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是要悬梁自尽的。这个死法很流行,许多赶考落榜的书生,都把自己吊在了客栈的房梁上。我和潘生亲眼目睹过好几起,每次都被吓得屁滚尿流。
悬梁自尽的书生们,面目十分恐怖,惨白的一张脸,全无血色,乌红的舌头吐出来,悬垂至下颌,犹如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双眼暴睁,似乎要弹出来伤人。
为了美观些,我决定换个死法——去跳河。时间是黎明。
趁潘生还在熟睡,我悄悄从木板床上爬起来,摸到衣衫,胡乱套在身上,又往床下摸,摸了半天,也没摸到自己的鞋子。旁边的潘生翻了个身,松松垮垮的木板床咯吱一响,我吓了一跳,心都缩紧了。
窗外射进一缕朦胧的光,无数尘埃颗粒在光束中飞舞。
我侧目瞅一眼潘生,他双目紧闭,鼾声微微。
我继续伸手在床下摸,摸来摸去,摸到一双特大号布鞋。我不敢耽搁太久,潘生若醒来,笃定要劝我活下去:不就是落榜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不上吊,我去跳河。
我蹬上潘生的大布鞋,脚在鞋里游泳,每走一步都有好像会往前一扑滑倒在地的危险。尽管脚步放得很轻,客栈楼道的木板仍微微颤动。
突然,一具尸首从空中猛然落地,横挂于我眼前。
尸首脖颈上挂着一截磨断的草绳,想必他已吊了一夜。
这是个书生,他左手拿一卷书搭在胸前,右臂举起,手指比着V字。书卷封面上几个鲜红大字特别醒目:《30天速成特长生》。
我连滚带爬地跑下楼梯,楼梯猛烈摇晃,仿佛要垮塌。
此时,整座客栈一片死寂,只有小二哥早早起来,在天井中扫地。
昨夜下过一场绵绵细雨,树叶粘在地上,扫起来很费劲。看到我,小二哥也不招呼,神情冷漠,兀自扫去残留于地的几片树叶,然后转身走掉。
住店历来是出入自由,根本用不着表明身份,银子就是身份,银子越多,身份越高贵。
我想我的样子有点鬼鬼祟祟,尽管小二哥对我视而不见,我还是躲闪着像耗子一样溜出客栈。仿佛我不是去自杀,而是偷了店里的东西去销赃。
时辰尚早,京城街市冷清,人迹稀疏,偶尔可见几匹“计程马”,由人骑着,疾驰而过。此马五彩斑斓,通体绘着京城著名的土特产,引人购买欲,比满街吆喝叫卖强多了。
此马运货,也运人,按路程算银两。跑得远了,就到加草站买些饲料,喂饱了继续拉客。一些加草站,将杂草混在饲料里,坑蒙车夫。此行径之恶劣,与诈骗无异,衙门屡次派差役查抄惩处,效果不甚理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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