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 哀我像往常一样,坐上京王电车,向大街方向赶去。在车 上,我遇到了三位同乘一辆电车的少女,她们大概是去郊外野 炊,年轻的她们显得非常健康快活。突然,我发现一只蜻蜓落 在了中间那位少女的肩上。几乎同时,另一个少女也发现了。 我抱着看可爱小品画的那种想要发笑的心情,看着这一切。只 见 旁 边 那 位 少 女 , 默 默 地 将 中 间 那 位 少 女 肩 上 的 蜻 蜓 捉 住 , 悄悄地将它从电车的窗口放了出去。我看到这位少女善良的好 意,还有静静做事的动作,想要发笑的心情立刻变成了一种感 激。说流泪太沉重,说喜悦太强烈,总之那是一种非常美妙的 心情。那不是一种诸如“蜻蜓好可怜啊”“要爱护动物啊”之类 的感伤及做作,而是一种无所求的行为。我喜欢这样的态度。她不仅没有使用诸如“哎呀,糟了!”、“啊,吓了我一 跳!”之类的惊叹词,而且甚至没有告诉她那位朋友,就这样 默默地将蜻蜓放走了。这种心境,让人感到非常开心。对我而言,少女仅仅是动了一下手指,便立即将一幅可爱小品画变成了一首抒情诗。我怀着对这位少女的好感,在新宿同她们告了别。 在回来的电车上,记不得是哪一个车站了,我听到一阵骚动的说话声,我和其他乘客一样,看着窗外的少女。 “轧到什么了吗?”一位乘客向司机问道。 “不是,一只小猫被遗弃了,大家一起轧死它而已。” 或许,想起那只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咕咕容容蠕动的小猫都会让人感到不愉快,然而,我却对这位好像是军人的司机的 那种已习惯虐杀的心理,感到无比厌恶。盗走许愿匾额的人*初的匾额上,画了这样一幅画。 在悬挂着红色提灯的祠堂前,跪着一位身穿蓝色和服的年轻女子,一脸虔诚地双手合十,虔心祈祷着。 涂着白粉的女子,那白皙的后颈,与如同月色下乌鸦翅膀那样乌黑的秀发,这两种色调的融合是如此的舒适。白皙的脖颈被 柔软的蔚蓝色衬领包裹着,然后在脖颈之上画着黑色缎子前襟的 曲线,我心无杂念的目光从肩膀移到胸前——丰满高耸的妙龄女 子的乳房上,然后再移到腰带上。紧紧系着的绣着艳丽牡丹花的 红腰带的下面,一双并排的赤足,宛若旅途中见到的那仍沾着朝 露的樱花般绯红。旁边用淡墨色的小字写着“十九岁”。那画上的色彩吸引着我。 向神明许下一百夜的愿望。第一夜—— 月色暗淡的夜晚。少女将这连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无法诉说的悲哀的——美 好的愿望,倾注在这匾额之上,悄悄地将这如美术般的贡品放 在了祠堂的脊檩上。出生在这尘世中的少女,将自己人生当中唯一一次可以记住的美好的愿望告诉了神明,是多么让人嫉羡啊。 所以,倘若自己将这个匾额悄悄地偷走,将会对少女的命运带来怎样的影响啊!我这样想着。 这种想法,比眼睛里看到的色彩更让我感到满足。 然后。自己的这一未遂的心愿终于得以实现了。 某一日。 那是少女许愿的日子。一位贫穷的老妇人找到了我。请求我画一幅释迦牟尼的匾额,以作为许愿的供品。 我还从未画过释迦牟尼呢。然而,又有谁见过真正的释迦牟尼呢?只要将心中描绘的释迦牟尼画出来便好了。只有实现 少女愿望的主上才是释迦牟尼。我是这样认为的。因此,我画了一幅这样的画:在被炫目的光环环绕着的从 麻耶山而下的释迦牟尼的面前,跪着一位少女。我目送着跟在老妇人身后高兴地离去的小小的少女的背 影,心中不禁笑了起来。直到现在,榎町中供奉着释迦牟尼像的祠堂里,仍挂着这 幅让我思绪翩翩的匾额。我无从知晓许愿的这位少女如今身在何处,然而只要一想 起当时的她的背影,便有一种她又要许下新的愿望,然后来请 求我画匾额的错觉。