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大夯照样每天去放羊。他和于剑飞每天早上都能在大门口相遇,而要去的方向却相反,要去做的事也天壤之别。一个背着书包到东面的镇子上学,一个拎着鞭子到西面的洼地放羊。一个绫罗绸缎,英俊倜傥,一个衣衫褴褛,愁眉不展。每当这个时候,于剑飞的身后准跟着他的童养媳九儿。九儿像个小母亲似的边帮他整理衣帽,边千嘱咐万叮咛。每到这个时候雷大夯都要回头多看几眼九儿,因为她是他的同类――穷人。他反倒同情她,可怜她。他愤愤不平,他认为她应该和他在一起,为他嘘寒问暖,为他洗衣做饭。想到这,他不禁看了下自己的周围,除了大羊就是小羊羔。而于剑飞身后跟着九儿,于剑飞走远了,九儿还留恋地站在大门口招手致意。
雷大夯冲九儿的方向啐了口唾沫,狠狠地说了句:“没出息”。
九儿听了,甩着两条大辫子,一扭身,瞥一眼雷大夯说:“我愿意,就你有出息,整天戳羊腚。”
傍晚,雷大夯赶着羊回来了。
太阳刚被大地含进去一半,太阳的光芒就像直接铺在大地上。大地的景色柔和了起来,因为铺了一层橘黄色的晚霞。那霞光格外的鲜亮,那光芒好像是从大地和天边衔接的缝隙间照射出来的,再反射到太阳身上。太阳好像是个巨大的光芒承载体,当光芒越集越多,太阳实在承载不了了,那橘黄色霞光就溢满了西天。越溢越多,成朵成片,有的不小心挤成碎片,散落在大地上,于是大地也身披万道霞光。
雷大夯赶着羊走到于地主家的大门口,就看见于剑飞和九儿在大门口的两棵李子树下又蹦又跳,他们完全被暖色的晚霞包裹了起来,连同那两棵李子树。雷大夯不仅看看自己的周围,除了羊吗吗地叫,没什么显眼的了。
这晚霞也偏心,好像只照富人不照穷人。雷大夯来气了,快走几步站在了他俩的身后。这晚霞好像特别娇气,像水中的月亮,一碰就散,容不下雷大夯这第三个人。雷大夯走近了反倒看不见霞光了,只看见于剑飞指指点点,霸道地说我吃这个李子,我还吃那个李子。九儿像接到命令的士兵,用弹弓指哪打哪,叭,叭,一颗颗李子应声落地,可准了。她再跑上前,拣起地上的李子,“噌噌”在衣襟上蹭两下,把李子的霜蹭掉,递给于剑飞,给,大少爷吃吧。于剑飞又说我不吃这个,我要吃那个,九儿就忙不迭地打。他俩都看见雷大夯来了,但谁也没理他。屯子里的李子都打了,这两棵于剑飞不让打,他要留着让九儿拿弹弓打给他吃,好玩。
雷大夯看着就来气,凭啥这李子让他这么糟蹋着吃?
正当九儿比画着打李子时,雷大夯拿起墙角的竿子,脚下呼呼生风,腾空而起。竿子上下飞舞,围着李子树转了一圈,一眨眼的功夫,三下五除二,这棵树上的李子全落地了。他站定了,拿眼睛瞟了一眼九儿,意思全有了,你不是说我没出息吗?只会戳羊腚吗?这回我给你露一手。接着他又把眼神收了回来,不看九儿,长长叙了口气,意思也全有了,你爱咋咋地,我让你给他打李子,他自己没手啊?我给你打光了,看你还打啥?
九儿的手和弹弓就那么僵在了空中,她张着嘴,瞪着眼,错愕地看着雷大夯,虽然她没说一句话,但厌恶的意思也全有了,没有比你再烦人的了。僵在空中的手没着没落地放下了,她原地跺一下脚,瞪着雷大夯,眼神分明在说,看大少爷怎么收拾你。
大少爷没收拾他,直视着他,慢慢走近他。走近了,他把衣服一撩,露出了腰,腰间银光一闪,晃的雷大夯倒退了一步。于剑飞的手往腰间这么一搭,嗖——抽出一只剑。这个剑很特别,软的像绳子,能缠在腰间,抽出来舞的时候它柔中带刚,闪闪发光。只见于剑飞也腾空而起,剑围着另一棵李子树转一圈,如蜻蜓点水,也是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李子都落地。谁也没说话,片刻的静音。雷大夯愣了下,随后他撩了一眼于剑飞,眨巴眨巴眼睛,从后腰里拔出放羊鞭子,继续轰他的羊,临走扔了句话:“没胜没负,平了。”
“慢着,你那棵树上还有一个李子呢。平了?说的倒轻巧。”于剑飞慢悠悠地说。
雷大夯眯着眼睛抬头看了半天,不相信地问:“哪呢?蒙谁呀?”
