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州有一个自古以来被称作“王之顶”的地方。
那是指海拔二千零三十四米,横跨松本、上田、长和三个地区的雄伟山岳,正式的名称是“御王顶”。不知古人把山峰命名为“御王顶”的时候究竟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情,是畏惧还是憧憬?不论是哪一种。提起这个名字的人,举头仰望覆盖着皑皑白雪、峭立长空的巨山,心中一定充满了不同寻常的感情。现在一般把这个地方称作美原高原,虽然时髦却多少有些乏味。不过,高入云际的壮丽山脊和古代没有丝毫变化,依旧睥睨着松本平原。
到了冬天,就是在松本市内,也可以领略到这座被白雪严严实实地埋到半山腰的巨大山峰的雄姿。
三月上旬,在刺骨寒风包裹着的松本车站的站台上,我呼着白色的哈气,眯起眼睛眺望着这壮丽的山峰。
面对着信州丰富的自然景观,心中忽然涌出一句名言:
“命运是由上帝安排的,人只需做好该做的事即可。”
这是著名文豪夏目漱石在社会发生日新月异变革的明治时期,一个人默默写下的文字。
我叫栗原一止,是一个将这类名言铭刻在心,通读那些名著,说话腔调都带有古风的孤傲青年。
本来,不管说话腔调如何,本质还是纯净的现代人。看上去像是故作清高,实际上不过是个不善于与人交往叉不够灵活的半大青年。当然和尊敬的漱石先生没有任何关系,平日的职责只是奔走于松本平原的一个普通内科医生。
刚刚过了桃花节的时候。
相当于年度末的这个时节,对于社会上的人们来说是非常繁忙的时期,但对于医疗机构而言,冬季寒流产生的大量肺炎患者的就诊终于告一段落,是可以稍微喘口气的时期。
我工作的本庄医院也不例外。对于这家挂着“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五天看诊”这样无聊的招牌、全年无休的地方医院来说,恰是非常宝贵的时期。
就在这个时候,我意外地得到了两天休假。
这是我的指导医师——内科部长大狸先生,对我做出的四月以后继续留在本庄医院工作的决定而送给我的小小礼物。一旦跨入新年度,会有对工作还不熟悉的新人加人进来,不可能有休息的机会。于是,我把自己负责的三十名患者拜托给了大狸先生,愉快地接受了幸福的两天假期。
当大夫之后整整五年时间,第一次得到正经八百的休假。
去美原高原吧!爱妻阿榛这样跟我说。
“美原?现在还是冬天啊!”
我有些困惑地问道,可老婆却笑呵呵的。
“有些东西只有在冬天才能看到。”
夏天的时候。美原高原非常热闹,高原美术馆等很多设施里,挤满了观光客人。可一到冬天,由于积雪的缘故,包括从国道到观光设施的联系通道都禁止一般车辆进入。寒冬季节气温会降到零下二十度以下,积雪很厚,是极其寒冷的地方。作为山岳摄影师奔波于世界各地的老婆大概不觉得怎样,对我这个常年在空调完备的医院里度过的人来说,不认为那里是容易去的地方。
“我跟阿榛不一样,只是个普通人。要说登过的山,好像只有京都的岚山。去冬季的美原……”
“岚山根本算不上山!”
“开玩笑的。不过,怎么说我也不是能在冬天里登上两千米以上高山的人啊!” “能让你登上去,正是王之顶酒店的特别之处。在那里有特别想让阿一看的景色。”
还真不知道,位于美原山顶上的王之顶酒店冬天也照常营业。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如果参加特别的旅游团,会有专车从山上下来,到松本市内把观光客人接到那个极为寒冷的地方去。据说积雪过厚的时候,接客人的车辆在中途要换成履带式的雪上车。
我仍是半信半疑。虽然在医院里我也可以算作独当一面的内科医生,可迈出医院一步,从常识到教养,远远不及老婆。这次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两天休假就全权委托给老婆吧。
这样,周六一早,我们意气昂扬地从松本车站乘上了来接客人的巴士。
巴士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是车身稍高一些,可是,车顶上厚厚的积雪和车身上四处可见附着的冰凌,暗示着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另一个世界。
驶过市内的街道。在山路上摇晃了两个小时,再穿过落叶松林,让过一群像是还没睡醒般的鹿,眺望着西侧渐渐显现出全貌的北阿尔卑斯山的山脊,终于到达了冬季晴空下一片镊色的美原高原。
时间恰好是中午,刚用过带来的简单午饭,老婆就赶紧拿来雪地靴邀我去雪原。
踩在松软的雪上的感触让我感到惊奇。
我在雪地上胡乱走了几步,积雪温柔地接受了我的双脚,简直感觉不出雪的深度。接着,在这广阔的雪原中向前走去,困惑变成了兴奋,我转身看看追上来的老婆。
“这就是叫作雪地靴的东西?”
“是啊。”
老婆微笑着点了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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