死在演员上下场的通道上,装饰着人造樱花,无数流着眼泪 的手提油灯,在那樱花之间闪耀着光芒。伴奏结束后,听到了 那宛若从地狱响起的寂寞的钟声。宛若那金色小鸟般可爱的公主,在头戴百日(现代歌舞伎 的一种发式,在日本古代类似于头盔)的山贼抡起的大刀下, 双手合十,用近乎窒息了的声音向这个世界告别。“南无阿弥陀佛。” 在闪闪发光的金属下,那乌发下美丽的后颈颓然无力地掉在了地上,山贼提着刚刚砍下来的头颅,仍滴着鲜血,歪着他 那乌黑的大嘴放声大笑起来。啊,公主被砍死了吗?这对当时还是少年的我而言,是“死的*初发现”。 啊,公主已经死了吗?若是死掉了,便再也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花儿、鸟儿,再也不能听到这个世界的鸟叫声和歌声了! 泪水不断从少年的心中涌出来,涌出来,而后流在脸颊上。 “死人的脸”和“放声大笑”均融化在了这眼泪中,消 失在手提油灯的光亮中。舞台和看台都漂荡在了那金色的波浪中。这时,一身黑色装束戴着面具的妖怪,从泽村路之助丈之染成的幕帘后面走出来,拿着红色的毛毯,将公主的尸骸召唤 到了涂着金泥的拉门里。公主没有死,公主没有死。那只不过是在演戏。母亲给我 擦着眼泪,安慰道。于是,尽管少年那颗破碎的心又重新粘合了起来,然而, 舞台上公主被砍头的一幕却成为了我永生难忘的记忆。还有死去的公主在那红色的毛毯下走路的情景,也让我觉 得很不可思议。死在演员上下场的通道上,装饰着人造樱花,无数流着眼泪 的手提油灯,在那樱花之间闪耀着光芒。伴奏结束后,听到了 那宛若从地狱响起的寂寞的钟声。宛若那金色小鸟般可爱的公主,在头戴百日(现代歌舞伎 的一种发式,在日本古代类似于头盔)的山贼抡起的大刀下, 双手合十,用近乎窒息了的声音向这个世界告别。“南无阿弥陀佛。” 在闪闪发光的金属下,那乌发下美丽的后颈颓然无力地掉在了地上,山贼提着刚刚砍下来的头颅,仍滴着鲜血,歪着他 那乌黑的大嘴放声大笑起来。啊,公主被砍死了吗?这对当时还是少年的我而言,是“死的*初发现”。 啊,公主已经死了吗?若是死掉了,便再也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花儿、鸟儿,再也不能听到这个世界的鸟叫声和歌声了! 泪水不断从少年的心中涌出来,涌出来,而后流在脸颊上。 “死人的脸”和“放声大笑”均融化在了这眼泪中,消 失在手提油灯的光亮中。舞台和看台都漂荡在了那金色的波浪中。这时,一身黑色装束戴着面具的妖怪,从泽村路之助丈之染成的幕帘后面走出来,拿着红色的毛毯,将公主的尸骸召唤 到了涂着金泥的拉门里。公主没有死,公主没有死。那只不过是在演戏。母亲给我 擦着眼泪,安慰道。于是,尽管少年那颗破碎的心又重新粘合了起来,然而, 舞台上公主被砍头的一幕却成为了我永生难忘的记忆。还有死去的公主在那红色的毛毯下走路的情景,也让我觉 得很不可思议。死在演员上下场的通道上,装饰着人造樱花,无数流着眼泪 的手提油灯,在那樱花之间闪耀着光芒。伴奏结束后,听到了 那宛若从地狱响起的寂寞的钟声。宛若那金色小鸟般可爱的公主,在头戴百日(现代歌舞伎 的一种发式,在日本古代类似于头盔)的山贼抡起的大刀下, 双手合十,用近乎窒息了的声音向这个世界告别。“南无阿弥陀佛。” 在闪闪发光的金属下,那乌发下美丽的后颈颓然无力地掉在了地上,山贼提着刚刚砍下来的头颅,仍滴着鲜血,歪着他 那乌黑的大嘴放声大笑起来。啊,公主被砍死了吗?这对当时还是少年的我而言,是“死的*初发现”。 啊,公主已经死了吗?若是死掉了,便再也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花儿、鸟儿,再也不能听到这个世界的鸟叫声和歌声了! 泪水不断从少年的心中涌出来,涌出来,而后流在脸颊上。 “死人的脸”和“放声大笑”均融化在了这眼泪中,消 失在手提油灯的光亮中。舞台和看台都漂荡在了那金色的波浪中。这时,一身黑色装束戴着面具的妖怪,从泽村路之助丈之染成的幕帘后面走出来,拿着红色的毛毯,将公主的尸骸召唤 到了涂着金泥的拉门里。公主没有死,公主没有死。那只不过是在演戏。母亲给我 擦着眼泪,安慰道。于是,尽管少年那颗破碎的心又重新粘合了起来,然而, 舞台上公主被砍头的一幕却成为了我永生难忘的记忆。还有死去的公主在那红色的毛毯下走路的情景,也让我觉 得很不可思议。写在沙上的爱情啊,要想起这些真是让人破费脑筋。无论怎么说,那已是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什么,你说即便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也 没有关系?首先,请想象一下彼时很少有人会去的某个偏远地区的海 边。那是一条被带有灯塔的山岬和立着金比罗神的牌坊的山岬 所包围的入江。那里,有我们的沙丘。适合躺着的沙丘,既不 太冷,也不太热,是刚刚好的靠垫。彼处海滨的玫瑰花已经盛开, 我的琴技也日渐娴熟……那个人写上如歌词般的这句话,将这封信从那个海滨的别 墅寄到了东京的我的家中。我扔掉手中的牙刷,拿着信便出门 了。在被火车摇晃了五个小时后,我来到了我们的沙丘前。那个人十分开心地迎接了我的到来,然而,却没有说一句 话。如大海般深沉莹润的眼睛,盯着我的眼睛。这是一场多么不可思议的恋情啊!夏天,秋天,冬天,春天,夏天,秋天,春天,就这样,我们交往的三年时间里,那 个人只是说一些“不”或“是”之类的屈指可数的话语。只有 当我问她时,她才会做如此简洁的回答。然而,那个人既不聋也 不哑。于是,连我自己也渐渐地不适应说话了,便在便条上、沙 土上,有时在那个人的手掌上,写下如同电报般的话语。你想过死吗? 你肚子饿了吗? 是不是*近过得太舒适了,你都长胖了呢。 什么时候去?等等。 对第一个问题,她选择了沉默。对第二个问题,她选择了微笑。对第三个问题,她将衣袖抱在胸前,用眉梢斜睨着我。 第四个问题是关于结婚的问题,她写上了“立刻”。由于她写上了这样的话,不久后,我们相见的日子也宣告了结束。 滴在沙子上的泪水也好,写上的文字也好,岁月也罢,统统被波浪席卷而去。 暮春的一个多云的一天。我在沙子上写道:“再见”,那个人什么也没有回答,用盈满泪水的眼睛一直盯着我。 回到东京后的第三天,我收到了那个人写给我的信。信封里,是一张未写有只言片语的白纸。那是她给我的*后一封信。禁闭的窗户正在忙碌地书写的人哟—— 窗户外,春天已经来了。灰色房子的灰色凸窗,从春天开始便一直禁闭着,从未 被打开过。灰色房子的主人,总是阴沉着脸,坐在书桌前写着 什么,偶尔会将挂在墙壁上的唯一一件装饰品、题名为“拥抱 太阳的少女”的一件浮雕,放在床上,凝视着。凸窗旁边的石 阶,是通往这个房间的入口,然而,却没有一个站在门前敲门 的 来 访 者 。 不 知 何 时 , 春 天 也 急 匆 匆 地 离 去 , 缠 绕 在 凸 窗 上 的常春藤伸开它们那宽大的叶子,一个劲儿地向屋顶爬去。在 凸窗上安着的三扇窗户中,一扇已经将常春藤除去,可以开闭 了。然而,知道那一扇窗口也永远都不会被打开的小鸟们,放 心地在橡树上筑起巢来。“请为春天的小鸟打开窗户吧!”小 鸟们唱道。然而,从未被打开的窗户,有一天,却突然开了。当时, 在 窗 户 下 , 站 了 一 排 穿 着 藏 青 色 校 服 的 女 学 生 。 主 人 大 吃 一 惊。那是附近的女子学校里的寄宿生,其中的四五人来到这开放着的庭院里拍照,其他人来网球场玩耍。被如此众多的来访者惊吓到的主人,立刻问道:“你们有什么事么?” “没有。只是想问问老师一些事情。”其中一个女生说道。 “不行。今天很忙。”主人这样说着,然后啪的一声关 上了窗户。这之后,主人甚至连伸到窗口的绿叶的酸味、呼吸 着太阳光的变黄了的叶子落到窗玻璃上这种情况也觉得恐怖, 将窗帘深深地拉起,再也没有开过窗户。唯一一扇留下来的窗 户,也在那年夏天,完全被常春藤所缠绕,紧紧地闭着了。*初的哀伤街子的父亲是贫穷小镇上一个不起眼的画匠。他以画五月 旗[1]的画稿、印有稻荷神[2]的方形纸罩座灯及传单画儿维持 生计。虽然家境贫穷,街子却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父亲十分 疼爱街子,在街子眼里,父亲是这个世界上*好的人。母亲早逝,家里只剩下街子和父亲相依为命。从小学毕 业后,街子便待在家里操持家务,准备早饭,洗衣服,打扫房 间,为工作到深夜的父亲泡上一壶热茶。正如大风只在门外呼 啸那样,贫穷并未对街子造成什么影响。父亲和街子十分幸福 地生活着。然而不久,却发生了一件让街子感到哀伤的事情。祭拜 稻荷神那天,依照习俗,人们从稻荷神神社内到大街上,都挂 满了方形纸罩座灯。这些方形纸罩座灯上的画儿是街子父亲画的,这些画儿引来了去参拜稻荷神的人们驻足欣赏。一位年轻[1] 五月旗:即五月五日悬挂的鲤鱼旗,鲤鱼旗是男孩子的旗帜。[2] 稻荷神:日本神话中的谷物和食物神,主管丰收。的少妇说:“这真让人开心呢!这样古老风格的画儿可是国宝呢!”她的丈夫也走到灯前去仔细观赏。 街子听了人们的赞扬,觉得无比自豪,她想对他们自豪地说: “这是我父亲画的哟!”和街子同年的三位朋友,她们小学毕业后便升上了女子学校, 她们也站到了方形纸罩座灯前。街子很是期待地朝她们快步走去。然而,她听到了三位朋友的奚落声。 “这样的画儿多老旧呀!”“这样的画儿好傻啊!”“这眼睛真是……”听到她们的嘲笑,街子转身藏到了人群里,然后跑回了 家,她偷偷地拭干了腮边的眼泪。逃跑的小鸟站在大阪天满桥之上, 桥上有一群海鸥, 我想要一张网, 来抓住这些海鸥, 大网摇摇晃晃扑向海鸥, 宛若那忠贞的由良之助[1]。听着来自播州赤穂的姑娘唱着的摇篮曲,我迷迷糊糊之间 进入了梦乡。在多云的春日里,我透过彩绘玻璃窗眺望着瓦斯灯,意识 渐渐模糊,小鸟的歌声也不知不觉离我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小鸟呀,你不要哭泣,你要是哭了,捕鸟人就会来抓你 了。被当作枕头的坐垫上,印度花布的花纹化身成《一千零一夜》中的妖怪,宛若暮春之时蒲公英的白色绒毛,拂过开始泛[1] 由良之助:《假名手本忠臣藏》中的主人公。讲述的是他和其他 四十六名忠臣忍辱负重为主公报仇的故事。着困意的我的睫毛,然后飞入深蓝色的夜空中。于是,我便进入了安稳的梦乡。 然而,我的小鸟却逃走了。“可能被捕鸟人抓去了吧。”祖父若无其事地说道。“可能被蛇给吃了吧。”母亲说道。真 可怜呀!那庭院的树上,只留下了系着红绳的鸟笼子。蓝色的小鸟曾经等不及小主人自己醒来,沐浴着清晨的日 光,扑闪着自己那美丽的翅膀,唱着陌生国度的歌谣,将小主 人从那深夜里的梦境中叫醒。而如今,它肯定是在捕鸟人腰间 的袋子里悲鸣着,挣扎着它那疼痛的双脚吧!真可怕啊,真可怕啊!多可恶的捕鸟人啊! 可是,我并不是那只可怜的小鸟儿。倘若我被捕鸟人抓去了,母亲该有多担心啊! “妈妈,捕鸟人连小孩子也会抓去吗?”我将手伸进母亲的怀中问道。“为什么要将我唯一的孩子抓走呢。”母亲是这 样回答我的。可是,我永远都无法忘记那绑着藏青色棉布的绑腿、戴着 藏青色头巾的捕鸟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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