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成方切用
成方，即方剂学专著或医学专著中记载并被历代医家公认的处方。它们各有千秋，有的因病因病机而设，有的因症状而设，历经千百年临床检验而久用不衰，疗效肯定。但作为一名工作于基层的临床医生，不可能对所有的方剂都掌握得得心应手，而是对一些临床应用广泛、疗效比较确切的方剂情有独钟。
一、补肾鼻祖—金匮肾气丸
提到补肾，人们自然不自然地都会想起医圣张仲景的千古名方—金匮肾气丸，它由干地黄、山药、山茱萸、牡丹皮、茯苓、泽泻、桂枝、黑附子组成，具有温补肾阳、化气行水的功能，主治肾虚腰痛、少腹拘急、小便不利等病症。但从方剂的组成来看，本方虽是温阳化气的代表方剂，却阴阳双补，补泻相合，动静相宜。方中干地黄、山茱萸滋肾精，补肝血；山药健脾补肾以滋精血之源；桂枝、附子温阳化气；茯苓、泽泻渗水于下，使水归水脏；牡丹皮凉血活血，清肝胆相火。既有地黄滋阴凉血、桂附温阳化气、山药补后天以养先天，还有山茱萸助地黄滋阴涩精、敛桂附阳动之性，更有苓泻行水、牡丹皮清火，就是温阳也不单纯温补肾阳，而是在用附子温肾暖五脏基础上又用了助心阳、温煦血脉的桂枝，使滋阴不至于壅滞、温阳不至于太过。可见这位开中医学理法方药之先河的大师深谙“孤阴不生、孤阳不长”的道理，对“善补阴者，必于阳中求阴；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之旨领悟得淋漓尽致。这也就是近两千年来补肾方剂辈出而没有哪一个方剂能超越“金匮肾气丸”的奥秘所在。余从医以来，无论读书学习还是临床实践，常常被它的神奇疗效所打动。
金匮肾气丸治疗肾虚腰痛
肾虚腰痛是一个临床常见的病症，治疗方剂众多。我在实践中体会到：金匮肾气丸是治疗该症最为有效的方剂之一，特别是腰痛没有风湿征象或肾虚腰痛伴下肢浮肿者疗效更为确切。
1985年6月12日，患者李某说腰痛已有十几年了，尤其稍微干点体力活儿就腰痛得直不起来，无论在哪儿蹲着、坐着总愿意找个东西靠起来，脚踝部也经常浮肿，手足都不耐冷，问我可有办法治疗。
我赶紧让患者坐下，观其面象：50岁上下，面色微黑；为其把脉观舌：舌淡苔白，脉沉细，右尺脉微。
我不假思索地说：“你这是肾虚腰痛，吃几盒壮腰健肾丸吧。”
患者遵嘱而行，过了大概不到一个月，患者又找来说：“照你的意思吃了3盒壮腰健肾丸，第1盒吃了觉着效果不错，怎么后来越吃越觉不着效果呢？”
我又为患者把脉验舌，舌脉无显著改变。详询病情，患者腰痛与气候变化无任何关联。方悟此证与风湿没有一点关系，是纯粹肾虚腰痛，且有明显畏寒肢冷、下肢浮肿等肾阳虚证候，即予金匮肾气丸3盒，药未服完，患者腰痛基本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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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例患者年届五旬，腰痛多年，稍劳则甚，直腰困难，想靠东西，是肾虚腰痛的典型表现；手足怕冷，踝部浮肿，舌淡，脉沉细，右尺脉微，是肾阳虚衰、气化不利的特征。我初涉此证，未详细询问病情，只考虑壮腰健肾丸是治疗肾虚腰痛的专方专药，不假思索就让患者服用，殊不知壮腰健肾丸只适用于肾虚腰痛兼有风湿表现者，对于肾阳衰微、气化不利的肾虚腰痛，则非金匮肾气丸温阳化气难以收功。
金匮肾气丸治疗冻疮
1994年12月23日，本乡一名28岁的男性患者找我治疗冻疮，说他儿童时期顽皮好动，不知躲避风寒，两三岁时两个脸蛋儿都是冻疮，以后每年冬天脸上都要起冻疮，抹冻疮膏、毛巾热敷很长时间都不管用，必须等到第二年春暖花开后冻疮才慢慢消失，冬天防护措施再好也不管用，至今都20多岁了，还是年年如此，既受罪，又影响形象，让我快给想个办法。
看小伙子形似铁塔，声如洪钟，皮肤黑中透红，完全不像个阳气虚衰、弱不禁风的主儿。问其除冻疮外，身体其他部位是否有不适之处？回答说没有。观其舌，把其脉，也无异常之处。
我分析这孩子年轻少壮，自我感觉和舌苔脉象均无异常，绝不是阳气不足、防御功能差而导致的冻疮，可能是儿童时期自我调节功能不足，冻伤脸蛋儿使局部肌肤细胞损伤的后遗症，即使轻微的寒冷刺激都可能导致复发。既然已经冻伤，脸上局部的肌肤细胞都已受损，即便用任何办法也不可能彻底治愈，第二年还得复发，所以必须等到三伏天阳气充盈后慢慢调理才有可能使肌肤细胞的自我调节功能得以恢复，适应寒冷刺激，从根本上杜绝冻疮复发。
