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艳后克娄巴特拉七世(公元前69年至公元前30年),是古希腊罗马时代少数广为人知又难以捉摸的人物之一。然而,作为众多后古典流行文化的主体,同时也是文学、艺术和音乐中的主要角色,克娄巴特拉本人却并不为人所知,甚至常常被人误解。即便在她死后的几年里,那些打败她的人仍然在谴责人们对她的追思,而古代典籍也受此影响。
克娄巴特拉七世是一位造诣颇高的外交官、海军指挥官、行政官、语言学家和作家。面对日益恶化的政治局势和古罗马帝国的不断干预,她富有技巧地管理着自己的王国。她最后的失败丝毫无法削减她的才能。然而,在流行文化和艺术中,人们所塑造的埃及艳后的人物形象常常埋没了她本身的特点,甚至人们对其生平的学术研究也可能依赖早期的现代戏剧、艺术或电影所提供的信息。虽然这些信息本身是有趣且有意义的,但丝毫不能帮助人们理解埃及艳后本人。虽然她是众多传记的主体,但是她被不公正地描述成一个完全根据生理需要或物质需要来进行政治决策的人。在她所处的时代,一些最公正的证据常常被忽略,例如她在世时的艺术和货币。
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女性都受制于男性主导的编史,埃及艳后亦如是:她经常被看作她生活中男性的附属品,或是被定型为典型的沙文主义女性形象(例如“妖妇”或“女巫”),主要成就便是摧毁身边的男性。按照这种观点,她不过是安东尼厄斯的“埃及配偶”,并且对当时的政治决策几乎毫无影响。即使进入了20世纪,她也依然被视为希腊罗马史中无足轻重的人物。20世纪30年代,伟大的罗马历史学家罗奈尔得·赛麦——如果没有他,我们对于上古世界的了解会比现在少得多——惊人地写下了“克娄巴特拉从来与独裁者恺撒的政策无关,她不过是他恋情中一个简短的篇章”以及“对屋大维的宣传过分地夸大了克娄巴特拉”这样的话。
然而,她是所有古希腊罗马女性中唯一的独立统治者——不仅仅是亡夫的继承者——在面对罗马势不可挡的压力时,她竭力营救这个苟延残喘的王国,使它得以继续生存下去。作为至少两位亚历山大大帝同伴的后裔,她的名望高于所有与她为敌的罗马人。作为女人,王国的存亡需要她比男人做出更多的个人决策。总是被描述为著名“妖妇”、驱使男人陷入厄运的她,在18年里仅有两段公开的关系,这很难作为其性乱交的证据。此外,这两段关系的对象均是当时重要的罗马人士,体现了她挑选伴侣的高超技巧,只有这样,她才能确保繁衍出配得上其高贵血统的后裔。
克娄巴特拉的榜样,数量不多却丰富多样。其中一位是最著名的埃及女王,哈特谢普苏特(统治期约为公元前1479年3月至公元前1458年7月),她在丈夫图特摩斯二世死后继任。她将自己视为结束喜克索人多年统治、解放埃及的人,并且是至今仍然备受瞩目的著名建筑项目的女保护者。她还扩大了埃及领土:跟克娄巴特拉一样,她尤其注重在黎凡特建立势力。克娄巴特拉的另一位榜样来自阿尔特米西亚——公元前480年统治哈利卡纳苏斯的女王。虽然她并不为人熟知,但却因指挥自己的舰队,在萨拉米斯岛战役中起到重要作用而被载入史册。那场战役是希腊城邦与波斯之战结束的标志。最后是托勒密王室的第一位女王,阿尔西诺伊二世(约从公元前316年至公元前270年),托勒密一世之女,她明确了女性在王朝皇室中的角色。虽然从未统治过王国,但她在埃及的地位却和她的兄弟兼丈夫托勒密二世相当。她创立了“手足通婚”这一重要的王朝工具,她不仅在托勒密家族中应用此观念,还嫁给过两位马其顿国王。和克娄巴特拉一样,她精心挑选伴侣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这三位女王的品性都影响了克娄巴特拉七世。除此之外,她还受到许多人的影响,包括亚历山大大帝、蓬托斯大帝、米特拉达特斯六世以及她的男性托勒密祖先们,还有希腊神话中的重要女性——例如虽然结婚但仍然独立统治王国长达20年的珀涅罗珀。她甚至还将竞争对手罗马贵族女性作为榜样——诸如弗尔维娅、屋大维娅和利维亚,结果是她受到从希腊女王到罗马妇女等多种角色的交叉影响。我们对克娄巴特拉的样貌知之甚少,因为除了硬币上的两幅二维速写,再没有其他明确的肖像。