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归故里老宅寻父
小巷口怅忆童年
诗曰:
国祚不振民遭殃,奸小掌权乱朝纲。
甲午风云海魂灭,豺狼八只噬华藏。
义军枪声连天响,神人共怒传庙堂。
清朝王业气数尽,铲除旧恶谱新章。
光绪三十四年十月初,七十四岁的叶赫那拉氏慈禧,因贪吃过多而腹泻不止,病情越来越重。这个阴狠而又无知的泼妇,通过“祺祥政变”,独揽大权四十八年,她自知大限已到,为了妥善处理身后事,慈禧委派心腹太监李莲英,专门伺候被她囚禁在南海孤岛上的光绪皇帝。在李莲英的“精心照料”下,三十八岁的光绪皇帝,于农历十月二十日的黄昏,在与世隔绝的瀛台涵元殿里离奇驾崩。除掉政敌,慈禧也于第二天中午崩于中海的仪鸾殿。临死前,慈禧下诏说:以后勿再使妇人与闻朝政。此与家法有违,需严加限制。尤须严防,不得使太监擅权,明末之事可为殷鉴。慈禧的遗言好像在自我嘲讽,也可能是在死前下的罪己诏。
慈禧虽死,她给国家和民众带来的灾难,却无法在短时期内挽回。国库已经空虚,沉重的赋税把百姓逼得流离失所,良田荒芜农民抗税,起义的枪声响彻四方。时局不稳,外出的游子纷纷还乡,荣振武就是众多游子中的一员,他七岁离家,如今已经年至四旬仍孑然一身。荣振武对其父当年的做法不能释怀,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积累,逐渐淡化了前嫌,开始思念起年迈的父亲,他决定退出江湖返回故乡,到老父的膝前尽人子之孝。
营口坐落在辽河的入海口,水陆交通极其方便,这里建埠虽然不久,却成为东北与关内货物交流的集散地。英、法、俄、美、德、日等国看准商机,也在此设馆通商,繁荣的景象盛极一时。农历四月,正是春夏交泰冷热适中的季节,归心似箭的荣振武日夜兼程,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他从郊外顺着辽河南岸进入城区,翘首眺望,宽阔的河面上百舸竞渡,河堤下停靠着数不清的船只,林立的船桅在不停地晃动,洋人的舰船响着高亢的笛声横冲直撞。宽敞的河岸上设有十几处规模不等的码头,成群结队的脚夫在忙着装卸货物。荣振武无心浏览两岸的风光,他加快了脚步继续向西,终于来到久违的故居。这是一座普通的民宅,屋垣虽在却已露出颓败失修的痕迹,院内原有二十多棵桃树,如今仅存三株,枯萎的枝头挂着稀疏的桃珠。睹物思人,荣振武又联想到离别多年的老父,他怀着复杂的心情上前敲门。出来开门的是位老者,仔细辨认才看清楚,这并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位陌生的老人。荣振武觉得奇怪,忙问其中的原因。开门的老者稍显迟疑才说:多年前,这里的邻居不齿于荣福生的为人,纷纷与其断绝来往,人际关系破裂以后,他家无法在此居住,只得卖掉房产伴着后续的妻子离开,不知他们的去向。荣振武兼程而来,听完老者的述说犹如冷水浇头,有些话没法再往下问,以免有更多的家丑外扬,他向老者告辞,退到魂牵梦萦的小巷口,站在那里回忆起童年时期的家。
荣振武的父亲名叫荣福生,原籍在登州府蓬莱市的龙山店,因为家境贫寒,十六岁那年跟随同乡流落到营口。初到异乡的荣福生既没有经商的本金,又没有从工的技艺,只能凭借年轻有力到码头充当装卸货物的脚夫。历经三年拼搏,省吃俭用的荣福生略有积蓄,经过同乡人撮合,他与缝补旧衣的姜姓女子相识,此女原是青州府临朐县的人,乳名二丫头。姜氏父母双亡,跟随娘舅流落到关外以摆摊卖布为生。寄身于娘舅家的姜氏,唯恐妗母不满,她起早贪黑为别人拆洗被褥缝补旧衣,以此挣钱贴补娘舅家的生活。周围的人对姜氏和荣福生的境遇深表同情,纷纷出头为他们撮合,这对来自异乡的青年男女,终于组成一个完整的家。
经过夫妻二人的共同努力,四年后,他们不仅有了儿女还建起五间新房。姜氏历经磨难深知生存的艰险,她怕儿女重蹈自己的覆辙就夜以继日地操劳,为家庭积攒钱财以备后用。人非铁石,姜氏经受不住过度的劳累,婚后第八年的春季,就感到乏力气短并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开始她并未在意依然不停地劳作,病情逐渐加重并出现咯血。直到这时姜氏才感到害怕,她忙到后街的万春堂药铺,找郎中诊治,经把脉确诊为肺痨,必须抓紧治疗否则将有性命之忧。姜氏听后暗暗吃惊,忙问:诊治的费用多少?郎中说:此病多因操劳过度所致,痊愈较慢,大约需要百日以上方可停药,粗略估算也得用银百两以上。姜氏听后心中起急,郎中说的药费就是她家现有的财产,如若把病治愈,不但要用掉手中的积蓄还得卖掉房产,到那时全家又将一无所有。想到这些,姜氏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她宁愿不治而死也不想拖累全家受穷。儿女聪明懂事,丈夫老实能干,姜氏相信自己的丈夫一定能把儿女抚养成人,再过十年八载,女儿出嫁,儿子娶妻,丈夫可享天伦之乐。憧憬美好的未来,姜氏反倒轻松起来,她想把家中的事提前安排好,以免在临死时有所牵挂。
