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中的维荣即中世纪末法国诗人弗朗索瓦·维荣,他虽拥有不凡的学识和才华却生性不羁,一生历经逃亡、监禁和流浪。维荣这个名字由此成了放浪之人的象征。《维荣之妻》创作于战后,太宰37岁那年,小说的主人公是一对形成鲜明对比的夫妇,丈夫大谷算得上是彻头彻尾的日本维荣,而贤惠美丽充满包容力的妻子佐知则拥有传统日本女性的诸多优点。作品虽不乏颓唐之气,却以细腻的心理描写和幽默的表现手法见长。
本书包含6个中篇:维荣之妻、樱桃 、雪夜的故事、黄金风景 、畜犬谈 、盲目随笔 、富岳百景
一天,小说家大谷像往常一样赖掉了酒馆的酒钱,还明目张胆地偷走五千元巨款。酒馆老板夫妇吉藏追着大谷来到了他家,并与他发生了口角。已睡下的大谷的妻子佐知起身探明究竟,大谷却趁机又逃跑了。
翌日清晨,佐知为了避免警察找上门,主动前往酒馆。她拜托老板与老板娘,让自己在此打工还清丈夫多年来欠下的酒债。一直以来穷困潦倒的佐知,竟焕发出不可思议的生命力,酒馆的工作令她快活起来。
总之,虽然是个大笑话,但事情也不可能就此平息。当天晚上,我向他们两人承诺,无论如何,一定会让事件圆满地解决。关于报警的事,就请先缓一日,明天,我会亲自登门拜访。随后,我详细询问了他们中野那家店的所在地,强迫两人答应当天晚上至此为止,暂且打住。他们离开后,我独自一人坐在六叠大的房间内发愁,却始终想不出个好办法。我站起身,脱去短外褂,钻进熟睡的孩子的被窝里,抚摸着孩儿的头。心想,若是时间能一直、一直停驻于此,不再天明,那该有多 好……
我的母亲很早便过世了。过去,我同父亲相依于贫民合宿的平房内,并在浅草公园的瓢箪池畔摆流动摊贩卖关东煮,父女两人一起打点摊子的生意。那时,那个人常常光顾我们的摊位。后来,我瞒着父亲,与那个人在别处同居了。接着,孩子便这样从肚子里蹦出来了。经历了一番波澜,我
成为了那个人的老婆。当然,什么名分及入籍登记都没有,孩子当然也是“父不详”。那个人一出门,时常是三个晚上、四个晚上……甚至更久都不回家,也不晓得是上哪儿去、做了什么事。而回来的时候,总是烂醉如泥,时常还脸色发青、呼吸急促地默默看着我,眼泪扑簌簌地直掉,有时甚至冷不防地钻进我的被窝里,紧紧地抱着我的身 体。
“啊呀!不行!好可怕,好可怕呀!我好怕!救救 我!”
说着,还咔哒咔哒地发抖。睡着后,则不断地呻吟、说梦话。隔天一早醒来,只见他失魂似的定定发愣,然而,不一会儿,又忽然不见人影了。那之后,便又是三个晚上、四个晚上不复归来。反倒是从前丈夫接触的出版社里,有两三个担忧我和孩子生活的人,偶尔会送点钱过来,方使我们能撑持至今没被饿 死。
迷离间,我打起盹来,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猛然再睁开眼,早晨的阳光已自窗头挡雨板的缝隙间洒了进来。我起身整理行装,背上孩子,走出门外,感觉已不能再静默地待在家中 了。
我茫然地往车站的方向走去,并在站前的摊子上买了支糖给孩子吸吮。随后,突然心念一起,买了张前往吉祥寺的车票。我上了电车,紧握吊环,随着列车的驰驶而摇摆着。无意间,竟发觉在车厢顶端悬挂的宣传海报上,正印着丈夫的名字。是个杂志广告,似乎是丈夫以“弗朗索瓦·维荣”a为题,在这份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长篇大论。不知怎么,我的心头一阵难过,泪水不听使唤地涌了上来,视野濡湿,海报上的内容,模模糊糊 的。
电车抵达吉祥寺,久违的土地。下了车,我随性地走着。过去井之头公园池畔的杉木全被砍得光秃秃的,似乎正准备开始进行什么工程。冰冷的景象顿生一丝赤裸的寒意,从前的景致已全然变了 样。
我放下背上的孩子,在池塘边那条残破欲散的长椅上坐下,接着,将自家中携来的芋头拿出给孩子 吃。
“哪,小少爷,很美的池塘吧?从前呀,池塘里有鲤鱼、金鱼……很多很多呢!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呀……真是没 趣!”
