包好,所以不能展示出来。这让他们觉得陈逸飞太成功了,但只能目送着陈逸飞的背影消失在上海油雕院的门口。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很多年以后,陈逸飞从美国回来,那几个多年前拜访他的青年学生已经成为非常有影响力的艺术家。陈逸飞过世前,曾去北京费家村张晓刚工作室拜访。张晓刚回忆起当年上海的那一幕,陈逸飞却完全记不起来了。认识颜文是因为毛旭辉有个考上了北京广播学院的中学同学刘铁君。他曾经从还没有对外开放的图书馆书库偷了很多画册给毛旭辉,其中有一本就是颜文先生的。在上海,他们拜访八十多岁的颜文先生时,毛旭辉看到了画册上的原画—颜先生在欧洲的写生。老先生一张一张翻给他们看,大家很是激动。那个时候,毛旭辉觉得那就是非常正宗的欧洲油画作品,而在此之前大家看到的欧洲风格的油画都是印刷品。拜访颜老先生的收获很大。先生还充满童趣地指给大家看他刚画完的蔬菜瓜果上面的小虫子。在上海,他们还拜访了俞晓夫和俞云阶这些他们学生时代心目中的大艺术家。
从上海到杭州,他们找到了昆明军区的画家尚丁,他当时正在浙江美院读研究生。尚丁热情地接待了这些老乡们,请他们在炎炎夏日吃了一个终生难忘的西瓜。遗憾的是,当时浙美放假,几乎所有的人都走了,只由尚丁带着他们看了教室中展示的学生作品。大家印象深刻的是那些素描完全用线来造型,不重视光影,与他们在学校中所学到的完全不一样。而那个时期艺术学习的问题很简单,学习苏派就是强调光影,学习东欧流派就是讲究无光影而强调结构,没有哪个更好,只是看谁比谁更强,影响力更大。离开杭州的时候,毛旭辉认为中国学校位置最好的就是浙江美院,因为它在西湖边,颇有人文和历史情怀。
旅行的最后一站是北京,毛旭辉在云艺的老师朗森带着他们去拜访了袁运生先生。袁先生长发披肩,有大师气质,很有风度。他当时正在画着变形人体的盘子,还从床底下翻出了一百多个画好的盘子,让这一行艺术青年大开眼界。另一个很有名气的青年画家陈丹青去了西藏,他们看到了孙景波拿来的陈丹青参加美展的落选作品。大家觉得陈画得非常好,底气很足。在中央美院,一行人看了美院收藏的小尺寸的欧洲油画,在当时能看到国外油画的真迹十分难得。他们还观摩了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同代人油画展”,王怀庆等艺术家的作品让他们耳目一新,
马德升给他们留下了最深的印象。毛旭辉认为虽然马德升完全不曾在云南生活过,但能感觉到在他的身上有着昆明艺术家的特质—坦诚、热情。马德升慷慨激昂,很有激情,画的北京四合院既抽象又中国。但马德升的形式主义与云南风情式的形式主义是不一样的,显然马德生的作品更欧化一些。马德升说话很激烈,他的木刻让毛旭辉觉得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虽然整趟旅行中并没有看到什么成型的完整展览,不过这样的旅行对于这群上下求索的艺术青年是相当必要的,他们觉得自己是虔诚的学生,并没有想到艺术创作那么远的事情。旅行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宝贵的学习经历,他们得到了学校教育不能给予的刺激和艺术思想的启迪。离开北京之前,买好回昆明的火车票,他们用剩下的钱去吃了北京烤鸭。这是这次旅行最奢侈的一顿饭。因为年轻,这些经历充满了乐趣和回味。这次长长的旅行结束,算下来每个人平均花了95元,每人一天吃住加起来不超过1块5,多出的部分是毛旭辉贴补的。为了省钱,他们住过5毛钱一晚上的澡堂,还睡过过道,大通铺算是好的了。担任这次旅行摄影师的刘涌拍了六个胶卷,等回到昆明冲洗出来,发现照相机漏光,只留下了两张可以看的“经典”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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