梶尾真治是日本科幻代表作家,曾多次获得包括星云奖、SF大奖、熊日文学奖等多项大奖。其科幻作品多以抒情见长,看似平淡温馨的文字却蕴藏着关于时间、记忆与爱情深切的悲喜。
《回忆爱玛侬》出版至今已近40年,其特殊的架构与唯美的情节被几代科幻爱好者奉为经典。中文简体版首次出版。
在一次旅行中,热爱科幻小说的“我”在船上邂逅了一位美丽少女,她的名字叫“爱玛侬”。机缘巧合下两人假扮成一对夫妇,而这位少女声称自己拥有地球生命三十亿年来的所有记忆……
梶尾真治是日本科幻的代表作家,其作品有别于欧美科幻故事,他擅于用温柔的笔触呈现纯粹的爱情,温暖你心中柔软之处。
回忆爱玛侬
1967年,是双子座计划告一段落的翌年,阿波罗号尚未成功登月。世博会逐渐蹿升成为热点话题。报纸上越南战争进一步升级的新闻引人议论纷纷,街头巷尾都回响着《归来的醉汉》的旋律。而日美安保条约行将到期,学生们一时为之骚然。
至于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抱持观望态度,每天沉浸在科幻小说的世界当中。
要说生活中都是科幻小说,也不尽如此。学生嘛,只有时间多到不知如何打发,自然而然便会喜欢上各种女孩子。然而“喜欢上”和受女性欢迎完全是两码事。如果是海因莱因的话,两者就只是像哈勃·马克斯和格劳乔·马克斯这样的些微分别;而主人公换作是我的话,差异就会大到像是哈勃·马克斯和卡尔·马克思两人完全风马牛不相及。大部分的恋情,要么是我喜欢的女孩已经名花有主,要么只是自己的单相思,我的自尊心早已受到了成吨的伤害。尽管如此,青春期就是这样一个思考和行动方式都青涩、稚嫩的时期,素来直情径行的我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失恋的过程。
那时,我心灵遭受了严重的创伤。失恋不知道多少次,用一双手已经数不过来(要动用脚趾了)。就这样,我就像只被拔了毛的鸡,迫不及待地外出旅行了。
这次失恋也和之前一样,虽然消沉个两天也就恢复到正常的精神状态了,但那时恰巧领到了兼职工资,所以我便轻率地决定来场普普通通的感伤之旅。
在陌生的土地上漫无目的地四处旅行,就当钱包快要见底之时,我坐上了返程的客船。果不其然,这时的我已经把内心的痛苦忘得一干二净了。
驶往九州北部的渡轮相当大型,大概是万吨以上的船舶吧。
不过,或许是由于二月份游客相对比较稀少,二等船舱也是空荡荡的,显得很冷清。虽说是船舱,只不过是一间摇摇晃晃的大厅。乘客们各自从房间的角落拿着毛毯和枕头聚集到一块儿,自顾自休息着。这种时候,我不禁叹服人类的习性真是不可思议,从四角逐步向中央扩建自己的领地。我也在能看见甲板的窗户下面找了个地方,把用马口铁做成的烟灰缸拉到手边,一边吸着烟,一边开始看起“早川科幻”系列科特·肖特梅克的《霍瑟的记忆》(Hauser's Memory)。
我抬头望向窗外,那本来可以看到甲板的窗户却是雾蒙蒙一片,可见外面很寒冷。我想起,上船时室外已经细雪纷飞,而如今冻僵的手已恢复了知觉。
十七个小时的海上旅行啊。还有多久才出发呢……就在我为这段时间对今后的人生来说是长是短而感到困惑之时,一个简易背包被随手扔到我的跟前。
“这里有人吗?”
只见一名少女站在我的面前,年龄大概在十六到二十五岁之间——说其中任何一个数字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她看上去非常高大——或许是由于我蜷缩在毛毯中像只大青虫一般仰视的缘故。看看周围不就知道了嘛……我心想,嘴上只是“嗯”了一声。
少女抱着塞得鼓鼓囊囊的简易背包一屁股就盘腿坐下了。她身着粗纹上衣和牛仔裤,秀发长及胸口。虽然有些雀斑,但有着一双大眼睛,五官端正,脸庞貌似外国人,出乎意料地竟是个美女。
美少女哎。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愉悦起来。
她从简易背包中取出雪茄烟盒,开始抽起不知牌子的无滤嘴香烟来。
我向前递出马口铁烟灰缸,忍不住开口说道:
“女生吸烟可不好哦。”
是不是又多管闲事了,我反省道。
美少女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继续若无其事地抽了会烟,接着像是突然改变了主意一般,用“那是偏见哦”的目光盯着我。
“为什么?”
“为什么……说到为什么,吸烟会造成记忆力减退……首先就是,给人的印象不是很好。”
大概是我的话没什么说服力吧,当时只好一面为自己的主观臆断咋舌,一面为了结束这个话题而避开她的视线。
然而美少女却穷追猛打。
“咦,这对男人来说也是一样啊。”
她用看稀有动物一样的目光注视着我。我的视线随之四处游移,好几次瞥到闷闷不乐的美少女背包上绣着的首字母缩写“E.N.”。难道她叫悦子、绘美、江奈,或是其他什么名字?
“E.N.”的首字母缩写逐渐烙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我能坐这儿吗?”
忽然,一个微胖的中年女性犹如人体天平一般抱着个大包出现在我们面前。托她的福,我才有机会从尴尬的境地中逃出来。
“呃……嗯。”
我含糊不清地回答道。由于连阅读科幻小说的精力也都消耗殆尽,我借此良机转过身,尝试躲进睡魔掌管的领域中去。
然而,肥胖的中年女人却用她那犹如圣母般饱含慈爱的声音向我劝诱道:“苹果,吃吗?”
啊,这就是名为“航船”的封闭社会中“偶遇共同体”的开始吗?尽管我对此深表怀疑,但还是没有断然拒绝的独立和勇气,只好礼节性地“嗯”了一声,吃下递来的一片苹果,道了一声谢后再次躺下。不这么做的话,那个中年妇女一定会把我的年龄、身份、性别、如果是学生的话上的是哪所大学、家庭构成、智商、父亲的年收入、思想倾向、性格、血型、兴趣、买了哪些数码产品、奖惩情况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之后说不定还会和我畅谈人生。
我用毛毯蒙住头部,再次回到完全孤独的世界当中,坚信没有人能侵犯这片神圣的土地。同时由于生性乐观,直到再次被摇醒之前,我就像昏迷了似的沉沉睡去。
“亲爱的、亲爱的……”
在一阵舒适的晃动中,我被一道不怎么熟悉的声音吵醒。
“亲爱的,起来了啦。”
大概已经起航了吧。虽然整个船舱都在小幅地上下颠簸,但应该还不需要担心什么。睁开眼,先前的长发美少女正一面注视着我,一面摇晃着我的身体。
“啊……”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朦胧之间,我只是迷迷糊糊地看着她。
似乎并不是在做梦。少女再次对我说道:
“亲爱的,我似乎有些晕船,想去外面吹会儿风,一起来吗?”
我点了两次头,说了句“那可真糟”就站起身。刚起来,我心中便是一惊。美少女双手用力地挽住我的左手。要是甩开,一方面觉得有些可惜,另一方面又好像不解风情。话虽如此,我却无法理解她为何会以如此态度对我。就这样,两人离开了二等船舱。
“真是对不起,吓着你了吧。”
一出船舱,她便松开我的手腕,淘气地对我说道。
回忆爱玛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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