于剑飞嘿嘿笑了两声,不是什么好笑,轻蔑地笑,他用手一指树,说:“就你这眼神还玩鹰那?”于剑飞话中有话了,第一你眼力不如我,第二你落下一个李子武功不如我,第三虽然打李子跟玩鹰不挨着,但跟武功挨着。雷大夯果然看到了那个李子,还真不容易被发现,也许这是整棵树上最小的一个,夹在两片树叶中间。那没办法,大小它也是个李子。
九儿听了“眼神”和“玩鹰”就哈哈大笑,因为她听过这个笑话,是于剑飞实在闲的慌给她讲着玩的。可笑的是雷大夯还没心没肺地问:“玩鹰是啥意思啊?”九儿和于剑飞大笑,于剑飞说让九儿告诉你。九儿乐不得的,她喜欢讲,她正愁没地方显摆呢,因为这笑话是于剑飞讲给她听的。她倾慕于剑飞有文化,这个笑话是有文化的人讲给她的,她当然要记住,验证记住的唯一标准就是原封不动地讲出来。讲出来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让于剑飞知道我九儿也很聪明,不是棒槌。于是九儿讲的很认真,很卖力,“从前吧有个人,眼神不好。有一天赶集,他媳妇说你把这只鸡拿到集上卖了,他说行,就把鸡往胳肢窝这么一夹,上集了。到了集上,他走到卖刀鱼的摊位前,问,喂,你这剑多少钱一把?卖刀鱼的那个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眼神落到了他胳肢窝夹着的鸡身上,翻了翻眼皮说,就你这眼神还玩鹰呢?”
讲完了,九儿和于剑飞又是一阵笑。雷大夯没笑,愣愣地望着他俩笑,样子有点傻,显然没听懂。九儿不高兴了,本来想在大少爷面前显摆显摆,这倒好,讲完了,人家不笑,说明讲笑话的人没本事。听笑话的,你不笑,就是你不捧场,那讲笑话的人要多没面子有多没面子。
雷大夯不是不捧场,他开始是想听来着,可他的眼神碰到九儿的嘴就溜号了。他光看九儿说话的嘴和表情丰富的脸了,看着就舒服,舒服到一种欣赏和崇拜的程度。他就这么看着她出神入化了。他就想,这么好的闺女怎么就侍侯这地主家的少爷了?还竟然是他的童养媳,真是好事净让他于地主家占尽了。
九儿白了雷大夯一眼,脸“呱嗒”撂下来了,回院子提个篮子,自顾自地蹲在地上拣李子。于剑飞目不斜视扬场而去,那意思还用说嘛,跟你这种没文化的人在一起掉架。反过来说他雷大夯没听懂就没达到于剑飞的目的,所以很没意思,扫了于剑飞的兴,那还不把雷大夯凉那。而对雷大夯来说,于剑飞高不高兴他不再乎,他再乎的是九儿。他知道九儿不乐意了,可他真听的稀里糊涂,他也不能跟着傻笑呀,他是个不会说谎的人。他赔着小心说:“九儿姐,要不你再讲一遍,这回我准笑。”
“不讲。”九儿像蹦豆般地蹦出这两个字。这话说的越简捷,话越冲。九儿说:“还讲啥呀?大少爷都走了,讲给谁听啊,讲给你这个小长工听?不值。”
羊冲着雷大夯吗吗地叫,他低着头悻悻赶着羊走了。边往羊圈走边想,九儿刚才是怎么讲的来?他就这么一路努力回忆着、理顺着。吃晚饭时想,睡觉时还想。他躺在土炕上翻来覆去烙饼,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屋里没灯,他就摸黑想。
雷大夯从炕上爬起来,他想也许屋里太黑了,把脑子憋住开不了窍,所以想不出来,其实他这是肚子疼怨炕歪。他跑到院子里,借着月光想,还真是月光显灵了,雷大夯终于理出头绪了,他自己跟自己讲:有个人眼神不好,去卖鹰,不对,是去卖鸡......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他自己先坐在地上笑了一通,还嫌不够,又站起来笑了一通,后来又捂着肚子跺着脚笑了一通。笑的差不多了,他“噔噔”跑到九儿的窗前。看屋里没点灯,没敢进屋,但他憋的实在难受,他要告诉九儿那个笑话他懂了。迫不及待,他等不到天亮。他就趴在窗户上压低声音,但掩饰不住兴奋,他喊:“九儿,你睡了吗?你讲的笑话我明白了,那个卖鱼的把鸡看成鹰了,还笑话人家眼神不好。哈哈哈,咯咯咯,太好笑了。”他即使压低了声音,三更半夜的听上去这声音也够大的,还咯咯地笑,听着就瘮得慌。
九儿这个气呀,隔着窗喊:“雷大夯,你快走,我都睡了,你赶紧回去睡觉。”
“九儿,我是说……”雷大夯还是不死心,没等他说完九儿就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啥你说,你给我滚犊子,你再不走我喊人了。”能不喊人吗,一个大姑娘家窗前,你大呼小叫的,啥玩意啊。雷大夯没想那么多,他只想告诉她这事,他就弄不明白了,他的好心总也得不到九儿的回应。
样章之二
夯终于想出办法了,他开始在信纸上画画。
龟 龟 龟 竖龟 鱼 果 布 龟 虫 枣 人
(意思是:归、归、归、速归, 如 果 不 归, 重 找 人。)
落款:雷大夯。他把信封好求别人写了地址,就把信给九儿寄去了。
(二)
信是寄出去了,雷大夯去掉了一块心病,可另一块心病接踵而至。