想到此，我就对患者说：“既然今年已经冻成这样了，你就回家抹点冻疮膏之类的药凑合着吧，反正明年还会复发。你明年三伏天吃一个月的金匮肾气丸，千万不要买含有牛膝、车前子的！”那位患者遵嘱而行，此后冻疮未再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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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患者年轻力壮，阳气正盛，每年冻疮复发，绝不是阳气虚衰，脸部肌肤细胞失于温养之故。至于每年冬季脸部都冻伤，是因为少年时期不知防护，脸部肌肤细胞受到强冷空气刺激后，没有得到彻底修复，自我调节功能紊乱，以后稍微有冷空气刺激冻疮就会复发。也就是说，患者阳气旺盛，完全能够满足自身的阳气消耗，但无力温煦、修复冻损的肌肤细胞。治疗的关键是等人体阳气最为旺盛时想办法施以外援，促使机体温煦、修复已经冻损的肌肤细胞，使之恢复正常，才有可能阻止冻疮复发。而三伏天天气炎热，正是阳气最为充盛之时，此时给予温肾助阳之品，受损的肌肤细胞才有可能得到最大限度的恢复，这也许正是“冬病夏治”的机制所在。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市面上流通的金匮肾气丸，有很大一部分是济生肾气丸的成分，含有牛膝、车前子，会引药下行，且没有温煦血脉的桂枝，是绝不能用于防治人体上部冻疮的。
金匮肾气丸治疗阳虚发热
最近拜读明朝御医薛己（号立斋）所著的《薛氏医案》，对其中一则治疗阳虚发热的病案颇有兴趣：举人程某酒色过度，年届五十得了一种怪病，每天发热，体质特别虚弱。
程举人请了不少医生为他瞧病，有的采用清热泻火之法，有的采用滋阴退热之法，但都无济于事。病越治越重，程举人卧床不起。最后请了薛己，薛大夫一把脉就毫不客气地说：“你这个病的病根就在你的不良嗜好上。”程举人不信。薛大夫就说：“你不用瞒我，你的尺脉相当微弱，是肾虚的表现。你的发热就是肾虚引起的。”
接着薛大夫就用做一斤金匮肾气丸的料，熬了一大锅药汤让患者喝，程举人一下子喝了六碗，睡了一宿，第二天热退神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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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知道，肾虚分两种：一种是肾阴虚，一种是肾阳虚。肾阳虚者四肢冰凉、怕冷、腰痛，精神比较萎靡，没有发热的表现；肾阴虚者五心烦热、口干、便干，精神比较亢奋，是阴虚内热的表现。
病案中程举人发热日久，没有表证，绝非外感发热；没有口燥咽干、咽喉肿痛、大便秘结的表现，也不是里实发热；没有舌红脉数、口舌发干、精神亢奋的表现，又非阴虚内热。这是一种比较特殊的类型，是阳虚到了极点，虚阳外越的表现，也就是“真寒假热”。用金匮肾气丸温阳化气能够治愈也就不足为怪了。
金匮肾气丸治疗不孕
日本一位女士结婚多年，未能怀孕，多方求治未果，辗转找到了正在日本交流访问的江苏省人民医院中医科主任魏睦新教授。当时已是春暖花开，一般人都是穿西服、衬衫，她却穿着厚厚的毛衣，一进门就冻得直打哆嗦，问能不能开空调？患者说明来意后，魏教授为她做了一系列诊断，然后让她用金匮肾气丸慢慢调理。半年后，她给魏教授写信说她已不再怕冷了，体质明显好转；一年后她给魏教授写信说已经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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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病例给“肾为先天之本，主生殖、生长与发育”做了一个很好的诠释。我们知道：中医学所讲的肾与西医学所讲的肾有很大区别。西医学的肾是主管泌尿的器官，中医学所讲的肾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系统，它既包括西医学所说的泌尿功能，也包括生殖功能、性功能、骨骼营养功能，甚至生长发育都与肾功能有直接关系。患者畏寒怕冷，弱不禁风，是阳气不足的表现，阳气根源于肾，也就是肾阳不足的征兆。至于患者的舌苔脉象，资料没有介绍，我分析肯定是尺脉微弱。肾与冲任二脉有比较密切的关系，冲为血海，任主胞胎。肾阳不足，难司温煦胞宫之职，胞宫虚寒，怎能纳精受孕？魏教授就是抓住了这一关键病机，采用温补肾阳的金匮肾气丸慢慢调理机体的阴阳平衡，使机体生理功能逐渐恢复，最后患者成功怀孕。