硬币上,她的鼻子(家族特征)和下巴突出,目光如炬,头发向后盘起。她身材娇小,这一点是有明确出处的,著名的床前故事也曾暗示了这一点。普鲁塔克的一则短评常常被错误的引用,来暗示她并不十分美丽,但原文实际上是想表达她的人格魅力远远超过任何肉体上的吸引力。所有的资料都表明她魅力非凡且容貌出众,即便在她死前的数天也是如此。作为一位严格意义上的皇族,她擅长骑术和狩猎。实际上在埃及史中她多次被记载为男性。克娄巴特拉七世大约出生于公元前69年,是统治埃及长达250年的托勒密王朝最后的成员。在托勒密十二世的5个孩子中,她排行老二。托勒密十二世后来逐渐卷入了罗马的政治危机中。公元前58年,为了躲避日益恶化的经济环境,以及因过于依附罗马而造成的民怨,托勒密十二世逃到了罗马,当时克娄巴特拉可能和他在一起。3年后,在罗马的鼎力相助及年轻骑兵官马库斯·安东尼厄斯的努力下,他重新掌权了。而趁父亲不在夺取了王位的托勒密长女,贝列尼凯四世,当时就被处决了,这使得克娄巴特拉成为继承人。公元前51年,托勒密十二世逝世,克娄巴特拉继位成为女王,但当时女性独立统治受到极力抵制,因此她和弟弟托勒密八世共同执政。实际上,联合执政产生了派系争端,姐弟间后来爆发了内战。直到公元前48年尤利乌斯·恺撒到来时,战争还在继续,而这场战争也为罗马干预埃及政治提供了长期的合法依据。
公元前48年至公元前47年,恺撒大帝用一个冬季的时间平息了这场战争——托勒密八世受了重伤,并于当年春天去世,把王位留给了克娄巴特拉一人。当年夏天,她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为恺撒里昂,并宣称他是恺撒大帝之子。政权稳固后,她完全投身于安邦定国的事业中:父亲的债务、经济问题以及紧迫盯人的罗马帝国等多重因素加剧了任务的难度,但好在还在掌控之中。为了在动荡的罗马政治舞台上维护自己的地位,她于公元前46年出游罗马,并且获得了联盟女王的合法地位。公元前44年,当她再次拜访罗马时,恺撒大帝遇刺。事后她停留了几周,想让她的儿子成为恺撒大帝的继承人,但此事未能成功。
接着,罗马的3位统治者安东尼厄斯、屋大维(恺撒大帝的侄孙兼继承人)和雷必达开始为恺撒大帝复仇。复仇者和弑君者双方都联系过克娄巴特拉,但她只是敷衍了事,最终选择与复仇者结成同盟,命令自己的舰队前往希腊。公元前42年,布鲁特斯和卡西乌斯在腓立比战争中落败,安东尼厄斯留下来掌控了东部。次年,安东尼厄斯召唤克娄巴特拉到他的总部塔索苏斯。起初,克娄巴特拉拒绝前往,因为她不认可他的统治权,但最后,在她的政治生涯中最为著名的一件事发生后,她还是从基德诺斯航行到了塔索苏斯。安东尼厄斯清楚地认识到,在这样动荡的时期,克娄巴特拉的托勒密王朝是保持东部稳定最强有力的希望,虽然他支持她成为联盟统治者中的一员。他开始逐渐将她的王国恢复成曾经的托勒密领土,在黎凡特、小亚细亚和爱琴海方向采取政策,以扩大她的领土。公元前41年到公元前40年的冬季,他还以个人的身份陪同艳后到埃及出游。那年春天,他返回罗马时,克娄巴特拉再次怀孕,不久后产下了一对双胞胎。但是安东尼厄斯却在意大利迎娶了执政三巨头之一屋大维的妹妹屋大维娅,可想而知,安东尼厄斯和克娄巴特拉的私交至此走到了尽头。
对于接下来的3年中克娄巴特拉的活动,我们知之甚少:她大概在致力于统治王国以及抚养自己的3个孩子。公元前37年,安东尼厄斯因为准备远征帕提亚(这一远征是罗马外交政策的长期需求)而回到东部。不久后,他召唤克娄巴特拉去往他当时的总部安提俄克,而他对东部的不断整顿进一步巩固了她的领土,甚至不惜以另一位联合国王希律大帝(现代人更多是在耶稣诞生的故事中了解到他)作为代价。但是,安东尼厄斯给予克娄巴特拉的所有领土都曾属于托勒密王朝,也就是说,安东尼厄斯的贡献其实都在他的权利范围之内。
远征帕提亚主要由克娄巴特拉资助,于公元前36年起航。她又一次怀着身孕返回,没多久便产下了她的第4个孩子,也是最小的孩子。这次远征是一次彻头彻尾的灾难,安东尼厄斯回到地中海海岸,要求克娄巴特拉送来钱财和补给品。感到颜面尽失的他大概认为自己不可能重回罗马(确实没有再回去),便和皇后一起回到亚历山大去了。随后两年的帕提亚远征也没有任何结果。