第二天,雷大夯正领着全营的战士在工地上干活。六月天,热的人喘不过气来,战士们脱光了上衣,甩开膀子干活,雷大夯同样汗流浃背。雷大夯光顾干活了,小辣椒就站在他的后背,她啥时候来的,雷大夯一点也没觉察到。小辣椒站在他旁边有一会儿了,可小辣椒也一点也不怪他没看见她。她喜欢站在他的背后,非常非常的喜欢。喜欢看那汗珠在他那古铜色的脊背上滚动闪亮,这是怎样的脊背呀,厚实、坚强、粗糙,甚至沧桑,还有弹疤枪伤,引导着你想象在这脊背上到底发生了多少英雄故事。小辣椒真想抱住这脊背,零距离地去聆听去感知那曾经的枪声和撕杀。小辣椒的眼神旁若无人地凝固在雷大夯的脊背上,这才是男人的脊背,像山一样结实。有的战士发现了小辣椒在看雷大夯的脊背,就哧哧地笑。雷大夯就没好气地说:“傻笑啥?喝傻老婆尿了?干活,没累着你们是不是?”有的战士笑嘻嘻盯着他看,雷大夯来气了,“吃错药了,看我干啥,我脸上长花了?”战士嬉戏笑着说:“营长,你脸上没长花,你后背长花了。”
“净瞎说,”雷大夯说着就用两只手左边呼啦了一把,右边呼啦了一把。这一呼啦不要紧,又是汗又是泥的,整个后背成大花脸了。小辣椒怎么能眼瞅着她亲爱的脊背变成这样,她不忍心,她心疼啊。她掏出雪白的手绢上去就搽。尽管手绢柔软,女孩子的手更柔软,雷大夯却如锋芒在背,他弹簧似的跳开了,惹得战士们哈哈大笑。雷大夯强挤出笑脸说:“呀,哎呀,小辣椒啊,你啥时候来的?”小辣椒也不回答他,像似顾不得回答,她举着手绢说:“快,我给你擦擦,脏着呢,一脊梁的泥。”哎呀,啧啧,温柔的让人受不了,因为她平常厉害惯了。小辣椒说的同时就又冲雷大夯的后背去了。雷大夯慌忙躲着,两手摆着说:“不不,不用,我这黑不出溜的后背哪配这么白的手绢擦呀,不用不用。”
“没事,已经擦埋汰了。”小辣椒还执意要擦。雷大夯是坚决不从,“不行不行,白瞎那手绢了。”战士们起哄,学着小辣椒的样子,“营长,你就擦擦吧,要不小辣椒你给我擦吧,我后背也脏着呢。”小辣椒就瞪一眼战士们说:“滚一边去。”战士们就学着她的样子,滚一边去。雷大夯推三阻四的,小辣椒有点磨不开面,拉个脸说:“不擦拉倒,我的手绢埋汰了,你给我洗吧。”雷大夯点头,“行行,那行。”小辣椒顺手把手绢揣进雷大夯的裤兜,转身蹶哒蹶哒走了。战士们哈哈大笑,脸再大的姑娘也架不住这些傻小子们笑啊,小辣椒转过脸说:“笑啥笑,我是来办正经事的。”
战士们拉着长声问:“啥正经事啊?”
小辣椒说:“我是来给你们慰问演出的。”
战士们起哄:“你倒是演那。”
小辣椒噘着嘴:“你们得罪我了,我就不演。”
战士们激她:“你没节目吧?”
“谁说的?”小辣椒急了,说着她从兜里掏出竹板,边打边说:
打竹板,点对点,
二营营建正赶点。
采石头,脱大坯,
没有沙子河里提。
床单裤子齐上阵,
运送沙子好工具。
天燃地热如火烧,
脊背汗珠似水浇,
战士齐心又协力,
克服困难赶进度。
班、排、连、营互挑战,
热火朝天搞营建,
站排头,扛红旗,
吃苦耐劳数第一。
加油,加油,加油干,
建设路上冲在前,
要问带头谁当先,
二营营长雷大夯!雷大夯——
小辣椒竹板停了,战士们叫好。雷大夯瞪着惊喜的眼睛,张着大嘴说:“这就完了,我还没听够呢。嘿嘿,把我雷大夯也编里了,小辣椒,纳鞋底不用锥子,真(针)行啊。”小辣椒歪着头得意地说:“那你看,咱是干啥的,下一把我就该当编剧了。”雷大夯嘿嘿笑着说:“这丫头片,还不谦虚,来,再来一段。”小辣椒像想起什么似的,抬手腕看下表,跺着脚喊:“哎呀我的妈呀,过点了,我又要挨批了。”说完撒腿就跑。这个小辣椒挨批是经常事,做事毛毛草草,丢三拉四,不是迟到,就是忘时间,嘴还岗厉害。出来不按时回去的时候多了,家常便饭,文工团领导拿她也挺头疼。
有个战士把小辣椒的这段快板记下来了,交到了团宣传股,宣传股用大喇叭在全团广播开了,宣传股接着就送到了报社,第二天就见报了。小辣椒回文工团挨批是免不了的了,但第二天文工团领导又拿着报纸表扬了她,领导还直埋怨她咋不早说呢。她说我就是说了你们也不信那,还是让事实说话吧,别以为我小辣椒啥也不是,我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个小辣椒确实一鸣惊人,轰轰烈烈跟雷大夯恋爱,尽管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但在她猛烈的爱情攻势下,雷大夯也就只有招架之力。
得到表扬的小辣椒胆子更大了。第二天是星期天,小辣椒请了假就跑出来了,直接跑到工地。雷大夯说你咋又来了,小辣椒说没良心,你们营刚上完报纸就撵我。她瞪一眼雷大夯,伸出手说,我是来拿手绢的。雷大夯哎呀了声,从裤兜掏出手绢,雷大夯的脸都懒得洗,哪还想起洗手绢呀。记得他还顺手用这手绢擦了两把汗,他忘了手绢是谁的了,汗流进眼睛里,煞的难受,顺兜掏出来就擦了。雷大夯望着手里皱吧埋汰的像尿疥似的手绢,直后悔,我怎么就用它擦汗了呢?小辣椒一把扯过来,转身就走了。雷大夯以为小辣椒生气了,走了,那可感情好,让我静静心。她在跟前,唧唧喳喳,太闹的慌。小辣椒没那么容易走,她是到雷大夯的临时住处,把雷大夯铺地下的臭鞋烂袜子、破衣服馊裤子拿出来洗了,还把其他战士的衣服洗了。
