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临证医话精选》:
至仲景先师作《伤寒论》,唯本《内经》,亦未尝用《难经》,谓为扁鹊之书,殊可疑也。且有可疑者,病机千变万化,而《难经》止八十一难,何能包括?且其一难至二十一难皆言脉;二十二难至二十九难论经络流注奇经之行,及病之吉凶;三十难至四十三难,言荣卫三焦脏腑肠胃;四十四五难言七冲门;四十六七难言老幼寤寐,气血盛衰,言人面耐寒见阴阳之走会;四十八难至六十一难,言脉候病态,伤寒杂病之别,继以望、闻、问、切而能事毕矣;六十二难至八十一难,皆言脏腑荥腧用针补泻之法,然则其有益于方脉者,止六十一难耳,何足以尽病情乎?且其论大率本乎《内经》。既有《内经》之详,何取《难经》之略?其中亦有与《内经》不合者,人将从《内经》乎?抑从《难经》乎?更可疑者,四十四难论七冲门,会厌为吸门,胃为贲门,太仓下口为幽门,大小肠会为阑门,下极为魄门,而先之以唇为飞门,齿为户门,此二门有何意味?似乎凑数而已。三十五难以小肠为赤肠,大肠为白肠,胆为青肠,胃为黄肠,膀胱为黑肠,以五色为五肠,有非肠而以为肠者,似乎新奇,而实无用。扁鹊神医,似不应有此凑数之文,与无用之论。
考汉晋六朝以前,无称越人著《难经》,其真扁鹊之书耶?抑后人之假托耶?好在其书无几,一览无余,学者究以《内经》为主,《难经》则参看而节取之,亦无不可也。
学医之道,神圣之书,不可不读,后世之书,不必多看。唐许嗣宗医理甚精,而不肯著书,谓医者意也,可意会而不可言传。其好著书者,虽有切当,不过窃神圣之经而敷衍之,其别出心裁者,往往有偏僻之弊。如王叔和《脉经》,自以为仲景之徒矣,而后人之批驳者不少。至今人之所推尊者,以金、元间刘、张、朱、李为四大家,以刘为首,其《原病式》果有发挥,不可不看,然偏于用凉,不能辞也。张氏无书,朱则偏于养阴,李则偏于温补。东垣《脾胃论》,实有至理,其补中益气汤,实开千古不传之秘,应用无穷。唯其论病,无论何症,皆附会为脾胃之故,人之五脏六腑,岂无自病其经者?且尽如其论,丹溪养阴之书可废,乃今之阴亏者十有六七,补土克水,岂尽健脾所能治耶?且脾胃亦当有分,脾为阴土,宜于香燥,胃为阳土,宜于清通,其性不同,治当有别,浑而言之,殊欠明晰。
然则四大家之书,尚难尽言,何况下此者乎?四大家书,唯河间鲜有传其道者,殆用凉太过,难于获效乎?刘完素医道虽高,未免有术,如自称尝梦二道士,饮以仙酒,醒时犹有酒味,从此医理精通,此不过欲仿扁鹊遇长桑君故事,自炫以动人耳目。不然完素自病伤寒,八日不食,不能自治,反需张洁古救之,何仙传能救人而不能自救耶?足见行道而兼行术矣。
洁古作药注,草稿始立,未及成书,言论往往见于《难经》,而其道则东垣传之。
丹溪则有高弟戴元礼克传其道,明太祖服其药,称为仁义人也。其道不用新奇,病无不治,足见师传之有法。唯后人假其名,而著《证治要诀》,其书太简,亦太浅,若辈只知假名获利,而不知反为名家之累也。
东垣传徒甚多,王海藏、罗谦甫其尤著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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