公元前34年,在亚历山大的一个仪式上,安东尼厄斯赠予克娄巴特拉的领土正式生效,并且他们指定了她的孩子为大部分领土的统治者。这件事在罗马的影响并不好,并且安东尼厄斯的三足统治伙伴屋大维开始将他视为竞争对手。安东尼厄斯把屋大维娅送回家,与克娄巴特拉同居的这一事实把政治争端变成了家庭矛盾。一场主要围绕着“尤利乌斯·恺撒的真正继承者是谁”的激烈宣传战在三巨头的两方中爆发了。克娄巴特拉被卷入此事,罗马人对外国人和女人的传统性的歧视也暴露了出来。大部分广为流传的有关克娄巴特拉性格及生活方式的故事都是出自这一时期。事情最终演变成了战争,公元前32年,屋大维向克娄巴特拉宣战。克娄巴特拉再次指挥托勒密舰队和安东尼厄斯控制下的陆军一起向希腊西海岸前进,阻止屋大维对希腊的一切潜在攻击。公元前31年9月,两军在亚克兴角交战;克娄巴特拉意识到埃及的防御受到威胁,于是她将自己的船只从战斗中撤走,带着安东尼厄斯返回家乡。回到埃及后,她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因此试图逃到印度以保证她的儿子恺撒里昂能够顺利登上王位。另一方面,安东尼厄斯试图自杀,后半生较为孤僻。屋大维和这对情人之间长久的协商没能解决任何问题。公元前30年的夏天,屋大维实施军事行动,入侵埃及。克娄巴特拉发现安东尼厄斯已毫无价值,她相信自己或者王国没有他也能幸存,便哄骗安东尼厄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然而,当她发现自己虽然可以免于一死,却要作为屋大维的战利品在罗马示众时,她也自杀了。
公元前30年8月,托勒密王朝落下帷幕。有关克娄巴特拉七世的文献不胜枚举,条目成千上万。然而,由于艳后是流行文化的代表人物,并且的确存在于世界历史之中,因此,对于古典学者,或是那些想要了解艳后本身以及她在公元前1世纪的所扮演的历史角色的人而言,很多文献是毫无意义的。毫无疑问,无论是文艺复兴戏剧专业的学生,还是艺术史学家、音乐理论家和电影剧本家,很多学者对克娄巴特拉都有着浓厚的兴趣。从这些角度对克娄巴特拉进行研究是无可厚非的,但是这种方法实际上是把艳后当作了一种文化历史形象,而非后希腊时代真实的历史人物。有趣的是,人们对克娄巴特拉之谜的修订与现代的典籍无关,而只与艳后的名望有关。然而这些内容在她死后的影响十分强大,即使最好的古典学者也常常不可避免地陷入引用戏剧或19世纪艺术作品的误区之中。当然这也无可厚非,希腊传统的现代化现象是希腊研究中无法避免的一部分。但是,这在关于克娄巴特拉的研究中是相当危险的。因为后古代资料远远超过希腊世界的现存信息,因此受到自身名望所干扰的克娄巴特拉本身比起任何一位古人都更有可能被忽视。实际上,她生平中一些最广为人知的桥段并不真实。她没有裹着地毯去接近恺撒大帝,她也不是一个“妖妇”,她并没有用自己的魅力诱惑她生命中的男性,使之失去判断力,也不是被埃及眼镜蛇毒死的。她甚至可能没有生过恺撒的孩子。然而,她生平中的一些其他重要元素在后古代校订中被忽略了:她是训练有素的海军指挥官和专业的皇室行政官,她曾受到整个东地中海的信服,可能还被一些人视为救世主,是未来将东地中海从罗马统治中解放出来的希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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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时报》书评
★此书是对托勒密文化后期异彩纷呈的重现。
——《纽约客》
★此书通过对克娄巴特拉知性生活和勒密王朝后期不稳定状态的生动描绘,为读者构建了埃及托勒密王朝后期的全景。
——《泰晤士报文学副刊》
★罗莱讲述了一个令人信服的故事,为这个肤浅而平面的人物增添了历史的血肉感,除此之外,针对公众对女性统治者的惯常态度,作者的评论也颇为有趣。
——《基督教科学箴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