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的混浊,不屑与那些热官为伍,倒不在乎刘裕的王业隆与不隆”,并不“专对刘裕”,而更多针对整个士流:“当时士大夫浮华奔竞,廉耻扫地,是渊明最痛心的事,他纵然没有力量移风易俗,起码也不肯同流合污,把自己人格丧掉。这是渊明弃官最主要的动机,从他的诗文中到处都看得出来。若说所争在什么姓司马的姓刘的,未免把他看小了。”梁先生此论一出,促使陶渊明的忠晋研究至此分为两途:否定者批评、赞成者附和。批评者以陈寅恪先生最具代表,他直言不讳说:“斯则任公先生取己身之思想经历,以解释古人之志向行动,故按诸渊明所生之时代,所出之家世,所遗传之旧教,所发明之新说,皆所难通,自不足据之以疑沈休文之实录也。”(《陶渊明之思想与清谈的关系》)赞成者以当代独倡陶渊明平淡诗风最盛,重视陶渊明的平淡诗风,而忽略其金刚怒目式的忠愤一面,这是对梁启超说法的进一步深化,甚至否定陶渊明的忠晋情怀,全盘否定沈约《宋书》的记载。这样的理解,可能就距离梁先生的初衷有些远了。其实,梁先生并不否定旧说中陶渊明忠晋的提法,只是指出“若说所争在什么姓司马的姓刘的,未免把他看小了”,指出陶渊明的辞官不仕并不“专对刘裕”,强调陶渊明辞官归隐有着更高人格追求的动机。
同时,他还指出:“宋以后批评陶诗的人,最恭维他‘耻事二姓’,几乎首首都是眷念故君之作。这种论调,我们是最不赞成的。但以那么高节那么多情的陶渊明,看不上那‘欺人孤儿寡妇取天下’的新主,对于已覆灭的旧朝不胜眷念,自然是情理内的事。”可见梁先生并不全然否定陶渊明忠晋之说,只是不赞成“几乎首首都是”,不赞成把他拔得太高。梁先生的这些看法,把陶渊明从深陷道德的泥沼中解放出来,有利于陶渊明研究的健康发展。
不过,梁先生否定陶渊明辞官归隐是“专对刘裕”的旧说,还需稍加辨正。他认为:“若说专对刘裕吗,渊明辞官那年,正是刘裕拨乱反正的第二年,何以见得他不能学陶侃之功遂辞归,便料定他二十年后会篡位呢?”由于梁先生过多地肯定陶侃的“功遂辞归”,便断定刘裕或许也会这样做。这其实只能算是书生的善良推断。按之《晋书·陶侃传》,陶侃作为一代“悍将”,也曾有过觊觎神器的野心,只是因梦见自己往飞南天门,断翅坠地的不祥之兆,才断弃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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