由此联想，男性不育一般也是由肾阳不足，精液清冷，难以着床发育所引起。如是则采用补肾助阳的金匮肾气丸治疗也能取得理想的效果。
金匮肾气丸治疗消渴
在中国医学史上，有许多运用金匮肾气丸治疗消渴病的成功案例，明代御医薛己《薛氏医案》中还记有这样一则病案。
薛己刚刚当上御医不久，宫中骊贵人患了消渴病，口干、多尿、喝水奇多、饭量猛增，且背部有一块皮肤红肿疼痛、发烫。御医们看到骊贵人浑身发热，皮肤有肿块，就用清热解毒的药物治疗，结果适得其反，口渴不减反重，皮肤肿块更加疼痛，以致病情越来越重。年轻的薛己站了出来，为骊贵人详细诊断后，提出用金匮肾气丸治疗。御医们一听都哈哈大笑，纷纷说道：“患者火热内盛，内热消渴，就是有虚证也只能是阴虚口渴，这个病如果能用金匮肾气丸治疗，吾辈将不复业医（我们将不当医生了）。”众人没有理睬他的建议。可这些御医们绞尽脑汁却又想不出更好的治疗方案，眼看骊贵人的病一日比一日重，只好让薛己用金匮肾气丸试试。
薛己让骊贵人服用金匮肾气丸十天以后，骊贵人的口渴症状一天比一天轻，背部的疽也越来越小了。
大家都很好奇，骊贵人的皮肤病与补肾有什么关系呢？阳虚又怎么能导致口渴呢？
薛己解释说：“阳虚口渴，好比我们在炉子上用锅蒸东西，炉子里的火旺盛，锅里的水才能沸腾，锅盖上才能有水蒸气。炉子里的火势微弱甚至无火，锅里的水沸腾不起来，锅盖上怎能有水呢？人体也是一样，如果肾阳不足，就会影响津液的输布，津液不能上承，哪有不口干口渴之理？口干口渴，人就要饮水自救，命门火衰，津液不能敷布，只能化为尿液外排，连食物也因肾阳虚衰不能腐熟转输，很快变化为大便，所以就多饮、多食、多尿。”
至于患者的舌象、脉象，原文没有记述，但从该病的治疗过程和结果分析，可能是舌淡脉沉细，右尺脉微，肯定是一派肾阳不足的征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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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渴也就是今天的糖尿病，骊贵人的背部痈疽按现在理解也就是糖尿病并发皮肤病。这就是一个典型的糖尿病皮肤病，薛大夫很有眼光，很早就知道了治疗原发疾病能使并发症消除的道理。按他的解释，是用金匮肾气丸治好了糖尿病，机体的抵抗力增强了，疽也就慢慢地、自然而然地痊愈了。这套临床思维方法是值得吾辈用毕生的精力去研究效法的。
二、补肝肾、养精血、补钙益智的六味地黄丸
六味地黄丸出自宋代太医钱乙所著《小儿药证直诀》卷下“地黄丸”方。据说，该方是为防治小儿佝偻病而设，在当时为防治小儿佝偻病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按现在理解，它具有补钙益智的功能。从该方剂的组成来看，它是由医圣张仲景金匮肾气丸减去附子与桂枝组成，又具有滋阴补肾的功能，主治肾阴亏损、头晕耳鸣、腰膝酸软、骨蒸潮热、盗汗遗精等症。可以说，六味地黄丸是钱御医对仲景补肾学说的进一步完善和发展，是继金匮肾气丸之后的又一伟大创举！
六味地黄丸治疗佝偻病
邻居的亲戚刘某一岁半的儿子某日在家门口玩耍，我见其骨瘦如柴，头部奇大，呈方形，双下肢呈“O”形，鼻涕、口涎横流。就对邻居说：“你亲戚的孩子患有佝偻病，应抓紧治疗，否则长大后体形、智力都会受影响。”邻居的亲戚老年得子，视孩子若掌上明珠，听不得别人对其半句不好的言论。闻听我的话后暴跳如雷，怒道：“孩子这样精明，他竟然这样咒骂孩子，想让我到他那儿买药发财，没门儿！”如今孩子已过而立之年，站起来后下肢罗圈，说话时流涎，头脑简单，讨个老婆都很困难。
当时刘某邻居李某也听说了这件事，马上把自己的儿子领到我处，让我看看怎么处理。原来，李某也是老年得子，他儿子和刚才提到的那个孩子年龄相仿，乒乓球脑袋，罗圈腿，也是这么大了还鼻涕横流，口涎不断。
我说：“你的孩子也是佝偻病，让他吃两年六味地黄丸吧，一天吃一丸就行了，分几次吃都行。”
如今孩子除腿有点儿罗圈外，长得五大三粗，精明过人，大学毕业后已在石家庄某软件开发公司任经理。
从这两个孩子的成长经历我们可以看出，小小的六味地黄丸对佝偻病患儿的成长多么重要，甚至可以成为决定一个患儿一生命运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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