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选诺奖的日本《和平宪法》
2014年10月10日,挪威诺贝尔委员会宣布将2014年诺贝尔和平奖授予印度抵制童工运动领袖萨蒂亚尔西和17岁巴基斯坦女童受教育权利推动者马拉拉。人们在为表彰他们“为受剥削的儿童及年轻人,为所有孩子的受教育权利所做的抗争”而鼓舞时,也隐隐感到惋惜,为此前呼声甚高的日本《和平宪法》第9条与诺奖失之交臂而惋惜。这一段故事,还得从二战之后说起。
1945年7月26日,世界反法西斯力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此时的盟军领导人发布了著名的“波茨坦宣言”,要求日本投降,并提出盟军占领日本的主要目标:“解除在日本人当中恢复及加强民主倾向的所有障碍。”1945年8月15日,日本在遭受重创后宣布无条件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战宣告结束。反法西斯联盟迅速占领并统治了日本,当时的《大日本帝国宪法》被予以废除。1945年9月,反法西斯联盟占领日本后,负责占领日本事务的盟国远东委员会和麦克阿瑟领导的盟军东京总部逐步对日本进行了民主改造,借以清除日本社会中的封建色彩,清除日本军国主义分子赖以发动战争的土壤。其中,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就是为日本制定一部符合近代西方君主国家模式的新宪法。同年10月,日本成立宪法调查委员会,提出对明治宪法进行修改。1946年1月,宪法修改委员会将新宪法草案初稿呈送麦克阿瑟将军,这部宪法修改草案除了在个别词句上对旧宪法进行了修改,如将“天皇神圣不可侵犯”改为“最高不可侵犯”,将“天皇统帅陆海军”改为“天皇统帅军队”等之外,实际上就是旧宪法的翻版。见到这份草案后,麦克阿瑟怒气冲天,下令由盟军东京总部民政局长惠特尼负责宪法的起草工作。麦克阿瑟向日本政府提出了三条必须接受的修宪要求:第一,天皇的职务与权能必须受宪法限制,并从属于人民的最高意志;第二,日本放弃发动战争的权利,不仅放弃作为解决纷争手段的战争,而且也放弃作为保证自身安全手段的战争;第三,放弃封建制度。
当麦克阿瑟的助手阿尔蒙德将军把这三条要求交到日本继任首相吉田茂手中时,脸色阴沉的吉田茂只说了一句话:“这无异于一次革命!”然而“宪法修改草案要纲”的公布获得了日本人民压倒性的支持,在盟军及民众的巨大压力之下,日本政府不得不妥协同意,并于1947年5月3日正式实施该宪法。在这部宪法中最被人乐道的便是其第9条的规定:“日本国民衷心谋求基于正义与秩序的国际和平,永远放弃作为国家主权发动的战争、武力威胁或使用武力作为解决国际争端的手段。为达到前项目的,不保持陆海空军及其他战争力量,不承认国家交战权。”因为有了这一条款,日本的战后宪法又被称作《和平宪法》,而《和平宪法》的第9条也已成为指导日本战后思想的最重要的基本文件。正如日本学者撰文指出的:《和平宪法》是日本总结战争教训之后向世界作出的“公约”。正是这样的规定,使日本在战争后的半个多世纪得以避免了战争的发生,使日本经济、文化建设在短时间内取得了迅速的发展,保证了日本战后走向和平发展的道路,同时促进了东亚乃至亚太战后国际秩序持续稳定。《和平宪法》是人类历史上一个重要的创举,是世界反法西斯力量和日本人民共同努力的结果,具有“和平路标”的美誉。
然而《和平宪法》在日本的实施并非一帆风顺。迫于压力而同意《和平宪法》的日本改宪势力始终不移地妄图修改宪法,恢复发动战争的权利,并将此宪法视为其大国崛起策略的巨大绊脚石。朝鲜战争爆发后,美国为了减轻自身军事压力,把日本塑造成反共的堡垒,改变了对日态度。美国国务卿杜勒斯要求日本再次武装军备,组建现代化的陆海空三军,以建立日美相互共同防御体系。日本首相吉田茂考虑到日本的经济状况,拒绝了美国的这个要求,坚持只建立能够维护国内治安的最低限度的自卫力量。吉田茂表示:“因为日本在经济上还没有复兴”,“当时为了实现经济独立,日本正处于不得不强迫国民过艰苦生活的困难时期。这时,为非生产性的军备花费巨额资金,将会严重地推迟日本的经济复兴。举例说来,这种做法就好像让瘦马负重载一样,特别是现代的军备需要花费巨额资金。因此,如果建立实际有用的军备,日本的经济就会遭到破坏。”
旧金山对日媾和条约签署后,按照美国的要求,日本逐渐成立了保安队和自卫队,《和平宪法》第9条和事实之间的矛盾也在加深。日本政坛一些人物开始发起改宪活动,要求宪法支持日本重新武装。迄今为止,日本的改宪运动经历过两次高潮。第一次是20世纪的50年代,日本自由党与民主党联合成立自民党,在其党纲中明确了“对现行宪法进行自主改正,并重新研究美军占领法制”的纲领,并高喊“改变外国强加给日本的宪法”的口号,与当时坚持维护《和平宪法》的社会党展开了激烈的争斗。当时的鸠山内阁通过法律设置内阁宪法调查会,然而七年之后这一调查会无果而终。第二次是东西方冷战结束后的90年代,改宪者以人权、环境等问题为借口,提出了全面“论宪”的议题,并再次启动了宪法调查会。这之后,时任首相的小泉纯一郎于2005年提出宪法修正案,2006年民主党党首菅直人也提出2006年出台改宪方案,日本现任首相安倍晋三,便利用美国推行“亚太再平衡战略”的机会,多次表示要在任内推动自民党修宪草案落实,并且随后以内阁决议的方法强行解禁集体自卫权。时至今日,在日本国内仍时常会听到要求修改《和平宪法》的声音。1990年8月,海湾战争爆发,日本右翼以“协助联合国维持海湾和平”为由,向国会提出派自卫队出国参加维和部队的法案。由于遭到在野党的强烈反对以及国内外舆论的压力,这一法案未能成立,但这种意图并未因法案未获通过而放弃。在接二连三的修宪反动势力的推动下,《和平宪法》的和平目标岌岌可危。
日本改宪势力的倒行逆施,使日本乃至世界人民面临着再次陷入战祸的危险。然而保护《和平宪法》第9条的护宪势力也在努力,表示一定要把《和平宪法》保护下去。因此,日本民众掀起了为《和平宪法》第9条申请诺贝尔和平奖的热潮。2013年,神奈川县一位名叫鹰巢直美的家庭主妇发起了这一活动,其后得到了社会各界的支持与关注,拥有推举资格的大学教授、和平研究所所长等43人为《和平宪法》推荐呐喊,在诺贝尔和平奖的申请书中征集了超过了4万人的签名。
对于《和平宪法》第9条的参选,包括挪威奥斯陆国际和平研究所所长哈普维肯在内的多位社会人士给予了高度评价。诺贝尔在其遗嘱中对于和平奖的设置是“为促进民族团结友好、取消或裁减常备军队以及为和平会议的组织和宣传尽到最大努力或作出最大贡献的人”。而《和平宪法》第9条是从抑制战争为出发点,为世界和平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在278名和平奖候选人中,《和平宪法》第9条是最符合的。遗憾的是,一直备受关注的日本《和平宪法》第9条终与2014年诺奖失之交臂。虽然未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但是《和平宪法》第9条的提名充分反映了广大日本民众对于和平的渴望与心声,其宪法精神与和平原则对于世界和平发展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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