姜氏把自己的衣裤全部拆掉,改做儿女的棉衣,随后又买来新布为丈夫做了几套备用的衣服,为了不让丈夫和孩子担心自己的疾病,她隐瞒了实情,独自承受着病痛的折磨,每天都在苦苦支撑着。姜氏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她狠下心来调教桃花和荣耀这两个年幼的孩子,让他们独自操持家务。不知内情的邻居觉得奇怪,溺爱儿女的姜氏为什么一反常态,逼着年幼的孩子去做那些繁重的家务。姜氏死后,大家才明白这个女人的良苦用心。姜氏的反常并未引起荣福生的关注,他依然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姜氏的病情日趋严重整日咯血不止,为了隐瞒病情只得避开家人,躲进草垛偷偷地咳嗽。多日后的早晨,荣福生与孩子先后穿衣起床,唯独妻子躺在那里不动。桃花觉得奇怪忙凑到近前呼唤,这才发现情况不妙,姜氏的鼻孔和嘴角沾满血迹,她圆睁二目不停地挣扎却无力起身。看到这种情况荣福生才知道不妙,忙和孩子上前呼叫。姜氏伸出枯瘦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儿女,随后就瞪着无神的眼睛望着丈夫,连连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这时她已无力发声,泪珠从深陷的眼眶里滚落下来。姜氏是个没有学识的苦命女子,只度过二十五个春秋就带着牵挂离开了人间。
突然的变故让荣福生不知所措,孩子的哭声惊动了四邻,他们闻讯过来布置灵堂安排后事。在众人的帮助下,荣福生才把姜氏安葬在南郊的墓地。姜氏死后,荣福生变得沉默寡言,不知如何是好,幸亏妻子早有安排,桃花带着小弟仍能把家中的事务操持起来。荣福生是个没有心计的人,从不过问家中的生活琐事,只是到码头赚取那份血汗钱。为了供给家中做饭取暖用的烧柴,桃花姐弟拿着镰刀和绳索到南郊拾柴割草,顺便到母亲的坟前看望,以解思念之情,父子三人相依为命过着平静的生活。
半年后,前街的肖二姑突然出现,那是个能说会道的媒婆,她要为鳏居的荣福生提亲。女方名叫叶丽香,二十三岁,是船主叶三的独生女。其母白氏人如其姓,这个半老徐娘保养得白胖如雪,人送绰号大白梨。叶三忙于生计,常年带着伙计往返于天津、上海等地,很少回家与妻女团聚。风流淫荡的白氏根本就没把丈夫放在心上,整日带着女儿出入赌场、戏院,与街面上的纨绔子弟混在一起。那些混混把她们母女当成泄欲的玩具,从不论及婚嫁。时间一长,叶丽香就成为声名狼藉的女人,她不但不能攀龙附凤,就连普通人家的子弟也不肯娶其为妻。
前些天,叶三的船在海上遇到风暴,偏离了航道,最终触礁,船毁人亡。叶三死后,白氏母女仍不知节俭,她们将手中的积蓄用完,随后又把家产变卖一空。白氏失去了财源这才感到恐慌,为了生存只能让女儿尽快出嫁,她们母女的名声太臭没人肯接这盆刷锅水。饥渴难耐的白氏夜不能寐,她把全城的男人逐个排查,最后选中了荣福生,此人老实能干又没有主见,便于驱使控制。主意拿定,白氏母女来找肖二姑,让她从中斡旋促成这桩婚事。能言善辩的肖媒婆与白氏母女志趣相同,同类有事必当全力相助,她把提亲的事对荣福生说出。叶丽香的风流艳史广为流传,荣福生早有耳闻,他心生反感却不知如何回绝。肖媒婆早已猜到荣福生的心意,她解释说:叶家原是富户,很多求婚的人都被叶丽香回绝,有些心胸狭隘的人求婚不成反为仇人,事后散布谣言败坏叶家的名声。不知内情的人信以为真,以讹传讹才弄得真假难辨。肖媒婆的解释入情入理,荣福生听后连连点头。肖媒婆见荣福生没有主见就接着劝道:古人讲,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穷不择妻。你只是个出苦力的脚夫,又是婚后再娶,人家叶丽香原是富家闺秀,凭哪点都比你强,错过这次机会你将终身难娶,没有女人就不是完整的家。肖媒婆嘴尖舌利,说得荣福生俯首帖耳连声应诺。肖媒婆见提亲的事进展顺利,就把巧妙装扮的叶丽香找来。荣福生正值壮年精力旺盛,他忍不住扭头偷看,面前的叶丽香轻妆淡抹,衣着朴实无华,根本就不像传言所说的那般妖冶。荣福生更加确信肖媒婆之言不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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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袁崇焕传》
袁崇焕督师蓟辽,虽与我朝为难,但尚能忠于所事,彼时主暗政昏,不能罄其忱悃,以致身罹重辟,深可悯恻。
——《清高宗实录》
若夫以一身之言动、进退、生死,关系国家之安危、民族之隆替者,于古未始有之。有之,则袁督师其人也。
——梁启超《袁督师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