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巴尔晚年的情感私信,繁花落尽后的暮年爱情。
赫拉巴尔,捷克文学的悲伤之王,在捷克家喻户晓,广泛受到各个阶层读者的喜爱。
赫拉巴尔的小说同改编的戏剧、电影作品,在国内外数十次获奖,其中极具代表的是柏林电影节金奖及奥斯卡佳外语片奖。
嘈杂的小酒馆,鸽子飞翔的教堂,巴比代尔式的市井人物,赫拉巴尔式的忧伤独白,让这部小说极具赫氏风格,叙说了赫拉巴尔晚年的情感秘密。
在喧闹拥挤的金虎酒馆,垂暮之年的赫拉巴尔邂逅了正值青春的杜卞卡,从而激发起创作灵感。他对杜卞卡身上洋溢的活力和激情充满向往,对自身局限和衰老感到恐惧,并将庞杂的知识与多年的思考,绵密无间地汇入一篇篇看似漫无目的的私昵信件中。这部书信体小说缱绻眷恋,不仅堪称当代情书的经典,更是极具代表性的赫氏奇思妙语。
亲爱的杜卞卡,此时我向你传递问候。这短短的几句话。我用两根手指贴住上唇,做出一个飞扬的动作,连带这长方形的信封,把问候寄送给你。就像孩子们放风筝时,紧握着风筝线,向远方递送的那种问候———他们喜爱将小小的纸片讯息沿线传递到天空,风筝的那一头。我想给你寄一张去年卡罗维发利电影节的照片,那是我和贝托鲁奇握手的照片。我得告诉你这件事:有位年轻的摄影师想给我拍张照片———我说,我们等《末代皇帝》放映结束后,去露台那边碰面吧,那边的阳光很好……于是我们见了面。然而就在他准备相机的时候,一队电视摄制人员走了过来。他们要找个地方拍一张从露台上俯看卡罗维发利市的景观。你知道我突然看见谁了吗?贝托鲁奇恰好从那个长露台往下走。于是我告诉摄像师:听我说,你相机装好胶卷了没有?你准备拍张好看的,对不对?您说得对,赫拉巴尔先生……于是我迎面走向这位著名导演,并且伸出手来……我用蹩脚的法语说……贝托鲁奇先生,我对您的电影很着迷,而且您在新闻发布会上的表现让我更加着迷……贝托鲁奇先生,您的眼光,不仅是您自己的眼光,它们还是夏尔·波德莱尔的眼光……我就是这样说的,我能看见那位年轻的摄影师正在费劲捣鼓他那套设备。贝托鲁奇先生好像知晓这一切,他凑近我的耳畔,用法语向我低声念诵波德莱尔诗歌《腐尸》的开头几句……“请想想我们当时看到的那样东西,我的心上人啊,那个夏季的清晨是多么温煦”……他和我又握了握手,然后走到了电视拍摄组站立等候他的地方……我转身问道……你拍到了吗?噢,赫拉巴尔先生,我真想从这个露台跳下去,再一头砸到水泥地上。我的相机出了问题,它自己完蛋了……我说……你瞧,小伙子,冷静点儿,贝托鲁奇先生肯定还会再回来的,对不对?杜卞卡,对于远在旧金山的你来说,情况也是一样。请你安静、耐心地等候。
等到最后,就像孩子们传递的字条讯息终究会沿着绳线抵达风筝的那一端,我走得越远,离你也就越近……那将是难得的相聚时刻,吁!再多说两句……后来贝托鲁奇又出来了,我走过去对他说……贝托鲁奇先生,我是一位捷克作家,我有几本书已经在意大利出版。如果您把地址给我,我会给您寄几本过去,怎么样?……贝托鲁奇把他的几处地址写给了我,那位摄影师则喜滋滋地完成了他的工作……然后我们互相道别……我说,好了,这次你拍到了吧?是的,赫拉巴尔先生,我拍到了……亲爱的杜卞卡,我把报纸上刊登的这张照片送给你,免得又忘记了———今天秋天我已经有十二只猫,虎斑猫、雄猫和小奶猫们。我出门去克斯科,碰巧遇见了这些野东西,可最终我还是照旧在喂养它们。我给它们拿牛奶喝。后来,因为想起你给我带来了这些小猫,所以我坐下来给你写信。外面的树叶正在坠落,阳光普照,白桦树已经掉完叶子,阳光从它们顶上的树枝缝隙间照耀下来。这真美,美得就像纽约的小阳春,二十五年前,我在大西洋岸边晒着太阳,听到了浮筒铃铛的碰击声。这是在为科尼岛码头墩柱下被人遗弃的上千只猫咪敲响丧钟。没有人来管它们,所以它们慢慢死去,除了两三只勇敢的家伙,它们胆敢穿过海滩,从人类那里偷些食物……而克斯科这地方的落叶有这么厚,你如果来这里,可以再次舒舒服服地躺在被太阳晒暖和了的树叶堆里,靠着一棵白桦树,抬起脑袋向上看。你的背包颜色与四周很般配,你那只蓝得像天空一样的小背包,里面装着五公斤重的美版捷英字典———这里的秋天是如此美丽。树叶坠落,一天天过去,而每片树叶都愈加多彩而澄明,每一片幼小的白桦叶都如此柔嫩,像烟草,像香烟纸,到了最后又变得如此轻盈丝滑。一阵微风就可以将它们拂散开来。整个树冠,我这些白桦树的树冠,好像是李斯特的钢琴曲《爱之梦》的中间部分。演奏者的手指必须覆盖所有琴键,上下左右,就像是要把克斯科的白桦树叶拂散开来……大猫小猫们正在玩耍,它们跳跃捕获那些四散飘零、意味着夏日将尽的邮票。
……
所谓致杜卞卡的信纯属虚构,是对死亡的防御,它确实有些类似歌德的“暮年爱情”……到了最后,我抵御恐惧的办法就是我的文学。
——博胡米尔·赫拉巴尔
赫拉巴尔不是一位流亡者,而是一类流亡者。即使他身处布拉格,或者是金虎酒馆,却依然存在于别处。
——亚当·瑟尔维尔(英国小说家,《巴黎评论》伦敦编辑部编辑)
赫拉巴尔式的喜剧,呈现出复杂的悖论性。它在无限的欲望和有限的满足感之间维系平衡,离经叛道却充满宿命论的意味,纷扰不宁而又不失睿智。
——詹姆斯·伍德《伦敦书评》(文学评论家)
这些文章以信件形式写给一位美国女学生,即昵称为“杜卞卡”(捷克语“四月”)的艾普蕊;吉福德。它们是处于极度入神状态下的赫拉巴尔。几近于宗教般的狂热意味,充满了东欧作家的“神秘幻象”。它们是他的灵魂暗夜,他的“荒原”。
——苏珊·雷诺兹《洛杉机时报》(书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