战士们中午回来看了,很高兴,雷大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小辣椒在身上擦着两手的水,死扑啦地坐在雷大夯的铺上。中午了,没有走的意思,看架势中午要在这吃啊。不是雷大夯抠门,实在是没有粮食,战士们都定量,就中午一顿饱饭,活该让她吃谁的那份?炊事班长把雷大夯叫到院子里说,中午饭怎么办?也不是炊事班长不会来事,如果中午多做了,晚上就少一份。雷大夯说不能动战士们的伙食,我的那份给她吃。炊事班长说那怎么能行呀,你下午还要干活呢。雷大夯说少罗嗦,一顿不吃饿不死。这时于剑飞走来了,笑着说:“怎么样啊雷大夯,还行吧。”也不知他指哪方面,但那笑多半是幸灾乐祸,“中午多做一份饭,下午到军需股领粮食去,就说我批的。人家小辣椒为我们营建也作贡献了嘛。”炊事班长高兴地拍着两手说这太好了,谢谢团长,就赶忙做饭去了。于剑飞紧接着调侃,“雷大夯幸福死了吧,爱情送到门口了,别挺着了。实在不行咱们一块结了算了,省得她在你跟前喳喳来喳喳去的,多闹的慌。结了婚就好了,就安稳下来了。怎么样?”
雷大夯说:“你拉倒吧,我不结,我这辈子不结行了吧。”
“别拉硬啊,到时候组织出面就由不得你了。”于剑飞真是这么想的,别看他嘴上跟他没正形的,他也替雷大夯想过,他如果跟丁香结婚了,从炮火中一块走过来的雷大夯也该有个家了。小辣椒,这个丫头不错,他俩的性格还真有点相像。最主要的是难得小辣椒还那么主动。于剑飞故意提高了嗓门说:“别说,嘿,你们二营够幸福的,这是谁帮着洗的衣服啊?”
小辣椒听到声,像个小燕子似的从屋里飞出来,“我洗的,是我洗的。团长,怎么样,还行吧,要不下午我帮你洗去。”
于剑飞说:“不敢劳驾,那还不把雷营长心疼死了。”
小辣椒跺着脚说:“团长,你说什么那。”小辣椒假装害羞,其实她心里乐开花了。她快人快语,她这就不错了,在雷大夯面前,装秀迷。
于剑飞说:“我说的可都是真话,追我们英雄的可有的是。可我们英雄就看上你了,你可要抓紧时间啊,我看不行啊跟我们一起结婚算了。”
小辣椒低着头,偷着笑,说:“我们听你的。”给雷大夯造的,说啥也不是,脸憋的跟紫茄子似的。
接下来的几天,小辣椒有时间要来,没有时间创造时间也要来。再来人家也不掖着也不藏着,我就是来跟雷大夯搞对象的。有啥坷碜的,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正大光明的事嘛。她也不像其他姑娘那样拐弯抹角地表白爱恋,就直截了当地说雷大夯我想你,我要嫁给你。她也有她自己恋爱理由:就这直截了当他还不明白呢,拐弯抹角那得累死他多少脑细泡啊。这些英雄啊,啧啧,打仗都打傻了,也不懂个男欢女爱,这样高尚的人我们不爱谁去爱。魏巍不是说了吗,谁是最可爱的人,就是他们——雷大夯啊,作家歌颂的人准错不了。
通过这几天闪电般的接触,雷大夯也挑不出小辣椒哪块不好,但也挑不出哪块特别好,挑来挑去小辣椒也是苦出身,这点对雷大夯的心思,也是最难能可贵的。雷大夯的理论是:到什么时候都要站稳了阶级立场,到什么时候都要分清阶级矛盾,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本。打江山,坐江山,时刻都要为劳苦大众着想,这是做人的准则。如果逼到份上,小辣椒还是可以考虑的。
这几天,文工团的领导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赵富师长连着来两趟了,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来了,话题绕着绕着就绕到小辣椒身上。这不,到排练室转一圈,说:“我来这两趟怎么没见小辣椒啊?”领导能说这个小女兵相当不好管了,不守纪律,大大咧咧。不能够啊,一是领导都有护短的毛病,二说出来还是文工团领导没有水平。文工团领导就打马虎眼,小辣椒经常深入基层,体验生活。您看师长,这是她深入基层写出的快板,都登在报上了。说着把报纸递到师长的手里,师长拿着报纸,目不转睛看着报上的快板,眉开眼笑,“好,好啊,你们文工团出人才呀。你这领导当的不错嘛,好好培养啊,小辣椒是个好苗子。”这多好,一举两得。如果把实情说出去,领导也得受牵连。就是师长看到最后一句“二营营长雷大夯”皱了下眉头,说:“这个,把个人的名字放上去不太合适,这是集体的荣誉嘛,不能搞个人崇拜嘛,不过也不伤大雅。”不管怎么说总算把师长蒙过去了。
小辣椒回来免不了一顿尅。团领导问她你到底干啥去了?开始她像刘胡兰似的,面对敌人的屠刀大义凛然,打死也不说。给领导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说:“你知道吗,师长那么关心你,都来两趟了,都没看着你,对你充满了殷切的希望。”
