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亚泉，是中国近代一位杰出的科普出版家、思想家、百科*书式的启蒙学者。但半个多世纪来，他却一直被埋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即使被人提起，也大都只把他视为“新文化运动”时期的保守落后的反面人物。直到20世纪90年代初，人们才从他的文章中发现了他的思想光辉

　　杜亚泉先生的文章绝大部分是文言文，且篇幅较长，这给当代的年轻读者带来了阅读上的困难，因此作者花了不少时间从他的大量著作中找出*重要的论点，加上简单的内容提要，并把他有关各论点的原文，摘出重要段落，附录于后，希望这样可给读者提供一些方便。而且一册在手，就可大致了解杜亚泉重要的思想观点，其中不乏真知灼见。虽然由于时代的局限，有些说法并不完*适合当今形势，然从总体上来说，由于他观察事物能立足现实而又高瞻远瞩，博学深思且独具卓见，不少论述是能给人启迪并从中汲取智慧的，是有利于中国及世界人类的文明建设的。

　　第一部分  关于思想与哲学方面的论述

　　［论点一］

　　进化是宇宙万物唯一的、最基本的特性。

　　［内容提要］

　　宇宙万物，无非三大类：物质、生命、心灵。此三类各具特别性能，又关系甚密，不可分离。它们的发生演变，必然是有物质而后有生命，有生命而后有心灵，这就是进化。进化是宇宙万物唯一的、最基本的特性。

　　［原文摘选］

　　宇宙之内，觉性之中，无非三象（指物质、生命、心灵），然此三象者，虽各具特别性能，而又不可分离。盖必有物质而后有生命，有生命而后有心灵。有无生命无心灵之物质，无无物质之生命；有无心灵之生命，无无生命无物质之心灵。

　　吾疑此地球之各物质，终古营营扰扰，或体变，或化变，无一息之停，彼固抱如何之目的，将成如何之结果耶？若以为自然而然，在地球实为无意识之作用，此实非深于观察者之所言。且即为无意识之作用，既有作用，亦安得不有结果？彼之结果，殆将使现在之塊然土石，一变而为灿烂美丽之花草，再变而为活泼灵敏之精神。综其所归，无非进化。然则进化者固地球唯一之特性也。或曰，地球之内，质与力终古不能增损，既无增损，安有所谓进化者？然质无所增，而质之能力日增；力无所增，而日以其不规则之力为有规则之力，此即进化之旨矣。

　　——摘自《物质进化论》，

　　《东方杂志》2卷4号，1905年4月

　　［论点二］

　　人类社会的爱和秩序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而不断发展的，它们的范围越扩大，社会越进步。

　　［内容提要］

　　用无极太极的哲学原理，说明人类社会的发展。他以人类社会的爱与秩序为例，认为它们的存在和发展是无止境的，即所谓无极，但它们能够达到的范围是有限的，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而逐渐扩大的，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所能达到的最大值，是为太极。这种范围愈扩大，则社会愈进步，人类愈进步。

　　［原文摘选］

　　斯宾塞耳著哲学原理，分不可知，可知二编。不可知者无极之界也；可知者，太极之界也。

　　万有包含于无极之中，而吾于无极之内，截取其地段若干，而立为太极。太者大也，最大之止境也。人类所取之太极，即在人类思想能力所已及者为界，谓太极界。太极界之愈扩而愈大，即人类之进步矣。

　　此太极也者，其界即由渐而扩者也。原人之世，除吾身外凡不关吾痛痒者，皆不相爱，其极界甚小。渐而爱吾之所生，爱吾之所友，渐而爱吾宗，爱吾邻，又渐而爱吾乡，爱吾国，又渐而爱吾同种，爱吾同类之人。孟子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此即极界渐广之阶级矣。极界渐广之阶级，出乎自然。有自然之阶级而秩序生也，于是乎有差别，于是乎有礼仪，于是乎有名分。然则秩序也者，乃竞争之无极范围内所立之太极界也。文明云者，乃即其秩序之极界扩展于至大之谓，最文明之世，万有皆列于秩序之中而已。我汉族历古以来所期望之天国即在是耳。……（按秩序之中必有竞争，即借秩序以为竞争之具，此亦猶吾人所可知之事物中，仍含不可知之理是也。）……虽然，竞争者，无极也，天则也；秩序者，太极也，亦天则也。今之人闻竞争之说，以为天则，而吾欲举秩序亦天则之言以匹敌之，故为此论。

