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海融为一体
墨西哥湾和加勒比海
三岁的我初生牛犊不怕虎,碧绿色的巨浪将我拍倒,大西洋白色的浪峰立刻吞没了我,大浪将我彻底掀 翻,把我卷到深处,裹着我翻滚……之后又将我拍回到脚趾可以触碰到沙子的地方。这时,两只强壮的臂膀将我抱到安全的地方。可仅仅过了一小会儿,我又兴奋地跳回海里。 十五年后,为了成为一名科学家,我不惜一切代价。我背起潜水氧气瓶,捆紧带子,咬住黑色的橡胶潜水咬嘴,溜进墨西哥湾,心里只想着我的简单指令:“自然地呼吸。”
小鸟第一次飞起来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在它们能够自如地飞翔之后,地球在它们看来只不过是一个降落和返航的平台。在水下,我想象着我的胳膊就是鸟的翅膀,真的是难以置信,我可以飞翔了!还可以呼吸!也许幼鸟第一天在空中滑翔的时候,也有这种难以置信的感觉,这种奇妙的体验应该不是人类独有的感受。
海洋探索先驱雅克 - 伊夫·库斯托在他的首部著作《静谧的世界》中,这样描绘他对失重感的有趣体验:“之前我常在夜晚梦到自己可以飞翔……而现在没有翅膀的我也可以飞翔了。” 库斯托在20世纪50年代创作的书籍和拍摄的电影让我痴迷,我也想探索清澈湛蓝的地中海,那里有成百上千种亮晶晶的鱼类、大片的角珊瑚、巨型海绵和彩虹色的浮游生物。我十二岁那年,父母将家搬到了佛罗里达州的达尼丁,我拥有了我的“地中海”——墨西哥湾。这里同样有很多种海龟、石斑鱼、鲷鱼、 珊瑚礁和海草草场,浅滩区四周红树林环绕,海洋深处的黑暗水域则深达数千英尺。
墨西哥湾的佛罗里达海牛令我非常痴迷,它们可以与地中海的儒艮相提并论。佛罗里达海牛就像圆滚滚的奶牛一样 在海草草场上吃草,有时也会去佛罗里达州的淡水河流和泉水中泡澡。那时,我并不知道另一种海洋哺乳动物——僧海豹,正懒洋洋地躺在北面遥远的得克萨斯州加尔维斯顿沙滩上,事实上它们曾遍及整个墨西哥湾和加勒比地区。雅克 - 伊夫·库斯托曾在地中海遇到过它们的表亲,我也在中途岛碰到过它们的夏威夷远亲,但俏皮、留着小胡子的僧海豹最后一次出现在墨西哥湾已经是1952年的事情了。
在墨西哥湾和加勒比海地区,目前海牛的数量只剩最繁盛期数量的很小一部分,其他一万五千多种生物的境况也是如此,包括鲸鱼、海龟、虾、刺龙虾、石蟹、青螃蟹、牡蛎、蛤、海螺、 鲨鱼、鳐鱼和其他鱼类;以及红树林、海草、盐沼,甚至经过数亿万年塑造了地球上这一片最多产水域的微小浮游生物和大量无脊椎动物。在海洋生物急剧减少的同时,有一个物种——人类的数量却在大幅上升,相较于我首次潜入墨西哥湾,全球人口数已经翻了一倍多,佛罗里达人口数更是翻了十倍。
我孩提时代知道和喜爱的那些地方,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就一直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湿地和红树林被改造成游艇码头、工业用地和住宅。我建议将“清水高中”(我1952年毕业于此),更名为“浑水高中”之类的名字,否则名不副实。但是,在我探索墨西哥湾沿岸的那几年,佛罗里达的近海和西海岸仍未遭破坏。我当时从最南端的干龟岛潜水到密西西比三角洲,记录了数百种海洋藻类和数以千计的动物。海藻花边状的叶片结构以及它们透亮的粉色、绿色和金黄色的分枝既是动物们的生活场所,也是它们的食物来源。我那时常常让我两个年幼的孩子,伊丽莎白和里奇,帮我为博物馆准备标本。海底森林和草地如今已不复存在,这些标本就成为证明它们曾经切实存在的物证。
在正规的水肺潜水培训课程出现之前的几年中,我有时会与佛罗里达州巴拿马市美国海军潜水员混在一起。他们非常宽容地允许我和他们一起,潜到分别设在离海岸 2 英里(约3.2 公里)和 12 英里(约 19.3 公里)外的两个平台进行研究。通过观看专家们的工作,我学到了很多关于水下生存的注意事项,知道了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
作为哈佛大学的一名研究员,截至 1969 年,我已经有了一千多个小时的潜水记录,可我那时候还不是一名具有资格证的正式潜水员。但我是一名“正规认证”的科学家。当美国维京群岛水下实验室招募海底观察员,进行为期两周的研究时,我抵挡不住诱惑,提交了申请。
1970年,美国海军、美国航空航天局(NASA)、美国内务部、史密森学会和通用电气公司共同赞助了“玻陨石计划”(Project Tektite) ,资助十个五人小组(其中包括四名科学 家和一名工程师),利用海洋作为实验室进行科学考察。工作以外的时间,他们就在海下50 英尺(约 15 米)温暖、干燥的居住舱里面,吃饭、睡觉、冲热水澡、写报告。那时候,女性无法申请成为航天员,但是申请成为海底观察员,却没有明确性别限制。