小辣椒来不讲理的劲了,刀子嘴吧吧的,“关心我干啥呀,希望我干啥呀,我又不是台柱子,我又不是团花的。”她翻翻眼皮,小声嘟囔,“那根筋搭错了。”
“你嘟囔啥呢,说,你到底去哪了。”问急了,后来小辣椒就像江姐了,面对敌人的枪口高呼口号,“我去38团了!我去找雷大夯了!我要跟他结婚!咋地吧!”石破天惊也好,水落石出也罢,审讯的和被审的都一时哑然了。缓了口气,领导痛心疾首地说:“你,你辜负了师长对你的殷切期望。”这时小辣椒出人意料地哭了,这才叫石破天惊呢。这家伙平时脸皮厚的机关枪都打不透,这她来不来的先哭上了。平时勊的比这要狠,这她倒脸皮薄了。领导就亲切关怀,苦口婆心,“你还年轻,应该把精力放在业务上。再说了,雷大夯是英雄不假,据说是个大老粗,不识字。”小辣椒哇就哭出声了,“谁再说他坏话我跟谁急。”
小辣椒的爱像她的名字,火辣辣的,说爱就爱。小辣椒那火辣辣的爱烫贴着雷大夯那饱经风霜的心,雷大夯也妥协了,娶媳妇不就是为了有这么个人知疼知热吗。但雷大夯想好了,真有那么一天,他决不会跟于剑飞站在一块结婚。他雷大夯决不跟于剑飞同日而论,他们是啥?一个地主的大少爷,一个资产阶级小姐。按理说,雷大夯革命这么长时间了,应该跳出什么地主、少爷的圈子,他不是没有提高,人往往最初的世界观是根深蒂固的。不是有意贬低谁,而是个人出身,决定了喜好和思想。
(三)
九儿可盼到信了,再接不到信她都不知道怎么向父老乡亲们交代了,到底咋地了,连个信也不来。这回好了,来信了,还没开封,九儿逢人就说来信了,是于剑飞,俺的男人来信了。一打开信封她就傻了,这信怎么都是画呀?
龟 龟 龟 竖龟 鱼 果 布 龟 虫 枣 人
有乌龟,有鱼,有苹果,有块布,有虫子,有枣,还有个人,这怎么回事?她一看是雷大夯寄来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雷大夯不逼到份上是不会寄信的,他不识字,一定有什么重要情况,又不便托人代笔。难为雷大夯了,想出一个看图说话的办法,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她在屋里琢磨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她每个画下面照原画念:龟、龟、龟,竖龟,鱼果布龟,虫、李子、人。她反复念了好几遍,念的遍数多了,就念顺嘴了,古人不是说:“熟读千遍其意自现。”九儿恍然大悟,我的娘啊!这不是:“归、归、归、速归,如果不归,重找人”吗。这肯定不是指雷大夯他要重找人,他找谁与我也没太大关系,这是指于剑飞呀,于剑飞到底要重找谁?怎么她也弄不明白,但肯定于剑飞有事,这就是说于剑飞要换人了,换谁?咋换?哎呀,这也整不明白呀。
她跟屯里打个招呼,领上儿子胜利就按信封的地址往部队赶。地里的麦子转眼就该收了,麦子是啥?是庄稼人的命啊,雷大夯的爹娘不就是为了护住那点麦子死的吗,九儿真不舍得现在走,她是想收了麦子,再蒸上几个新麦子馒头让于剑飞和雷大夯他们尝尝鲜,尝尝家乡的麦子,离家这么些年了,能不想吗?看起来顾不得了,信看上去是无关紧要的画,读起来却十万火急。都归,归,归,速归了。九儿没敢耽搁,火速前往。
九儿这些年在李子屯也没置啥衣服,吃饭都成问题还买衣服。她还是穿部队发的那身军装,洗的发白了,肩上腿上都打了补丁,她习惯性的腰里还扎个武装带,枪她没像战争年代别在外面,而是别在了裤腰里。她来时是想把枪交给屯上,又一想,这是部队发的,就是交应该交给部队。再说,刚建国,坏分子比较猖獗,路上也不安定,防个身吧。
九儿刚到38团,就感受到了喜庆的气氛。她一打听才知道,38团团长于剑飞正在礼堂举行婚礼呢,她当时就气的七窍生烟。于剑飞呀于剑飞,你太绝情了,连个招呼不打你就又结婚了,怪不得大伙都传,有的部队的干部甩了农屯的糟糠之妻,在外面另娶小老婆,果然名不虚传,我让你结婚?我让你发昏。就这口气跟雷大夯如出一辙,要不咋说他俩就应该是一家,他俩怎么看都像一个锅里搅马勺的主,可是命运偏偏不让他俩一个锅里搅马勺。她说的不假,她确实让于剑飞发昏了,她不但让于剑飞发昏,还让雷大夯发昏,雷大夯的婚姻从此也走上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九儿一手牵着小胜利,箭步如飞,手里的小胜利两只脚紧倒腾,差点不着地了。当她风风火火赶到礼堂时,于剑飞和丁香的婚礼正进行到夫妻对拜这节上,军人吗,就是相互敬军礼。正当于剑飞和丁香对着敬礼时,九儿推开礼堂的门,跑步前进,然后一个健步冲上台,小胜利也被腾空拎上台。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亮开嗓门向所有人宣布:“我是于剑飞的老婆,”拍的胸脯叭叭响,她扯过胜利,“这是他的儿子小胜利。”
台下一片哗然,赵富师长正在台上主持婚礼,他惊诧地问:“于九儿你啥时来的?”