　　——摘自《无极太极论》，

　　《普通学报》2期，1901年10-12月

　　［论点三］

　　人类的爱是从生理活动向伦理活动发展进化的结果。爱的真义，在牺牲自己保存他人的生存。

　　［内容提要］

　　人类之爱是生殖机能不断进化的结果。先是亲子之爱，这种爱的范围渐广，逐渐推而至家庭，再而至国家、社会；表现也渐趋多样，如同情、协助等，都是由爱所产生的。爱的真意义，即牺牲自己，以保他人之生存。人类的爱，就是从原始的生理活动，向高级的伦理活动的发展，终至于完善。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即依赖此伦理的活动。

　　［原文摘要］

　　特氏（特兰门德）谓生物为生存而努力者有二：一为维持已之生存，一为维持他之生存，生活之网，乃以此二种之絲结成之。为已之生命而努力，乃有竞争，而其为他之生命而努力者，即伦理学中之所谓爱也。……其根源于地球上原形质现出时同时并生。……（生物的）生殖者，躯体内之一部分而养育之，使分离于体外，另成一生活体，是为他之生命而努力也。故原形质中，利已主义与利他主义，同时并存。……入动物界则生殖机能，益益进步，爱情已显露其端倪。至人类而保抱提携，鞠育教诲，亲子间之爱情，发达已极。推之而家庭也、国家也、社会也，皆爱之所创造者也；同情也、协助也，皆爱之所产出者也。……爱之真意义，即牺牲自己以保他之生存。父母之生育子女，其初为生理的活动，其继为伦理的活动。伦理的爱，所以继生理的爱而完成之者也。以生理学中未终了之爱，入伦理学之范围而继续之，其爱乃臻于完成。而人类之生存，不能不依赖此伦理的活动，此则所谓爱之进化也。

　　——摘自《精神救国论》，

　　《东方杂志》10卷1-3号，1913年7-9月

　　［论点四］

　　所谓新思想，是人们基于理性思维，对客观事物或观念，予以一种以前所未有的新认识。

　　［内容提要］

　　针对当时社会上各种标榜“新思想”的言论风气，指出新思想不是任意标新立异，追求时尚，哄动世人的非理性行为，不是对于一切原已存在的思想与习惯，不分是非曲直，都主张推翻。新思想必须基于理性，有超越旧事物、旧观念而符合事物进化的新意。

　　［原文摘选］

　　思想者，最高尚之智识作用，即理性作用，包含断定推理诸作用而言；外而种种事物，内而种种观念，依吾人之理性，于事物或观念间，附以从前未有之关系，此关系成立以后，则对于从前所附之关系，即旧思想而言，谓之新思想。……人权由于天赋，主权属于人民的民主思想，对于皇权神授的思想而言，是新思想；反对阶级剥削的民主的经济思想，对于民主的政治思想而言，是新思想；生物因生存竞争而进化，对于生物为上帝创造之说而言，是新思想；人类互助进化的思想，对于竞争进化之思想而言，是新思想；公产之社会主义，对于因袭未变之个人的经济思想而言，亦谓之新思想。

　　吾今敢对于彼等所揭橥之新思想，作一确实之解答曰：此非新也，此非思想也，乃时的态度而已。吾之作此解答非含有反对新思想之意。新思想之赞成与反对，当视其内容如何而后定，吾人决不以其名义为新思想而赞成之，亦决不以其名义为新思想而反对之；惟以张冠李戴之名称，下卖狗插羊之定义，则吾人所不能不纠正者耳。……

　　故以非新非思想而揭橥为新思想者，实际上乃阻遏新思想之最有力者也。吾以为今日之主张推倒一切旧习惯者，实因其心意中并未发生新思想之故。英国当十九世纪初期劳动者以生活困难之要求，闯入工坊，摧毁机器，仅有感性的冲动，而无理性的作用者，即因其时社会主义之新思想，尚未发生于彼等心意中之故耳。

　　——摘自《何谓新思想》，

　　《东方杂志》16卷11号，1919年11月

　　你不要顾着你的话有无理性，你只要在大众面前喊得响，听见的人多，你的话就占了优势，就有了暗示的力量，就有催眠的性质。李先生（指李石岑——编者注）论文不是说吗：“现在的科学，着重在信仰，出发于冒险的勇气和热烈的感情。”你只要信仰你的新说，有勇气和热情来倡导你的新说，那末你的新说，就是科学，就是现在的科学。

