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大的蛋糕上密密麻麻插着一百四十根小蜡烛,象征着两个老人的七十年人生。蜡烛点着了,散发着温馨的金黄色的柔光,伴着“生日快乐”的音乐旋律。三人许了愿,吹熄蜡烛,田倩C笑吟吟地为父母分蛋糕。父母在几次撮合失败后,已经默认了儿女的婚姻现状,虽然今天戈雄C没能回来,有点扫兴,他们仍高兴地过着生日。父母年迈后,互相之间格外依恋,这会儿身体互相蹭着,时不时交换一下深情款款的目光,两人的白发都白得耀眼。田倩C看着他们,觉得很温馨,也难免有点怜悯。
100年前的曾祖辈曾是世人眼中的狂人,不仅因为他俩是克隆人的始作俑者,而且他俩竟然还要克隆自己的爱情,让同一个子宫中孕育的一对男女——几乎应该算作异卵同胞胎了,虽然俩人其实没一点儿血缘关系——相爱结婚,这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是无君无父的疯人悖行,为千夫所指!当然,他们也成了叛逆青年的教父教母,成了他们竞相仿效的至尊偶像。没人想到,自此开创的克隆人时代却迅速转向母权主义,更没人想到,仅仅100年后,B代的戈雄和田倩就成了守旧和腐朽的代名词,成了叛逆青年(女性)的嘲弄对象。因为他们所坚持的异姓之爱在社会上已经迅速消亡。现在,社会上广为流行的是女性之间的同性婚姻.最多是混合婚姻,像父母这样的异性婚姻几乎是硕果仅存。
就像深秋的寒风里互相依偎着的最后一对秋蝉。
晚饭后三个人在院里的凉棚下闲聊。像往常一样,父母的话题七绕八绕,又想绕到那个老话题上。田倩C看着爸妈小心翼翼的样子,既可怜,又有点烦。她坦率地说:
“爸妈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这件事真的不怪我。虽然我和戈雄C的关系已经很淡漠,但我多次主动找他商量,看他啥时候想克隆下一代。他一直婉言拒绝。你们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男人可笑的自尊心,不想接受女性的施舍。”她叹息道,“当然他有这种想法情有可原:社会上的'愤雌'太多,到处充斥着雌性沙文主义的叫嚣:拒绝向男人施舍卵子和子宫啦,对社会无用的雄性应该学习雄蜂都去自杀啦,让男性在自然界永远消亡啦。”她微微一笑,“说句真心话吧,正因为戈雄C拒绝我的施舍,保持着男人最后的尊严,我才愿意向他
施舍。”
这些话对父亲(一个男人)肯定很刺耳的,父亲没有说话,显得很沉闷。妈妈看看丈夫,对女儿沉重地说:
“咱们别听那些混账话!别忘了第一代田倩的许诺:世世代代为所爱的人孕育后代,永远不变。”
田倩C迅速看妈妈一眼。她不想对妈妈说话尖刻,但——也不能让她永远生活在梦中啊。她叹息道:
“妈,我劝你最好忘了这个许诺吧。当然,我不会变,我基本上仍算是一个守旧派,但我可不敢保证下一代的田倩D还会坚守。毋宁说,她肯定不会坚守了。说到底,这要怪咱们的男先祖,谁让他开创了克隆人技术?这项技术对男女是不对等的,女人繁衍后代从此不再需要男人,男人却必须借用女人的卵子和子宫(注1:雄性细胞核同样必须置入空卵泡中才能被”唤醒“,胚胎也需要在子宫中孕育)。这是两性之间最深刻的、最本质的不平等,所以,男人,连同他们的尊严,肯定会很快消亡,谁也挡不住——除非两性繁衍全面复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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