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短经典·第三辑)》:
他先是闭着眼睛的,然后睁开眼,说要看看马房。
艾米莉脸上没有反应,表情一片空白。她的面庞比他的年轻,但看上去也年轻不了多少。她面无表情,除了疲惫,她自己感觉到的疲惫。“从窗子这里看?”她说。
但他要下去看。他说:“把外套拿给我,好吗?还有,把靴子拿到门口去。”她从床边起身离开。即使她不帮忙,他自己也会把事情搞定的,她很清楚——她认识他已经二十八个年头,嫁给他也有二十三年了。拿不拿外套给他,不会带来任何不同;即使她劝阻,也不会有什么用。
“你这样会没命的。”她说。
“新鲜空气会让人强壮。”到了楼下,她把靴子在后门边放好,然后把帽子、围巾还有外套都拿给他。外套左袖筒上部连接肩背的地方绽线了,需要缝几针,这是她刚刚才注意到的。如果现在就去拿针线修补,他会等得不耐烦的,她知道。
她问:“你要去那里干什么?”他几乎没搭理她,只说了句,去稍微整理一下。
八天后,他死了。女医生安说,只穿着睡衣再加上一件外套去清理马房的场院,这并没有加快病情,让他提前去世。医生走了一小时后,杰拉蒂姊妹俩就来到了门前;她们还不知道他死了。
那时是晚上七点半。第二天早上这个时辰,殡葬承办人基恩就该来了。她把这个对杰拉蒂姊妹说了,想让她们明白,她希望她们离开只是因为丈夫已经死了,而不是别的原因。不过,她也知道,如果丈夫还活着是不会同意杰拉蒂姊妹陪坐在他床头的。她们来得太迟了点——这倒是好事。
杰拉蒂姊妹已届中年,是两位嬷嬷,谁家有人即将辞世,她们就来陪坐在濒死者身边。艾米莉以前听说过她们,但不认识,甚至都从没见到过:她来为两人开门时,还不得不问了问她们的来历。
她从未想到过杰拉蒂姊妹会带着好心善举走进这个有病人卧床的房间,而过去的七个月中,都是她独自一人在照料着丈夫和家务。两位嬷嬷是“圣母军”的成员;这个教友团体以慈善出名,不遗余力地支持圣文森特·德·保罗协会的扶危济困活动,还热心传播泽维尔·奥谢神父的著述——这是当地历史上的一位牧师,十九世纪八十年代远赴东方传道,感染疟疾,不幸早夭。
“我们礼拜二才听说了你家的事,”姊妹俩中身形更瘦小的那位对艾米莉表示歉意,“确实,有时候我们的消息不灵通。”两姊妹中的另一个,更壮硕也更老一点,化了妆,戴有首饰,也更注重她的衣着。但打头主动说话的却是容貌瘦削生硬的那一位,虽然她看似不喜言辞。
她说道:“我们是在麦克林西的店里听说的。”“很抱歉,让你们空跑了一趟。”“不会是空跑。”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这里停顿一下很有必要。她又补充道:“我们对您表示同情。”这一句是解释她们为什么没有白来。
这段对话完全是在大门口进行的。黄昏的暮色正要幻化为暗夜,但目光掠过小小前院的白灰墙,艾米莉仍然可以看到一辆小车停靠在路边上。天很冷,风旋舞着向东吹去。这两位妇女,心是好心,虽然她们把一切都搞拧了:从卡拉镇开车过来,来陪伴和送别一个根本就无意对她们的到来表示欢迎的人;好在还来迟了,这个人的去世让她们免除了一次尴尬遭遇。
“要不要来杯茶?”艾米莉提议道。
她设想她们会谢绝,说不能在这样一个时刻再来打搅她,然后就准备掉头离开。但两姊妹中宽肩膀的大个子却在那里犹疑起来,扫了她的同伴一眼。
“如果你觉得孤单,”小个子说道,“我们可以留下来陪陪你——如果这样能对你有一点帮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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