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后》:
病人还在高声打着鼾。
环夫人看起来比自己年轻得多,是一个美丽的穿西服的中年女人。她对丈夫的病状态度冷漠。她听到大客厅那边不时传来余兴的三弦琴声,禁不住轻轻皱了皱眉。夫人的态度极其冷静,医生提出“至少让他这样躺着不动一整天才行”,环夫人却用堂而皇之的理由,强硬地回绝了。
“我先生老是把不找别人麻烦的话挂在嘴上。再给雪后庵添麻烦,等他好了,该骂我不懂事了。而且这里的客人很多。如果是老主顾的话还说得过去,我不能再给老板娘添乱了。尽可能早一点把他搬到医院去……” 夫人用优雅的语调,好几次感谢旁边的阿胜。阿胜则反复提出:“请不要客气嘛,不管几天,一直住到医生说可以了为止,都没关系,把客人留在这里吧。”这样高尚的礼让,在鼾声如雷的病人枕边,演出了不知何时了的谦让之戏。不管到什么时候,夫人都不失其冷静。阿胜则有阿胜的一套,不失她那种一心强迫人接受她的亲切的风度,弄得胖墩墩的医生左右为难。
病人躺在不大使用的八席厢房。野口、环夫人、医生、阿胜等都挤在里面。野口给阿胜递了个眼色,走出了屋子,阿胜也跟着野口来到走廊上。野口大步流星地走在走廊前面。
看着他的背影,阿胜觉得,这是多么充满自信的步伐呀!她甚至觉得,这儿是野口的家,而自己却是常常来玩的客人似的。
野口信步走去,他走过形状有些弯曲的渡廊。他们来到白菊盛开的后院。前院里没有种花,小小的后院里却是四季鲜花不败。
这个院子的对面有两间相连的小屋,这就是阿胜的房间。阿胜不干活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生活,她喜欢这小小的,邋遢的院子。花草不是按有秩序的受拘束的方法种植的,也没有放规规矩矩的院石和盆景,像避暑胜地的对外出租的小别墅,这个院子在松叶牡丹的周围并排着贝壳,她需要那样的院子。所以,这院子里的白菊也不整齐,有的菊花长得高,有的菊花又瘦又矮。秋天到了,这里是红叶的天下。
阿胜有意不请野口去自己的屋子,也没有告诉野口那是自己的卧室。她讨厌故意表示出亲密的样子。
她叫野口坐在靠窗放着的椅子上,从那扇窗子能看到庭园。野口一坐上那椅子就说: “你也真够倔的。如果你过于亲切的话,别人也不会领你的情。” “虽是第一次来的客人,但毕竟是在我这儿发病的嘛,我不去照顾谁照顾。” “你这样说,当然有你的道理啦。但是,你也不是孩子了,环先生的太太不仅仅是客气呀,你知道她想说什么吧。” “我知道的。” 阿胜眼角堆起皱纹微笑了一下。
“既然知道,你的举动就是固执了。” 阿胜没有回答。
“那个夫人呀,接到丈夫倒下的通知,还那么花工夫仔细化妆。” “当大使的太太当然是这样的。” “不能说全部都是。” 远远大客厅里,轻轻传来弦歌的声音。这时,阿胜总算从棘手的事件和担心中解脱了出来。野口也悠悠然靠在椅子上掏出了香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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