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者与死者的区别是什么，华生？”教授问。
我冷静地回答，“区别在于有没有灵素。”
“对，有没有灵素。也就是俗话说的灵魂。实验发现，与生前相比，人类死亡时的体重差不多会减少0.75盎司，21克。通常认为这就是所谓‘灵素的重量’。”
教授用手杖指向尸体的头部。头上的毛发剃得干干净净，裸露的皮肤上满是骨相学的大脑功能分区图，头部的各分区上都插着针，针上连着线，线被捆成一束，与虚拟灵素写入机——向死者“写入”虚假之魂的邪恶机器——和为它提供动力的勒克朗谢电池连在一起。
“今天有幸从阿姆斯特丹大学请来了灵素研究的第一人，也是我，杰克·苏华德的恩师。他的授课必定会激发各位的智慧，给你们带来将来有用的知识——有请教授。”
“谢谢，杰克。”
声音从教室外面传来。一位身材匀称的绅士走进教室。他的年纪大约60多岁，脸上带着笑容，唯有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全无笑意。他戴着礼帽，提着手杖，走到苏华德教授身边。
“首先应该做个自我介绍吧，”他把礼帽摘下来递给苏华德教授，“我是亚伯拉罕·范·海辛教授。”
“他不是吸血鬼的专家吗？竟然是苏华德教授的老师，真厉害。”
喜欢打听八卦的韦克菲尔德对我耳语。我厌烦地摇摇头。
“范海辛博士只是系统研究过有关吸血鬼的民间传说而已。别跟八卦小报似的说他是什么吸血鬼的专家。”
“《每日电讯报》上白纸黑字写着教授是吸血鬼猎人哟。”
“低俗小报的消息不要当真好不好？”
苏华德教授低咳了一声，瞪了交头接耳的我和韦克菲尔德一眼。我恨恨地用力捅了捅韦克菲尔德。
“我有幸在阿姆斯特丹大学就任名誉教授。有些人认为我是吸血鬼等等奇怪门类的专家——”听到这儿，学生们都有礼貌地笑了起来，“我的专业其实是精神医学。关于灵素的内容也包含在这一领域中。吸血鬼传说的论文只是余兴。那么——”
范海辛教授敲了敲死者画满各种工作标记的头，
“这个头盖骨里面的脑灰质——大脑皮层，现在是空空如也。就是说，没有注入灵素。死的时候，0.75盎司的灵魂从人体消失了。那么，是谁最早发现正是灵素使得生命成为生命的？”
大约是刚才被苏华德教授训斥的时候留下了印象吧，范海辛教授的手杖指向了韦克菲尔德。突然被点名，韦克菲尔德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缩了缩头。看到他冥思苦想的样子，我有点幸灾乐祸。
“啊，那个，是弗兰肯斯坦吧。”
“这是一般人的回答。身为伦敦大学医学部的学生，这样的回答不能算合格。”
范海辛教授很辛辣。韦克菲尔德面红耳赤，缩着头无地自容。我暗想他是自作自受，不过多少还是产生了一些同情心，举起手问范海辛教授我能不能代为回答。
“唔，那么旁边这位——你叫什么名字？你来回答。”
华生，约翰·H·华生。我沉着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灵素’的思想根源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弗朗兹·安东·麦斯麦医生提出的‘动物磁气说’。在弗兰肯斯坦先生制造出最早的‘创造物’之前，这个理论由德国医学家麦斯麦先生加以总结。”
“说的很好。苏华德，华生看来很优秀。”
“动物磁气说曾经遭到否定吧？”
我这样一问，范海辛教授点点头。
“你知道的不少嘛，看来苏华德教授有个好学生。”
范海辛教授一点头，苏华德教授也随之点头。他对我的评价很高。
“1784年，路易十六世为了验证动物磁气而召集的科学院的学者们，最终否定了动物磁气的存在。那是弗兰肯斯坦制造出第一个‘创造物’之前几年的事情。情有可原。尽管今天麦斯麦的动物磁气说被重新评价为灵素思想的引路学说，但在当时，临床上的证据太少了——那么，我们来尝试写入虚拟灵素吧。”
苏华德将一连串穿孔卡片插入写入机的读卡槽。穿孔卡片的内容是剑桥大学灵素分析研究所制定的最新标准模型，是根据分析机中反复模拟灵素运行情况的结果而开发的版本。目前普遍认为这一模型是让死者运行最稳定的版本。卡片设置完毕后，范海辛教授拉下写入机侧面的拉杆，写入机读取穿孔卡片上记载的灵素模型，通过勒克朗谢电池的电流刺激，由刺入头骨中的金属针写入脑组织。
“勒克朗谢电池的发明，终于提供了稳定的电流。”电流向死者写入伪灵魂的期间，范海辛颇为感慨地说，“我年轻的时候，为了获取电流，不得不费尽力气。对了华生，你知道这种电池的结构吗？”
“正极是二氧化锰与碳的混合物，负极是锌，电解质是氯化铵溶液。”
我流利地当场回答，范海辛点点头，显得颇为满意。
“唔，化学也很不错啊。弗兰肯斯坦的时候，电池这个东西才刚刚发明。伽伐尼制造出第一个电池是在1791年，差不多一百年前。要用那样微弱而又不稳定的电流向死者写入虚拟灵素，真是令人十分同情——苏华德，差不多了吧？”
“时间刚好，教授。”
很好，范海辛说着，在死者耳边打了个响指。学生们屏息静气观察这一场景。包括我和韦克菲尔德在内的所有学生都是第一次见到死者弗兰肯化的瞬间。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真担心有人会窒息。
突然，死者的眼睛睁开了。
“哇！”
韦克菲尔德吓得往后一跳。死者看上去对于自己的复活似乎也有点惊讶。那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前方并非是它应该身处的天堂或地狱。
我们亲眼目睹了死者的复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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