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常注意集团外之关系——以不可分不可断之史迹,为研究方便而强画为集团,原属不得已之事。此一群史迹不能与他群史迹脱离关系而独自存在,亦犹全社会中此一群人常与他群人相依为命也。故欲明一史迹集团之真相,不能不常运眼光于集团以外。所谓集团外者,有时间线之外:例如“五胡乱华”之一史迹集团,其时间自然当以晋代为制限;然非知有汉时之保塞匈奴,魏时之三辅徙羌,则全无由见其来历。此集团外之事也。有空间线之外:例如“辛亥革命”之一史迹集团,其空间自当以中国为制限;然非知欧美日本近数十年学说制度变迁之概略,及其所予中国人以刺激,则兹役之全相终不可得见。此又集团外之事也。其他各局部之事象,殆无不交光互影。例如政治与哲学,若甚缘远,然研究一时代之政治史,不容忘却当时此地之哲学思想;美术与经济,若甚缘远,然研究一时代之美术史,不容忘却当时此地之经济状况。此皆集团以外之事也。<br> 第四,认取各该史迹集团之“人格者”——每一集团,必有其“人格者”以为之骨干。此“人格者”,或为一人,或为数人,或为大多数人。例如法兰西帝国时代史,则拿破仑为唯一之“人格者”。普奥普法战史,则俾斯麦等数人为其“人格者”。至如此次世界大战,则不能以“人格者”专属于某某数人,而各国之大多数国民实共为其“人格者”也。然亦自有分别:倘再将此世界战史之大集团析为若干小集团,则在德国发难史之一小集团中,可以认威廉第二为其“人格者”;在希腊参战史之一小集团中,可以认威尼柴罗为其“人格者”;在巴黎议和史一小集团中,可以认克里曼梭、劳特佐治、威尔逊为其“人格者”也。辛亥革命史以多数之革命党人立宪党人共为其“人格者”;民国十年来政治史则袁世凯殆可认为唯一之“人格者”也。凡史迹皆多数人共动之产物,固无待言;然其中要有主动被动之别。<br> 立于主动地位者,则该史迹之“人格者”也。辛亥革命,多数党人为主动,而黎元洪袁世凯不过被动,故彼二人非“人格者”;十年来之民国,袁世凯及其游魂为主动,凡多数助袁敌袁者皆被动,故袁实其“人格者”也。<br> 第五,精研一史迹之心的基件——曷为每一史迹必须认取其“人格者”耶?凡史迹皆人类心理所构成,非深人心理之奥以洞察其动态,则真相未由见也。而每一史迹之构成心理,恒以彼之“人格者”为其聚光点,故研究彼“人格者”之素性及其临时之冲动断制,而全史迹之筋脉乃活现。此种研究法,若认定彼“人格者”为一人或数人,则宜深注意于其个人的特性。因彼之特性非惟影响于彼个人之私生活,而实影响于多数人之公生活。例如凡赛条约,论者或谓可以为将来世界再战之火种;而此条约之铸一大错,则克里曼梭、劳特佐治、威尔逊三人之性格及头脑,最少亦当为其原因之一部;故此三人特性之表现,其影响乃及于将来世界也。又如袁世凯,倘使其性格稍正直或稍庸懦,则十年来之民国局面或全异于今日,亦未可知;故袁世凯之特性,关系于其个人运命者犹小,关系于中国人运命者甚大也。史家研究此类心理,最要者为研究其吸射力之根源。其在圣贤豪杰,则观其德量之最大感化性,或其情热之最大摩荡性。其在元凶巨猾,则观其权术之最大控弄性,或观其魔恶之最大诱染性。从此处看得真切,则此一团史迹之把鼻,可以捉得矣。<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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