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文丛:学会完结》:
如同在白色房间里,在清洁的、过于清洁的气味中,在被房间里转悠的衣服所掀动的空气中,是的,他,他相信这一点:他成了我脚步的人质,成了我踩在油毡地的鞋子,我捏在门把上的手,我这个人的人质,我在床前脱下毛料外套并挂在大衣柜里的一个衣架上,而金属柜门则在我的手底下颤动。他,成了他肉体的人质,在白得太耀眼的被单底下,成了他身上拒绝服从他嗓音的那一切的人质。他的肉体被战胜,安放在,如同在大衣柜中,在两层架子之间,或者在一个大衣架上,一些衣服,一件浴袍。还是被郁金香的气味,被红色的花瓣,被桌子上的花儿所毁灭。而我,在所有那些敌人中,这是最不好战胜的,既然那是从他那里,在他身上,他能找到力量活下去也是为的反对这一位。因为为了生活而斗争就是为了反对我而活着,反对我,真的,他正是从我的身上汲取着力量,在他苍白的皮肤底下什么都不说,他那拉成一张皮子那样的皮肤:无论如何,脸上露出的这一平静。而牙齿之间慢慢升腾起来的怒火,就像当我的手放到他的脑门上时,他什么都不回答,只是嘴上来一个动作,来得很慢,有时当他还有力气时,还用指甲深深地抠进他胳膊的皮肉里。
医生,我,对他来说如同工具。他知道他会来到。他折磨他的肉体到极致好让他站起来,让他至少在那里站立一回——他准备好了要把体内的一切都迸裂,如同要一根接一根地迸裂火柴,好让湿柴也能点燃火,要让一切都迸裂,直到他的身体能站起来,仿佛他在要求对方向他的意愿让步,而对方却拒绝他,因为他享受一种抵触的愉悦。于是他随时准备好要让韧带全都迸裂,要让骨头一块一块地全都散架,还有肌肉,他要咬它们,挠它们的痒痒,用排放,用烧灼,好让它们有所反应,而我听到他的气息在肚子里寻找着愤怒的力量,他现在再也不把这愤怒扔向任何一张脸,扔向任何一句话,他甚至都不再把它献给自己的仇恨。
我们将不任人摆布:时间将来自于新鲜的黑影和橡木底下的盖布。因为之后他将不再工作,因为之后闹钟就不再响,就像它曾在三点半时响起来。我将不再听见地下室的门在轨道中拉动,我将不再听见下面有汽车发动机响,也听不见有脚步声走来打开栅栏门。然后脚步声又回来关门。他不再爬上卡车的后门,穿着他那套蓝色服装,背上和肚子上带有黄色的荧光叉叉标志。他再也不会戴上保护他的手套,以防尖刃和碎玻璃的碰伤,他身上再也闻不到腐肉、厨余垃圾的气味,他再也不会把那些纸箱和被猫弄破口子的口袋扔进铲斗,还有在跟另一侧的同事,左侧的或右侧的,一起跳下踏阶的那一刻之后,只是在这之后,嗓音中不再发出让卡车开出几米后停下的尖厉声音。
而我,我将不必像以往那样被这样的想法所累,被它死死缠住,总想到他要走掉,他为他没能走掉而憎恨我,仿佛是我引起的偏离,是我剪断的线,穿透的管道,仿佛是我在他的道路上扔下了成升成升的油。让汽车驶离了道路,在那里,让它偏离正道,撞上了油漆褪色的高墙。我不再被这种想法纠缠,我已经不再有它,这样一种想法,认为当他说他两个星期之后就走时,就出现了一个大豁口,于是,太长时间以来一直被留住的关于我的一切就应该伸展在了那里。不会再有这样的想法,即他别无选择,他必须,他必须尝试着在外面爱,哪怕只是一点点,他期待过另外一种日子,仿佛是我在拒绝让他生活得幸福,仿佛是我禁止他好好活下去,或者我会拒绝他,假如他这样说:快点,我们搬家吧,离开这里。我要别的东西,空气,必须有空气,有乡村或城市,而不是这样一个城镇,它甚至都不是城市,只不过人们都活在那里,眼睛死盯邻居的生活,那样地堆积在一起,那样地感到厌恶,人们热衷于活得跟所有人一样,既然所有人全都活在相同的房屋里,这个城镇甚至还不是乡村,它充满了厌烦之臭气,人们仿佛被小火烤死,小小地一下,又小小地一下,一阶段接着一阶段,小教堂的钟声那样,一声声敲来,嚯地一下,人们全都成了小伙子,成年人,再一过来,人们就成了尸体,成了灰烬,但受洗过,结婚过,吊死或破碎在年底之前,不,十年后,五十年后,这无关紧要,只要等着好了,既然那钟将始终在那里,总归要敲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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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谢勒.加齐耶,《电视周报》
词语互相等待,互相期盼,就像脚步,一个词在另一个之前,凭这些词语足以生存,却不足以安慰。此处的写作是神奇的。
——让-巴蒂斯特.阿朗,《解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