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疑惑
1
“住手！”
齐藤八云大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了。
他躺在木地板上，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原来是场梦呀！
意识到这一点的八云慢慢坐起身来。
记不清楚梦见了什么，但那种不愉快的感觉依旧留在心中，挥之不去。
所谓的梦，大抵如此吧。
八云的视线模糊不清，如同身坠雾中。
脖后传来一阵疼痛，好像被勒过一样。
八云一脸痛苦地用手摁了摁脖后。
难道是撞在什么地方了吗？
周围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八云原以为是在平时住宿的大学“电影研究兴趣协会”，其实并非如此。
这是一个幽暗的地方……
房间的四个角落里摆着烛台，微弱的烛光摇曳不停。
房间大约有二十张榻榻米大小，木地板、木质墙壁。
乍一看觉得是寺庙的庙堂，但屋顶和最里面的墙面都已经被水滴腐蚀得露出石头了，而且屋子正中央还立着一根细细的柱子，用来支撑随时都会崩塌的石灰岩屋顶。
好像是位于溶洞里面的一处石屋。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
八云努力回忆，但颈后的疼痛一下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情不自禁“啊”地呻吟了一声，然后闭上了双眼。
他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一下心情，却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味。
八云马上觉察出这是什么味道了。
是血。
“这……”
八云不假思索地转过身去。
有一个身穿法衣、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躺在那里。
男人双目圆睁，已经发紫的舌头从半闭的口中耷拉出来。
应该是拼命挣扎过——他的双手还死死抓着地板就气绝身亡了。
男人被刺了数刀。
从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将其围成了一圈。
很明显，男人已经一命呜呼了。
八云认识他。
男人名叫诚道，是寺庙的住持。
“这是怎么回事儿……”
八云呢喃着双手掩面，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他感觉手掌黏糊糊的。
难道是？
八云将手伸到眼前。
从手掌到指尖，沾满了快要干的血。
八云再次将目光转向伏面倒地的诚道。
地板上插着一把刀。
刀刃就不用说了，连刀柄上都满是鲜血。
八云爬到诚道身边。
可以看出诚道不是被拖到这里的。从地板上的血迹来看，他无疑就是在这里遇害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八云一开始努力回忆，颈后便疼痛难忍，似乎那里有着不愿想起的事情一般。
他强忍着疼痛慢慢站起身来。
绝不放过你！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是从心底发出的仇恨、阴郁。
八云放眼看去，在房间唯一的那扇双开门前站着一个低着头的女孩。
藏青色的西服上衣，配格纹短裙，看上去像是某所高中的校服。
女孩儿的头发湿漉漉的，紧紧贴在脸颊上。
她皮肤白皙细腻得似乎都可以看清血管，感觉有一种病态的纤瘦。
八云意识到，她并不是有生命力的人，而是通过自己的赤红左眼看到的鬼魂。
“你是谁？”
八云问眼前的女孩儿。
绝不放过你！
女孩儿再次发出那充满仇恨的声音，慢慢抬起头。
她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一般，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那是凝聚着各种负面情感的眼神，有憎恶、仇恨、嫉妒……
去死吧！死了我也要报复你！
女孩儿的声音如同老妇一般沙哑。
“为什么要这样做？”
女孩儿并没有理会八云，而是像被吸走了一般，挤出门去便消失不见了。
“等等！”
八云扶着墙去追女孩儿。
他刚刚推开门，一下子呆住了。
“这是……”
门上贴着一张名片大小的纸。
纸上写着一段话。
八云一看内容，大惊失色。
如果不知要点的陌生人看到，很难读懂其中的含义，可八云不同，他立刻领悟到其中的骇人之处。
事情已经很棘手了。
八云打算打电话，可是手机却不见了。不见的不仅仅是手机，钱包、钥匙也不见了。
他回头看了看屋内，并没有落在里面。
难道是掉在什么地方了？还是……总之，从目前的状况来看，长留无益，必须要马上离开才行。
八云把纸揭下来，塞到口袋里，然后取了一支烛台上的蜡烛，推开了门。
他借助微弱的烛光，看了看周围的情况。
出门便是石头裸露的溶洞。
有水滴从头顶的石头上滴落下来。面前有一个宽约五米、高约两米的洞穴。
这是唯一的出路了。
八云拖着身子慢慢走着，地面好像不平，脚底下磕磕绊绊的。
走了一会儿，他手扶岩壁，耸起肩膀深呼一口气。
他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谁来了？……
八云一抬头，感到一股强光。
如同变魔术一般，八云眼前一片白光。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一个男人的声音，充满震慑。
一阵目眩之后，八云终于看清眼前那股白光后站着的人的模样了。
是一个拿着手电筒的中年警察。
“我……”
八云不知该如何作答。
目前他还没想起来发生了什么，所以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你的脸色不太好……”
中年警察朝八云走了过来。
“我没事。”
八云说着，条件反射般地躲闪了一下。可惜有点迟了。中年警察面露愕然之色。
“你的眼睛……”
不用他再往下说也明白了。
八云的左眼是红色的——警察就是对这件事愕然不已的。以往如果看到别人这种反应，八云一定会觉得很受伤，可现在竟毫无感觉。
人类本来就会对与众不同的事情感到畏惧，这是作为生物的自然反应。
“不好了！”