该计划的负责人詹姆斯·米勒,令人意外地决定挑选合格的女申请人,组建一支纯女性考察组(当时认为组建男女混合组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并很具前瞻性地指出,“有一半的鱼是雌性,海豚和鲸鱼中雌性也占一半,我认为女性观察员会做得还不错。”事实上,我们做得远不止“还不错”。女观察员和男观察员一样,共同度过了那段史无前例的时光,没日没夜地在圣约翰岛拉梅舒尔湾的暗礁中探索,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去了解这个复杂的、海洋自然大世界中的生命。
作为一名科学家,我早就知道,就像每条狗、每只猫、每匹马或是每个人是独一无二的,世上也不会有完全一样的两条鱼、两只蜗牛或两只鱿鱼。但我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了解过每条鱼,以至于我可以从它们的同类中分辨出它们独特的脸,它们独特的行为。黎明时分,我看到五条幼小的灰色天使鱼,在休息一晚后,从各自的休息区出来,结成对,在礁石四周徘徊,时不时地停下在海藻中觅食,或轻啄美味的海绵。乍一看, 梭子鱼长得都一样,体形狭长、油光滑亮,长着大大的尖牙,样子凶猛。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它们的脸是不同的,它们银色侧腹上的黑斑也各不相同。有些梭子鱼比其他的更好奇,而有一些则安静含蓄。之前经常看到它们游动在餐盘的黄油中,现在用这种全新的方式来观察它们,给了我一个启示:我们不仅仅要尊重它们每个个体,还要尊重它们这个集体在珊瑚礁生态系统中的作用。我开始明白,一座珊瑚礁的良性运转,不仅仅是依靠珊瑚,这就如同一座城市的运转不单是依靠一栋栋建筑,一座森林的运转不单是依靠一棵棵树木一样。
作为一名严谨的科学家,我花了几年的时间为这个项目做了充分的准备,尽我所能地去了解海洋的特性,了解生活在其中的各种生物,了解那些让人们可以在水下生活和漫步的新技术。例如,我们可以借助先进的呼吸器系统在海洋中悄悄地穿梭,就如同宇航员穿上宇航服可以在太空中漫步一样。但是,在媒体报道一支女性团队要在水下生活后,我发现我完全没有做好应对公众反应的准备。我们一出现,就有数百名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带着麦克风和相机一拥而上,“水下宝贝”“水下美女”甚至于“水下淘气女郎”冒险记之类的报道铺天盖地, 他们都争抢着问“你们在海底涂口红吗?”“你们在水下用吹风机吗?”我们身披彩带在芝加哥的国家大道上游行庆祝,成了这座城市的热门人物。我们也应邀去白宫参加午宴,美国内政部授予了我们勋章。作为组长,我被推选到美国国会去做报告,汇报我们任务的执行情况。
刚开始,大众的这些热情反应让我手足无措,但我很快就意识到,人们真的对水下生活很感兴趣,也许我能找到一些办法,来激发大家对海洋的兴趣和好奇心,帮助他们更好地了解海洋,让他们懂得为什么需要关爱海洋。然而,当美国国家地理学会邀请我,为他们久负盛名的杂志撰写亲身体验的文章时,我的第一反应却是拒绝。当时我想,科学家的文章应该是写给其他科学家看,而不应该是面对普通大众。但是,我还是再三考虑了一下。我刚刚对宇宙中我们地球家园的一个重要部分进行了探索,即使是高空飞行的宇航员也没有看到过这个部分,我岂能不将我的所见、所想、所感分享给大家呢?
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1971年8月刊是我的一个重要转折点。自那以后,我又在水下生活了九次。最近一次是在2012 年的暑假期间,当时生活在佛罗里达群岛的“宝瓶宫”水下实验室,大家都亲切地称之为“美国海上空间站”。我们再次上了头条新闻,但这次报道的重点是,自“宝瓶宫”水下实验室设立至今的二十年来,有多少珊瑚礁因为妥善保护而重新恢复活力。几乎没有人关注,我和五个帅气的潜水员在水下生活了一个星期这样的琐事了。
……
★西尔维亚是今年的年度杰出女性,因为“她是海洋生物学领域的代言人,她迄今为止的人生都在尽全力使自己成为某一主题的专家,而这一主题是未来人类文明的关键。”
——美国前副总统阿尔·戈尔
★无论你是刚刚认识到海洋所面临的问题,还是希望获得关于自然保护方面的有趣内容和激励,这本书都是必读书目。
——自然母亲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