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以后,在“太康”号兵舰舰长房舱内,蒋介石斜靠在椅背上听着各地的战况汇报,蒋经国站在一幅不大的挂图前,根据手中电报,一边比划着一边讲解:“五月十二日,共军三野第九、十兵团对上海外围发起进攻,浏河、太仓、昆山、嘉定、平湖等外围据点发生激战;十四日,共军向我五十二军防守之狮子林、月湖、杨行、浏行一线全面进攻,战况空前激烈,共军损失惨重;上海工商界在国际饭店组织劳军,发给五十二军军长青天白日旗及勋章;十六日,我第一线外围守军第五十一、一二三军放弃阵地,撤向市区;十七日,战况全面趋烈,汤司令调整主阵地布置,浦东地区增配防守部队五十四军第一九八师,与原守军十二军、三十七军、五十军组成浦东兵团,由五十一军军长阙汉骞指挥;浦西地区由石觉副司令长官直接指挥,第七十五军守苏州河以南,第五十四军(缺一九八师)任真如、大场之守备,第五十二军守吴淞要塞,第一二三军及第二十一军一部守江湾。”
“汤恩伯在哪里?”蒋介石欠身问道。
“汤司令现在市区总指挥部。因战况紧急,不能脱身。”
“好的,继续讲下去。”
“二十日,我守高桥第十二军受到重创;二十一日,上海对外航空联络中断,吴淞口已在共军火炮有效射程之内;二十二日,以交警总队接替第七十五军苏州河一线阵地,七十五军则调防高桥增援;二十三日,在金家桥一带我五个团兵力与共军激战肉搏反复冲杀,死伤惨重。共军进入苏州河以南地区。”
“什么,这么说共军已经攻占了苏州河以南地区?”蒋介石惊问。
“是的。”回答是一声低低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完了,完了。”蒋介石心口一阵发冷,他连忙对俞济时吩咐道:“赶快电令汤恩伯、石觉,尽量把部队撤出来”。
“我立即去办。”俞济时转身欲走。
“慢着,告诉他们:如果船只不够,尽量撤退战斗和指挥人员,运输、勤务、杂色人等一律留下,带不走的重武器、车辆、辎重要彻底破坏,投入黄浦江中,决不能留下一件给共产党!”
人去屋空,蒋介石独自久久坐在靠椅上,进入一种沉思状态,脑中不禁浮现出几天前他告别溪口老家时的情景,这是他一生中永难忘怀的一幕……5月24日下午,蒋介石在奉化溪口慈庵故居房间内来回踱着步,蒋经国在一旁低声报告说:“父亲,‘太康号’军舰已抵象山港待命,您看何时起身?”蒋介石仍不做声,继续踱步。侍卫长王世和匆匆进屋报告:“总裁,宁波来电,共军连陷上虞、余姚,现在已到慈溪,请总裁示下,是否马上放弃宁波?”“把所有运输工具,大小船只,连同码头在内,都拖到定海去”,蒋介石接着问道:“嵊县情况如何?”“共军已经过了嵊县。”“唉”,蒋介石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脸对蒋经国说:“把你屋里的都叫来,到祖母坟上去祭拜告别,我们准备走吧!”
蒋介石带着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一行走出大门,穿过两座天井,沿着山路拐上一条山径向上攀登了20余分钟,才来到位于浓密松林之中的蒋母墓前。
蒋介石面对着刻有孙中山题字的墓碑,伫立片刻,撩起长衫衣襟,颤抖地慢慢跪下去,行了三拜九叩大礼。礼毕,一种“深深的离愁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呜咽起来,口中念叨着:“不肖之儿瑞元,现在拜别母亲大人,不知何时才能再来为您扫墓……”
侍从扶起蒋介石,他转脸对着儿子经国说:“你们也来行个礼吧,爱伦、爱民,多给太婆磕几个头。”蒋经国领着爱伦、爱民在墓前跪下,叩头行礼,他的妻子蒋方良站一旁,只朝蒋母墓鞠了一躬,便站着不动了。蒋介石见了,心中顿然不快,但此刻又不便发作,只好怒目而视,哼了一声。
“俄国人真不懂规矩!”
不一会儿,侍从跑过来报告:“总裁,车子准备好了。”
蒋介石凄然再望一眼母亲的墓,又以无限依恋的眼光览视一阵四周山色,然后无可奈何地说了声,“走吧!”
载着蒋氏一家的车队,离开了蒋母墓,离开了丰镐房,离开了溪口镇。当雄伟的武岭山脉从车窗外即将消失之际,蒋介石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最后望了一眼家乡的景色,缓缓拉上了车窗帘,低声叹了一口气,心里的滋味真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
车队经过奉化县城,蒋介石改乘竹轿来到象山海边,“太康”号军舰已停泊在狮子港内等候。蒋介石早料到解放军进兵浙江时会首先占领镇海以阻止宁波国民党守军下海逃逸,故而他决定选择这僻静处下海,以保万全。
象山港形如布袋,岸边地广人稀,港外几座岛屿是天然的港口屏障。此时正值退潮时节,“太康”号开不进码头,泊于距岩不远处。蒋介石让蒋经国一家先行上船,他还想独自一人在海边多走几步,像是要最后再享受一下故乡土地的气息。他恋恋不舍地来回走着。
“总裁,上船吧……”俞济时低声催促着,蒋介石没有吭声,心事重重地环顾四野。最后,在蒋经国一再催促之下,才非常不情愿地登上帆船,再由帆船转上兵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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