　　——摘自《对于李石岑先生演讲〈旧伦理观与新伦理观〉的疑义和感想》《一般》杂志2卷2号1927年2月

　　［论点五］

　　人的感情是由理智支配的，理智是人的行为和思想的原动力。人类应开发理智来指导感情与行为。

　　［内容提要］

　　针对当时学术界流行的“人的行为和思想的原动力是本能与情绪”，不是理智，“理智应受感情和欲望的支配”，“欲望是因，理智是果”等观点，指出其因果颠倒的错误。

　　［原文摘选］

　　以感情与意志为思想之原动力，先改变感情与意志，然后能发生新思想，是将人类之理性，为情欲的奴隶。先定了我喜欢什么，我要什么，然后想出道理来说明所以喜欢及要的缘故，此是西洋现代文明之根柢，亦即西洋现代文明之病根。我喜欢他人的土地，要用武力来侵略他，就用国家主义、民族主义、竞争主义来说明；我喜欢他人的产业，要用资本来侵略他，就用亲善和平协助种种道理来说明。其结果一切哲学科学，都变成武人及资本家的工具。此种活思想，乃听人随其情欲而活用的思想，其价值何在？

　　人类的欲望与动物的本能不同，它是从理智产出，理智是因，欲望是果，单有欲望不能产生理智。……一个成人的行为，通常总是从几个欲望中，经心意的选择后，才决定实行；选择的结果，一个被选的欲望因理智的作用而得到满足，其余落选的欲望，就不能不受理智的抑制。……理智的责任就是辅导那较为自然较为正当的欲望，来压制那不自然不正当的欲望。

　　理智和情感，都是人生所不能没有的。我们主张的理智指导情意，正是有了情意，所以要指导。人类唯有理智，才知道美术，宗教和爱对于人生的意义。所以艺术宗教的发达，爱的普遍，仍然是理智的功劳。

　　理性原是人类精神中的一个要素，决不能把“理”提出在“心”之外。情是盲目的，没有择别道德的本领；道德不道德，总要靠理智来择别。人类应该开发理智来指导感情，随处修养，到了工夫纯熟，才可以“从心所欲不踰矩”，做到情理一致。

　　人一生行为的结果，可以先见可以预期的，原不过一小部份，大部份还是不能先见不能预期，所以有许多人还迷信命运气数以及神佛等。……而无先见是生命的原始状态，在生命进行的过程中，情况就会发生变化。……我希望我们人类，理智日益发达，把不能先见不能预期的部份逐渐缩小，可以先见可以预期的部份逐渐扩大，这就是我们生命潮流中努力的倾向。若是因为现在理智支配生活的能力薄弱，而要窒聪塞明，任情纵欲，其结果不是发生听天由命不求进步的保守主义，就是发生专事破坏不顾一切的工团主义了。

　　——摘自《关于情与理的辩论》，

　　《一般》杂志3卷3号1927年11月

　　［论点六］

　　要使自己思想发达，应注意思想的开浚与广博，勿使陷入贫乏与极端。

　　［内容提要］

　　人们要使自己的思想正确，一是要开浚其思想，勿使贫乏，否则易受眩惑；二是要广博其思想，勿专主一说，否则易陷谬误；三是勿轻易排斥异已的思想；四是勿极端主张自己的思想。

　　［原文摘选］

　　然则吾国民欲发达其思想，果由何道乎？一、宜开浚其思想，不问何党派之言论，何社会之心理，皆当察其原因，考其理由，以发展自己之思想。盖思想贫乏者，易受眩惑也。二、宜广博其思想。既知甲说，更不可不知反对之乙说，尤不可不知调和之丙说。盖近世思想发达，往往两种反对之说，各足成立互相補救者，若专主一说，则思想易陷于谬误。三、勿轻易排斥异已之思想。世界事理，如环无端，东行之极，则至于西，西行之极，亦至于东。吾人平日主张一种之思想，偶闻异己之论，在当时确认为毫无价值者，迨吾所主张之思想，研究更深，而此异已之论，忽然迎而相逢，为吾思想之先导。……四、勿极端主张自己之思想。世界事理，无往不复，寒往则暑来，否极则泰生。……地球之存在，由离心力与向心力对抗调和之故；社会之成立，由利己心与利他心对抗调和之故。故不明对抗调和之理，而欲乘一时之机会，极端发表其思想者，皆所以召反对而速祸乱者也。

　　摘自《论思想战》

　　《东方杂志》12卷3号，1915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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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另一种启蒙……………………………………… 许纪霖　001

前言…………………………………………………………… 　001

杜亚泉与东西文化问题论战………………………… 王元化　001

调适的智慧…………………………………………… 高力克　022

第一部分　关于思想与哲学方面的论述

第二部分　对我国社会的部分分析

第三部分　关于社会治理的论述

第四部分　对我国社会改革的论述

第五部分　关于言论宣传工作的论述

第六部分　关于个人修养方面的论述

第七部分　关于东西方文明的论述

第八部分　关于国防与外交方面的论述

第九部分　其他的一些论述

附录　文化前辈杜亚泉………………………………………… 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