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的围墙很高,拉着密密的电网。竞雄进来后才发现狭小的院子几乎全被遮盖在围墙的阴影里,终年照不到太阳,即使白天也是阴森森的。竞雄走了几步面前又是一堵墙,墙上有个直径一尺的圆洞,家属只能通过这个圆洞和里面的亲人见面。竞雄费力地踮起脚把头伸进圆洞,里面又潮又黑,弥漫着一股股难闻的霉烂气味。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女狱警带着亚雄走过来。竞雄只见大姐脸色苍白,头发蓬乱,走起路来身子还有些打晃,显得十分疲弱。见到妹妹,亚雄脸上不禁掠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就恢复了往日那种从容,朝着竞雄淡淡一笑说:“哦,你来了。家里怎样?”听说家人特别是父亲都还好,亚雄的话就不多了,也不再多问。竞雄急切地问她怎样,亚雄只是说“还好”、“还可以”,并一再让竞雄转告家人不必担心,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出来。探视的五分钟很快就到了,竞雄恋恋不舍地望着大姐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黑暗的牢房深处。
探视武雄时竞雄竞没有认出他来。武雄蓬乱的长头发一直披到肩上,蜡黄的脸瘦得颧骨凸出,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有好几处扯成碎布条,走起路来镣铐哗哗作响。原来武雄被捕时身上搜出写有自己名字的信件,被当作共党要犯,看管格外严厉,还没说上几句话,看守就恶狠狠地喊:“时间到啦!”
几天后,少白收到竞雄从北平寄回的第一封信,得知亚雄、原道和武雄的情况,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情才稍有平息。这时家中只能靠白云轩的接济和典当度日,但少白依然挤出些钱给竞雄寄去。
靠着这点钱,竞雄既要独自-人在北平撑下去,又要尽量给大姐他们带点吃食。竞雄对花销总是算了又算,想了又想,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尽管如此,她每次去探望,也只能送些酱菜疙瘩、酱豆腐之类。对于狱中恶劣的伙食来说,这些廉价的小菜竟然也成为难友们彼此分享的佳肴。但狱卒牢头从中却没有油水可捞,对竞雄自然就没有好脸色,经常骂骂咧咧。次数多了,竞雄也就若无其事,每遇叫骂,权当犬吠。从宣武门外的四川会馆到草岚子监狱,竞雄往返一次都要半天时间,但为了五分钟的探望,无论寒风凛冽还是烈日炎炎,每到探监时间竞雄都风雨无阻地走在这条路上。在大半年的时间里,这条路竞雄不知往返走过多少次。渐渐地竞雄觉得自己越走愈大,越走离大姐和武雄他们越近。
在草岚子监狱里,除了关押着中共地下党组织成员,还关押着张慕陶等被开除中共党籍的人员,以及一些中共脱党分子,还有不少爱国学生和思想进步的教授,政治态度各不相同。为了最大限度地团结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与监狱当局开展斗争,监狱里的中共党员秘密串联,建立了监狱地下党支部,陈原道是第一任党支部书记。在党支部领导下,难友们机智顽强,对当局所谓“反省政策”进行了有力地揭露与嘲讽。九一八事变后,党支部组织全体政治犯和一些正直的教授、大学生,向东北军当局写“呈文”,要求释放全体抗日青年出狱,并一致在“呈文”上签名按手印。在当时的环境下虽然不可能获准,但在这次行动的促进下形成了监狱委员会组织,为日后斗争奠定了基础。
在陈原道建议下,党支部号召“把监狱变成大学校”,成立了学习委员会,由原道负责。学委组织大家借着亲友探视及外出就医的机会,或争取某些同情难友的看守人员,将《大公报》、《华北新闻》、俄文版的《布尔什维克》、英文版的《国际通讯》等刊物,恩格斯的《反杜林论》,列宁的《国家与革命》和《帝国主义论》,斯大林的《马克思主义与民族问题》以及李达的《社会学大纲》、日本进步学者河上肇的《经济学大纲》等书籍,秘密传递到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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