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预定举办婚宴的会场——二楼的黄金房间,是这家酒店容纳人数最多的招牌房间。据说知事。的女儿、县内出身的演员艺人和体育选手都在这个房间里办过婚宴。
入口的牌子上用苍劲有力的文字写着“铃木家‘三田家”几个字,我瞥了眼那块牌子,悄悄推开了门。
只见圆桌上整齐地铺着桌布,上面摆着一排蜡烛。婚礼晚上才举行,没想到这会儿就差不多准备好了。当我看到会场里连鲜花都摆好了时,顿时担心起来。要是这些花在晚上枯萎了怎么办?真会枯萎的话,不是应该趁花最鲜活的时候在婚礼即将开始前搬进来吗?这不是抱怨,而是谨慎——我不禁想咂咂嘴。椅子好像也已按人数备妥——提交给酒店的名单上写明,来宾人数共计一百九十人。
这个人数实在太巧了。
与贵和子相遇没多久,当地电视台便来采访我们的音乐会。
听说他们要看几支在县内活跃的乐队,计划从各县选出代表参加东京举办的乐队节。据说赞助商旗下事务所的星探和音乐界人士也要前来观看。
据说只要到场观众超过三百人,不但可以参加东京的乐队节,还能受到音乐界大佬的赏识,获得世人关注——此话不知是真是假,但已传得沸沸扬扬。不知听谁说的,电视台采访前,那家常去的爵士音乐厅热闹得出奇。
“三百人够戗吧。”阿伸、我,还有其他成员都对此付之一笑。要知道,三百人可是爵士音乐厅所能容纳的最大人数。平日的观众连一百人都不到,我们之外的其他乐队也是如此。无论哪支乐队,就算大张旗鼓地把熟人朋友拉来,雇人捧场,也终归力量有限。
虽然我们有心更上一层楼,要成为专业乐队,但我们也知道,召集三百观众是不太可能的。这里是乡下,痴迷音乐的人口本来就与市中心相差甚远。
电视台前来采访的音乐会当天——反正是深夜的当地节目,没什么好期待的——虽然嘴上这么说,虽然笑称不可能凑够三百人,但我们还是全力以赴,在能依靠的范围内通知了所有的熟人和朋友。门票的价格比平时便宜,我们怀着一决胜负的心情,日盼夜盼地等到了这天。我们知道,即使所有人都到齐了,效果也有限。可是,我们不能无动于衷。
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到场的观众竟前所未有地多。走进后台前,我看着台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场爆满,而且几乎都是年轻女孩。这就是我们乐队的潜力?难道她们就像隐藏的乐迷,团结一致地为我们捧场来了吗?那天,我们的心情也是前所未有地舒畅,可谓酣畅淋漓。心情如此沸腾的经历,在今后任何场面下一定不会再有了。
电视上只播出了五分钟左右,东京的乐队节没有邀请我们,我们更没得到星探的赏识。
我们动员的人数最终为二百七十人,比三百人少了三十。
“看来流言不假。统计人数的时候就不能稍微多算点儿吗,那些大佬们也太死心眼了。”阿伸抱怨道,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开朗。虽然只差三十人,但这个数字却可望而不可及,如果纯粹的乐迷——而非我们的熟人朋友——能将将达到这个数,我们就得烧高香了。问题不在乐迷的人数,而在我们自己的演奏和对乐曲的感知上——阿伸能在此理解上说出这番话,让我对他很有好感。在其他成员光动嘴,述说着非分之想时,阿伸也会幡然醒悟,果断放弃。我们都无可救药地喜欢突然做些傻事,而阿伸的绝望与我相同,正因为这样,我们才会脱离他人,无法从心底享受那时的快乐。
我们是挚友。
电视台和星探离开后的聚餐会上,贵和子伤心地哭了。她从未如此流露过感情,着实吓了我一跳。阿伸的女朋友对她大加安慰,贵和子却坐在便宜的连锁酒馆角落的座位上,对端来的乌龙茶碰也不碰,兀自抽泣。
她哭得太厉害,我根本不敢接近。阿伸和女朋友好言相哄,贵和子却认真地摇了摇头。
后来我才得知,那天一半以上的观众都是贵和子召集来的,有一百九十人。
当时贵和子死活不肯说,但阿伸事后悄悄告诉我他“问出了原委”。这一百九十人是贵和子托自己学校的同学和毕业学长的关系,不辞辛劳争取来的数字。难怪观众净是女孩。
“太憋屈了!太可气了!太遗憾了!”贵和子愤愤不平地说道。平日淑女一样的脸不停地抽搐,白皙的手攥成了拳头。
让她遗憾的,是没能凑够人数。但这并不是让贵和子痛哭不已的首要原因。
“哥哥的乐曲、陆雄的歌词我都觉得非常棒。可那帮专家居然看不出来,简直没有天理。太气人了!”她就读的礼华女子学校是淑女学校。在那里的老师眼中,我们所在的脏乱的爵士音乐厅无疑是流氓阿飞的聚集地。把那么多学生领到这种地方,贵和子因此受到了学校和父母的痛斥。
“怨不得别人,谁让我们没有实力呢。你能给我们这么高的评价,我们很高兴,但现实是残酷的。”阿伸劝道。贵和子却朝我们瞪起了眼。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犀利的目光。
“就因为你只有这点儿志向,所以才会输掉吧?我这么看好你,你却轻视我。好了,不要再说了!”几个月后,被周围人严禁出入爵士音乐厅的贵和子,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