溶洞内传出的声音打破了眼下的沉默。
八云一看，石屋的门开着，门前站着一个年轻的警察，他正指着屋内惊慌失措。
他应该是发现屋内的尸首了。
“怎么了？”
中年警察漫不经心地问道。
“有……有人死了！”
年轻的警察大喊起来。
时机来了。
八云一把推开中年警察，冲了出去。
警察一屁股蹲在地上，大喊道：“站住！”可惜，八云不会听他的。
八云只顾朝着出口奔跑。
跑了大约五十米的时候，路突然有个向右的大拐弯。
拐过去后，看到了出口处的光线。
“喂！站住！”
身后传来两个警察的呼喊声和追赶的脚步声。
如果这样跑出去的话，以目前这疲惫不堪的状态恐怕也会被很快追上。
如果那样，就全完了。
怎么办呢？
八云停下脚步，四下张望，突然发现有个石缝。
溶洞错综复杂，出口不止一个，或许从这个石缝可以找到其他出口。不过，如果是死路一条，那就如同作茧自缚了。
八云下定决心钻进石缝中，麻利地藏了起来。
他屏住呼吸……
两个警察马上就追上来了，从他面前跑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八云探起身来打量出口的情况。
两人好像在出口那里商量着什么，然后兵分两路左右跑开了。
八云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可接下来就得面对非常现实的问题了。
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吧。那两个警察也不会跑多远，如果找不到他，肯定会再返回溶洞的。
可是，现在大摇大摆地走到出口的话，那简直就是形同自杀。
只能从这里继续往里走了。
八云弯着身子，朝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走去。
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满身鲜血的诚道。
难道是我干的？
他很想否认，可没有证据。
总之，现在只能逃跑了。
大约走了十米，他看见一丝光亮。
那是个出口。
八云长舒一口气，又迈出了一步。脚下有些摇晃。
“不好！”
但为时已晚。
他脚下的石头传出一声崩裂声。
八云在重力作用下掉入了黑暗的深渊。
2
小泽晴香结束了乐团排练之后，向位于B栋的预制板房住宅走去。
每一层都有十间四张半榻榻米大小的房间。
晴香来到了一楼最里面的一间，门上挂着“电影研究兴趣协会”的牌子。但这不过是个幌子。
房间的主人八云骗过了大学的学生科，成立了个莫须有的兴趣协会，其实是挪为私用了。
八云体质特殊，生来左眼就是红色，能够看见逝者的魂魄。
晴香和八云初次见面也正是为了帮助被幽灵纠缠的朋友美树。
真是个惹人讨厌的家伙。
这是晴香对八云的第一印象。八云乖戾冷漠，不愿与人打交道。
因为美树的事情，晴香便开始和八云一直打着各种交道。
基本上都是些阴森骇人的事件，但是在此期间，晴香对八云的印象却出现了大大的改观。
因为体质特殊，八云差点被亲生母亲杀死，而且总是遭到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的目光。经历了这些之后的八云，为了保护自己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便和他人之间建起了一道屏障。
实际上，八云的内心比许多人都要细腻、善良。
晴香意识到这一点后，觉得八云十分可爱。
而且和八云在一起时，总觉得很放松。也许自己没有打算这样，但的确有种被保护的感觉。
现在只要有时间，她就会过来看看八云。
此前曾被朋友问道两人是不是恋人，很遗憾，答案是“NO”。
晴香虽然和八云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但关系并无进展，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猛然间才发现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
未来，或许依旧是空白。
如果说两人超出了一般的朋友关系，或许只是因为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看似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涯。这便是晴香和八云之间的关系。
晴香也想问问八云是怎么想的，可又担心那样一来会把迄今为止的这一切都给毁了。
晴香极度害怕那种状况的出现。
我在想什么呢？
晴香自嘲般地笑了笑，重新站在门前。
今天并不是像以前那样因为有什么事情才来的。马上就是八云的生日了，她想送八云一份生日礼物，可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纠结了一番之后，觉得还是问本人的好，所以才来的这里。
“八云，在吗？”
晴香边问边推开了门。
屋内没有八云的身影。
“怎么回事儿？不在吗？”
晴香叹了口气，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椅子上。
真是一间单调无趣的房间……
即便是坐的椅子，也是随处可见的那种钢管椅，而且椅子看上去快要生锈了。但不可思议的是，却让人倍感踏实。
四张半榻榻米大小的房间，也就是一个人的蜗居处。
晴香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周围一片寂静。
“八云回来还早着呢吗？”
如果回来了，一定又会挑三拣四地说“这个时候你来干什么？”，或者是“你真闲呀！”。
以前，见面不一会儿，她肯定会被八云的话给激怒。
可现在不同了，这些话就像“早上好”一样自然，成了理所当然、让人心情愉快的问候。
在此之前，无论和谁在一起，都没有过这样的心情。
我一定是喜欢上八云了吧。
晴香赶紧拂去头脑中闪过的这个念头，拿出手机开始发短信。
信息当然是发给八云的。
给八云发短信，他从未回复过。这只不过是自己单方面发出的数字信号而已。
尽管如此，晴香还是愿意发短信联络八云，真是不可思议。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晴香发出这样简短的一条信息后，又趴在了桌子上。
……
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