九儿也不管师长问啥,她就是叫嚣,“于剑飞是我丈夫,师长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师长说:“闹什么闹,于九儿,你丈夫不是早死了吗?”
“师长,你不知道啊,那时候他岁数小,我是怕影响他进步。”九儿拉着哭腔说,但就是没掉一个眼泪疙瘩。她现在只有仇恨,她不相信眼泪。
丁香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被这突如其来事情惊呆了,她惊恐地呆在那里,嘴里不停地说:“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她不说话还好点,这一说话九儿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在她身上。
“什么不可能?”于九儿从腰里掏出枪指着丁香的脑门,以最严厉口吻说:“你作为军人,破坏军婚,我枪毙了你。”九儿想到自己为了给他于剑飞生孩子受的罪,跟着他从李子屯跑出来,跟着他南征北战,又为他负伤回李子屯。望穿秋水盼他归,就这样却没暖过他的心,你于剑飞不领情也罢了,这边没个说法,你那边倒另娶她人了。九儿这个恨那,这恨全集中到右手的枪上。在她眼里丁香就是个狐狸精,都是她勾引的于剑飞,要不于剑飞没有这么大的胆。那她是低估了于剑飞。现在她是把仇恨都集中在丁香身上了,她就弄不明白了,像丁香这么漂亮的女人就不该来当兵。若大个军队,都是男人,谁架住她勾魂了,这不是扰乱军心吗,这个狐狸精是怎么混进革命队伍的?九儿恨的牙根痒痒,她没有把枪挪开的意思,咬着牙又说了一遍:“今天我毙了你这个混进革命队伍的狐狸精,你这个资产阶级小姐。你以采访作为晃子,就是为了勾引于剑飞,我看不透你,再狡猾的狐狸也躲不过猎人的眼睛。”她咬着牙接着骂,“呸个不要脸的丁香,你个小狐狸精,表面给我装正经,其实一肚子花花肠子。现在我才闹明白,采访的时侯你就勾搭上我们家于剑飞了。要不咋说有文化的女人,花花肠子多,没一个好东西,勾引起男人来一套一套的。”
九儿就弄不明白了,这革命革的好好的怎么就杀出个丁香?啊?她凭啥抢我的男人,我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但她口齿牙缝不说于剑飞一个不字,都是人家的女人不正经。
于剑飞吓坏了,他不是怕九儿,他是怕她手里的枪。人在气头上,手下可没有准啊。万一九儿一时冲动真的扣动扳机,后果不堪设想啊,他为丁香捏着一把汗。他压低声音,耐着性子说:“九儿,有话好好说,把枪放下,听话,啊。”于剑飞这声音一放低,又是哄她的口气,九儿更占着理了。也觉得更委屈了,她没有放下武器的意思,继续用枪抵着丁香,但仇恨的眼神射向于剑飞,她一字一顿的问:“于剑飞,我是不是你老婆?你当大伙的面说。”于剑飞沉默,“你说,你快说,你再不说我就打死她。”九儿跺着脚,把舞台跺的咚咚响。
台下的雷大夯也傻了,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这要是出了人命了,这可咋办?唉,就怨我这嘴歉,这不都是我那封信惹的祸吗?这九儿的脾气也太火暴了。雷大夯上台去制止。师长也着急,一个劲地说于九儿你把枪放下,要不我处分你。现在的九儿啥也听不进去,她就盯着于剑飞要他一句话,“我是不是你老婆?”
雷大夯怕九儿真搂火,也跟着跺脚喊:“于剑飞,你快承认吧,要不出人命了。”
“你是,你是……你把枪放下,”于剑飞吓得赶紧回答,他怕丁香有危险,“九儿,你把枪指在我的脑门上,好不好。”九儿可舍不得指着她的于剑飞,他纵有千条错万条错,也是她的男人。九儿太喜欢她的男人了,当她看见于剑飞,那于剑飞啥错也没有了,都是丁香勾引的。雷大夯也站在台上帮着于剑飞说是,是,他是你丈夫,你就把枪放下吧,这事我给你作证。这时小胜利吓得哇哇大哭,九儿看一眼孩子又问于剑飞:“他是不是你的儿子?”
