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两批所封列侯中的幸运儿,堂邑侯陈婴定当榜上有名。他是刘邦在高帝六年十二月首封的十侯之一,关于此人,我们在《被逼出来的沛公》一章中已有所提及。
陈婴的幸运表现在:被头领、投项梁、辅怀王、取江南、惠子孙五件人生大事之中。
所谓“被头领”,是说他被迫成为“带头大哥”。前文我们提到过,陈婴本来只是秦朝东阳县的一名小吏,秦末大起义的风潮席卷全国时,他并没有起兵反秦之心,但偏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东阳县起义的年轻人拉起了队伍却选不出合适的头儿,他们看中了陈婴,并一致拥戴他当领导。这样一来,陈婴被裹胁着参加了反秦起义,并意外地当上了东阳义军的头儿。这便是“被头领”。
项梁率兵东渡时,主动提出要与陈婴联手。当时项梁只有八千子弟兵,而陈婴却拥众两万,并且已有东阳县作为根据地。陈婴如果答应,马上就可以获得与项梁同等的地位。陈婴有个世事洞明的老娘,她深知“首恶必办,胁从不纠”的道理,力劝陈婴率队伍投奔他人,千万不可自树起义大旗,这才促成陈婴投奔项梁。
陈婴自认为这次的选择很正确,但他并不清楚其中潜藏着的巨大风险:为避险而投奔项梁,却使他很有可能成为刘邦日后的敌人。幸运的是,在其投奔项梁不久后,熊心便被立为楚王,他也被项梁安排了工作:任命为“楚上柱国,封五县,与怀王都盱台”。陈婴做了楚怀王身边的高官,享受着政府高官优厚的待遇,却没得到实际的权力,也正因为如此,他注定成不了刘邦的对手。这样的状况“挽救”了陈婴,让他没有机会在楚汉战场上跟刘邦锣对锣鼓对鼓地干起来,也不至于像锺离眜那样成为刘邦的肉中刺,必欲杀之而后快。这还不叫幸运吗?
至于陈婴为什么被安排辅佐楚怀王,这并不难理解。项梁渡江西进时实力远不及他,现在封他为楚怀王的上柱国,便可以吞并那令人眼红的两万多人马,实际上是将他完全架空了。然而项梁机关算尽,终究兵败自刎,势单力薄的陈婴却安然无恙地熬过了“三年灭秦、四年亡楚”的七年战争。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哪!
刘邦于高帝六年十二月、正月分封的二十九位列侯中,周昌的受封既幸运又特别,因为他的身份是烈士家属。
周昌与刘邦同乡,他和堂兄周苛原来都是秦帝国泗水郡的小吏(卒史)。刘邦沛县起兵,迅速搞定泗水郡的郡守、郡监(不打败父母官就不能在他们的地盘上站住脚),周氏兄弟便是刘邦这场创业揭幕战的积极参与者。
和其他功臣一样,周氏兄弟参军之初,在刘邦手下并没有担任什么重要职务。周苛只是一名普通随从(为客),周昌掌管军旗(为职志),两人的起点都很低。不过他们跟着刘邦从沛县一路杀进关中。刘邦被封汉王后,兄弟俩也都成了机关要员,周苛受任为御史大夫,周昌当上中尉。御史大夫就是副丞相,主管司法;中尉则是汉中的公安局长。
汉四年,刘邦被围困在荥阳,情况万分危急。陈平关键时刻献计,纪信自告奋勇救主,汉军开东门放出两千女子,吸引楚军的注意力,刘邦、陈平、夏侯婴一行人等得以从西门侥幸逃脱。出逃之前,刘邦命令御史大夫周苛坚守荥阳。此时的荥阳已然是孤城一座,沦陷是早晚的事。周苛临危受命,毫不畏惧,结果不言自明。城破,周苛被俘,同时被俘的还有另一位守城官员——枞公。项羽先是杀了假扮汉王的纪信,接着劝降周苛,开出的条件很是诱人:只要投降,仍然让你带兵,而且封为上将军,再封三万户(为我将,我以公为上将军,封三万户)。可以说是要名有名,要利有利。周苛是个爷们儿,不但不妥协,反而咒骂项羽说:汉王跟你是兄弟,你还想杀他爸,像你这种坑爹的人,你要不赶快投降,汉王马上就能把你俘虏了,你根本不是汉王的对手!项羽哪受得了这种气?盛怒之下杀了周苛。当然,同样威武不屈的枞公也难逃一死。
刘邦晚年时候想废太子刘盈,另立戚夫人之子赵王刘如意为太子。大臣们争得很厉害,坚决不同意,但却始终无人能劝说得了刘邦。这些人中闹得最凶的就是御史大夫周昌,有趣的是,周昌是个结巴,越关键时刻越口吃得不行。见刘邦坚持要换太子,他在朝堂上激动地说:我这人嘴笨,不会说话,但我“期期知其不可”;陛下真要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因为气恼(昌为人吃,又盛怒),周昌一口气没接上来,把“期期”二字愣是说了好几遍,本来见到大臣们个个反对,刘邦心里挺不爽,这会儿被周昌的“期期……期期”一闹腾,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上欣然而笑之)。
退朝后,吕后突然闯了过来。原来,刘邦召集大臣们讨论另立太子一事,吕后极为关心,所以一直躲在东厢房里偷听,刚才周昌那番搞笑的争辩自然也统统进了吕后的耳朵。吕后径直走到周昌面前,猛地跪下,对周昌说:若不是刚才先生您一番言辞,太子几乎就要被废了!
另立太子的事最终当然未能成行,不过在这次事件之后,刘邦不得不面对自己犯下的可怕错误——吕后和戚夫人的矛盾被激化了!
岁月是把刀,刀刀催人老,谁也不例外。高帝刘邦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而赵王刘如意成了此时他最大的心病。刘邦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很担心在自己下世后,吕后会对赵王刘如意下毒手!想想韩信、彭越的死,不都是吕后出面操刀的吗?如今这么一折腾,太子没换成,吕后和年轻的戚夫人却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刘邦常常在独处之时哼唱悲凉哀歌(高祖独心不乐,悲歌),大臣们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懂皇上为什么如此悲怆。
说来也巧。此时刘邦身边有一位非常年轻的符玺御史,名叫赵尧。符玺御史就是专门掌管皇帝的玉玺、符节的官员,级别虽然不高,却极为重要。皇帝的诏令都需要他加盖玺印才能生效,皇帝的符节也必须从他手里发出去才算数。这个赵尧,人小鬼大,正是他揣摩出了刘邦此时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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