这小少爷不知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嘴里塞满了芋头,鼓胀着双颊,嗤嗤地奇怪笑着。尽管是自己的孩子,但还真不免怀疑他确实是个白痴儿 呢!
也不知在池塘边坐了多久,但我依旧茫然无措,一点头绪都没有。我重新背起孩子,摇摇晃晃地往吉祥寺车站走去。绕过了热闹的摊贩街,来到车站,我买了往中野的电车票。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全无计划,有如被吱噜吱噜地吸入可怕的恶魔深渊般。我再度搭上电车,并在中野下车。依着昨晚问得的路线寻索,终于来到了那间小料理屋 前。
正面的门还没开,我于是绕到后门。老板不在,老板娘正一人独自在店内清扫着。一见到她,我的脑袋想都没想,一长串的谎言竟就这样不假思索地脱口而 出。
“嗨!老板娘。钱,我大概可以一次还清哟!今天晚上吧,要不就是明天。总之,我已经清楚地计算过了,请不必担 心!”
“啊,真是,真是谢谢你 哪!”
老板娘一脸欣喜,而心里头仍不免残存着些许疑虑与不 安。
“老板娘,是真的哟!明天会有人拿钱到这里来的!在这之前,我当人质,留在店里头干活,直到事情完全解决为止。这样的话,你可以安心了吧?钱送来以前,就让我在你们店里帮忙 吧!”
我将孩子自背上放下,让他独自于那间六叠大的榻榻米房玩耍。接着,我转过身,表现出一副可以立即工作的样子。这孩子向来就习惯一个人玩,因此一点也不须人挂心。而且,由于脑筋不好的缘故吧,就算面对陌生的人,他也从不怕生,因此见着老板娘也是一脸笑呵呵的。我暂时出门去为老板娘领配给品,老板娘则给了孩子一个美国制的空罐头盒当玩具,他敲打、推滚着罐头盒,静静地在房间的角落处嬉 耍。
中午,老板带着所采购的鱼及蔬菜回来了。我一见到他,随即抢先一步,将先前已告诉过老板娘的谎话再度重述一 次。
老板愣了一 下。
“可是,太太呀!钱这种东西,除非是抓在自己的手上, 否则都靠不住的 呀!”
出乎意料,他以镇定理性的口吻,如此告诫着 我。
“不会的!这些呀……真的都已经确定了。所以,请你相信我,我以我的人格作担保,就请再等今天这么一天吧!在这之前,就让我在店里帮 忙!”
“只要能还钱,什么都好说……”老板嘟哝了起来,“毕竟,今年也就只剩下这最后五六天 了。”
“嗯,所以……所以啊,让我……咦?客人来啦!欢迎光临!”我对着三名结伴走进店里的上班族模样的客人笑脸招呼着,随后小声地转头说道:“老板娘,麻烦你,围兜借我……”
“啊呀,多雇了一位美人哪!哟!真是惊为天人呀!”一名客人 说。
“请不要诱拐她,”老板以半开玩笑的口气说着,“她可是身价不菲 哦!”
“哦?价值百万美元的名马 吗?”
另一名客人讲起了轻佻的俏皮 话。
“名马是名马,但若是母的,大概就只值一半的价钱 啰!”
我拿起温好的酒瓶,不示弱地接收下这低级的笑话,回敬予他。
维荣之妻 1
樱桃 42
雪夜的故事 53
黄金风景 62
畜犬谈 69
盲目随笔 92
富岳百景 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