“是,是……”此刻的九儿问什么,于剑飞都会答应,只要她把枪放下,只要丁香安全。雷大夯也帮着说是。九儿听了冷笑着对丁香说:“狐狸精,你听明白了吗?竖起你的耳朵听明白喽,有雷大夯作证,你还有啥可说的,臭不要脸的。”
丁香的泪唰就流了满面,她委曲极了,堂堂一名军人,一名战地记者,却变成了臭不要脸的。被人家左一个妖精,右一个狐狸精骂着。她也想骂,但她骂不出来,她不会骂人。她倒没怕九儿的枪,让她可怕的是听到了于剑飞的回答,他居然那样怯懦和畏缩地说是?丁香也确信他们的关系是真的,因为有雷大夯作证,但你于剑飞也没有必要落出这副唯唯诺诺的嘴脸,和以往的于剑飞太不相称了,判若两人。既然你有老婆孩子,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事先又没有透漏一点消息。她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似的被于剑飞耍了,不,看这情景是被他们全家耍了。她那双泪眼失望地看着于剑飞,这就是我心中的英雄?我的白马王子?不,他才是混进革命队伍中的骗子、流氓、伪君子。虽然丁香一句话也没说出口,但于剑飞从那双眼睛里听的真真切切,同时读懂了丁香全部的绝望和质疑。于剑飞望着那双眼睛说:“丁香,你听我解释……”
“不,不,我不想听你解释。”丁香打断他的话,一把打掉九儿的枪,哭着冲出礼堂。于剑飞刚想追出去,被九儿一把抓住。雷大夯知道惹祸了,他没料到事情会这么糟,他最见不得女人哭,他觉得丁香也挺可怜,怕她出什么事,犹豫片刻,追了出去。
丁香一口气跑到营房外的北山。她站在山顶的边缘,她张开双臂。侧面就是绝壁,她对着绝壁,仰面向天。她想质问,她想述说,问谁?跟谁说?她只是无助地哭出一声妈妈。她曾经以为历经沧海,今天她却像个无助的孩子。她蹲下来,捂着脸哭泣,泪水顺着指缝流淌,她的肩一抽一抽的,伤心欲绝。
雷大夯屏住呼吸站在丁香身后,他怕他一个微小的动作惊动丁香,弄不好她真跳下去。雷大夯见了丁香可怜兮兮的样子,真后悔写那封信,不写又对不起九儿,这时他才觉得做人好难。现在他觉得丁香是个受害者,都是于剑飞这小子闹的。他轻唤一声,丁香同志。因为丁香就蹲在山的边上很危险,他不敢贸然冲上去。丁香轻回头,泪挂两腮,单薄的身影像一片树叶样贴在悬崖边上。雷大夯忙说:“丁香同志,我怕你出意外,所以……所以我跟在你的身后,你可要想开呀,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其实,”雷大夯用手挠着后脑勺,“其实是我给九儿通风报信的,你有气就冲我发,发吧。可我不能容忍于剑飞这样做,九儿真是他的妻子,他们确实有孩子了。”雷大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那搓手。丁香没有生他的气。反倒觉得他比于剑飞诚实,他也不像以前那么粗暴了。丁香看看他没说话,雷大夯又接着说:“其实呀,现在知道还好,等你真的跟他入了洞房再知道那不更完了,黄瓜菜都凉了。”他看丁香还是哭,心里也挺不好受,都是于剑飞惹的,他开始骂,于剑飞这小子不是什么好鸟,你别把他放在心上,他从小就是沾花惹草的玩意,改不了了,你为他哭多不值啊,你就当他是个臭狗粪,没人理的臭狗屎。他使劲骂于剑飞是为了帮丁香解气,让丁香别太伤心了。果然奏效,丁香正恨于剑飞呢,经雷大夯这么一骂,也算给她出气了,她说我没事,雷营长,谢谢你!雷大夯松了口气,说这就对了,丁香同志,我送你回去休息吧?丁香说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雷大夯听后放心了,唉呀,我的娘啊,可下她不哭了,我也算交差了,这要是出点什么事,我这罪过可大了。丁香还站在悬崖边上不肯走,雷大夯说来,丁香同志,别站在那,那危险。丁香说雷营长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站在这心里静,这干净,没有欺骗。雷大夯说那好吧,我也站在这里感受感受干净,行吗?丁香点点头,泪又流出来了。雷大夯就这么陪着她站在悬崖边上,不作声,直到丁香愿意走的时候。
在于剑飞的团部,赵富师长和九儿正声讨于剑飞呢。于剑飞哪听得进去,他只关心丁香怎么样了,他好几次想出去找丁香都被赵富师长拦住。赵富师长说丁香那你就放心吧,雷大夯追去了,没事,有事早报告了。现在是解决你和九儿的事,九儿你先说到底咋回事?九儿把和于剑飞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在找队伍的路上,于剑飞魔怔了,为了让他醒过来,就跟他一时做了糊涂事。九儿那说的,自己这些年这个不容易啊,跟唐僧取经似的,九九八十一难那。赵富师长听了,这个同情九儿呀,狠狠地把于剑飞剋了一顿:“好啊,你小子翅膀硬了,想甩掉糟糠之妻。这么好的媳妇你上哪找去,打着灯笼你都找不着啊,对你用心良苦,用情专一啊,”他把一时糊涂理解成用心良苦,“还给你生了个儿子,你这不是烧包吗。当了团长咋地了?当了团长你就想换媳妇了,于剑飞呀,危险啊!你这是国民党那一套。行了,于剑飞你啥也别合计了,死了这条心吧,死活就九儿了。由组织出面解除你和丁香的婚约,从今往后跟九儿好好过日子,也就不追究你什么错误。九儿也不要回李子屯了,由组织出面办随军,行了,就这么定了。”
“不,我就是死了也要和丁香结婚。”于剑飞死不悔改。
赵富师长来气了,“操!你鸡巴长能耐了,连我的面子也敢撅,你不想混了,是不是,你这个团长是不是不想当了?啊!”
