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来了以后,立即就显露出了他的聪明,他极能钻研新技术,为了弄清一个问题,掌握一种要领,常常忘了吃饭。队长当我面讥笑他是呆子,我却喜欢他这种憨劲了。他似乎脸很薄,从不找七巧儿说话,有七巧儿在的场合,就悄悄退了。我也觉得奇怪,曾故意分配他俩去浇地,他始终坚持他一个人去,七巧儿也生气了:
“我拖累你了?”
“不是,我一个人蛮行的。”
“我偏要去!”
“好吧,你先回去,我一会儿来叫你。”
七巧儿回到家里,左等右等,等他来了,见是一头汗,说:
“你不用去了,刚才我已经浇完了。”
这土地哟!总是默默地干活,默默地学习,我有时逗趣他,他偶尔笑笑,也是苦涩涩地一闪。终有一天,我问起他为什么这么大了还不成个家?他看着我,闪个苦笑,说:
“这不是很好吗?”
又觉得不妥,补了一句:
“你看谁愿意嫁给我呢?”
我再问他,他才告诉我:早先,他找了东塬白露村一个姑娘,那姑娘长得不错,眼窝儿却太浅,嫌他没根没基的家贫,要了好多好多礼钱。他省吃俭用,总算凑合差不多了,喜日子就订在腊月初八。可是,就在腊月初一,队长召开了社员大会,把他作为资本主义的尾巴来割,批判了他两天,又贬到山里去。那姑娘闻到风声,心就变了……自那以后,人都知道他是犯过错误的,谁家姑娘也不肯登他的门了。他抱了天大的委屈没处诉,就灰灰心往肚里咽了……
“我守着这条狗儿过活,我倒还有我的乐哉哩!”
我可怜他的遭遇,问现在给他平反了没有?他说:
“平什么反?我找过他队长,人家说,账要记在‘四人帮’身上,同心同德地搞四化吧!”
我听得气愤起来,到什么时候了,这里还存在这些问题?!我说,我一定要把这情况反映给上边,要他不要悲观,对个人问题,还得抓紧办理。他给我笑笑,说:
“那也不是着急的事。眼下,你既然信得过我,我就要下决心干一场,他不给我平反,我自己给我平反,你就教我学技术吧。”
我答应了,要他每晚到我房子来学习。他说:
“我还是不去你那儿好。”
“为什么?”
“你住在七巧儿家,她是寡妇人家……再说,队长会恨死我的。”
“那碍他什么事?”
他突然又上来了气,愤愤地说:
“以后你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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