“我宁可不当这个团长,也要和这个封建婚姻斗争到底。”于剑飞跺着脚,挥着拳。现在他不怕了,因为九儿的枪没放在丁香的脑门上。
赵富师长背着手说:“你还斗争个屁,孩子都有了,你看这孩子长的跟你一模一样,想说不是都不行。你知道现在事情有多严重吗?丁香是破坏军婚,你犯重婚罪,我送你们俩上军事法庭,你信不信?真是,还反了你了?”赵富师长嗓门提高了八度。
“我宁愿不穿这身军装,我宁愿把牢底坐穿,也要和丁香结婚。”看来于剑飞不是被吓大的。
赵富师长一拍桌子喊“通信员!”
通信员喊:“到!”
“把你们团长给我关起来,关他的紧闭,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出来。”
于剑飞不愤,关就关,谁没关过禁闭呀,有能耐你就关我一辈子。于剑飞拉硬,赵富说我不用关你一辈子,我就把你治喽。于剑飞哼了声,不服,抬屁股就跟通信员走人。这时候的于剑飞是谁也不惧,潇洒的很。不想仅关了他一天,事情真发生了质的变化。等他再出来时再也没有那股潇洒劲了。
九儿看他那狂劲,冲着他的后背气愤地说:“他要不是我丈夫,我非毙他两个来回。”
赵富师长听后说:“九儿啊,你做过我的警卫员,跟我学了不少东西。革命这么多年了,不要动不动就用枪指着自己的同志。”
“是,师长,我那不是在气头上吗,那你可得给我做主啊。”九儿这点好,在首长面前知错就改。
“放心吧,我不会让这种有损我军形象的事情发生。”赵富师长有立场。
九儿忧心重重地说:“可是师长,你看于剑飞那拧劲,看那样,如果丁香一天不嫁人,他就一天不死心,咱就是关他一辈子也不管用啊。”
“这臭小子,不信我治不了他。”赵富师长嘴上硬,也觉得棘手。
九儿拨开迷雾见太阳地说:“师长你看这样行不行,趁这个热乎劲,由组织出面给丁香再找个婆家,她一结婚,于剑飞也就没戏了,也省去你劳心了。师长,我不是背后说人家坏话,这个丁香太招风,她一天不结婚,你就一天别想省心。你想,现在和平了,也有闲心了,想这事的人也多了,就是没有于剑飞,她也得把38团搅乱套不可。虽说现在婚姻自由,可也不能由着他们性子乱点鸳鸯谱啊,组织得把关啊。现在组织上不是提倡给抗美援朝回来的同志找对象吗,为啥就不能给丁香找个呢。她也符合条件啊。”
由组织出面给入朝回来的干部战士找对象在当时是司空见惯的事,一般组织决定的事十有八九能成,在当时还挺时尚的,能让组织关心的同志可不是一般同志,光荣!就是私下里自己搞的,到了要公开的程度,也要托组织安排,这才方显一个革命军人一切行动听从党安排的精神面貌。
“主意好是好,只是给丁香找谁,哪有那么现成的人?”师长有些犯难,嘶哈着直啄牙花子。
九儿灵机一动,说:“师长,我有个合适的人选,你也认识,还很赏识他。”
师长忙问:“谁?”
“雷大夯。”九儿蹦出仨字,没拐弯。
师长倒也没感到惊讶,镇定地一个手指点击着桌面,寻思着,自语:“雷大夯?特级战斗英雄?不错,就是文化低了点。”
“师长,文化低了好,靠的住,实诚,没有花花肠子。”九儿赶紧溜缝,生怕师长不同意。师长也想快刀斩乱麻,他不想在这件事上耽误太长时间,一大堆事等着呢。再说这事明明是你于剑飞不对,还穷横。师里正抓这样的典型呢,今天我治不了你,明天就有千千万万了于剑飞冒出来,得,我这个师长不用干别的了,整天就光管这娘们孩子的事算了。他说是抓于剑飞的典型,他是打心眼里欣赏他这个部下的,他是想即把这事做的圆满,又不影响于剑飞的前途。九儿提的这个办法,正符合他的想法,赵富师长若有所思地说:“办法是好,可是工作难度比较大呀。”
九儿着急,“师长,你可不能打退堂鼓啊,全靠你了。”
赵富师长站起来说:“这玩意就是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心人。这样吧九儿,雷大夯是你老乡,你去做他的工作。丁香的工作由我来做,就这么定了,现在咱就分头行动,争取明天就让他们结婚。别整那些洋事了,什么了解呀,恋爱呀,一个战壕爬过来的,有啥不了解的。行动,现在就行动。”
九儿为什么要选雷大夯做垫背的?她吃定了雷大夯。就凭那封别出心裁、绞劲脑汁的信,九儿就知道雷大夯这些年对她没变。人还是那个人,心还是那个心。九儿敢打保票,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雷大夯都会是她的统一战线。
九儿到了雷大夯的住处,把这个想法跟雷大夯说了,雷大夯还是从椅子上跳起来,“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