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哪种情况更可怕?是知晓最坏的事情已然发生,还是生活在对此与日俱增的恐惧当中?是突然的崩坏,还是缓慢的解体?一个急转弯,把我从游离的思绪中拖了出来。我抬起头,向外看。
黄黑色的火焰从索纳伊能岸边一辆损毁的卡车中涌出,火舌鞭笞着一座人行天桥的柱子。卡车中段与柱子紧紧相拥,仿佛一个祈求真爱的情人。从其身侧飞驰而过的车辆无一减速,更不作停留——它们只是变到外车道上,欲离那辆破车越远越好。
我身在其中的巴士亦然如此。
我打开被雨水浸湿的派克式大衣,从内层的口袋里找到一包纸巾,用冻僵的手指从中抽出一张,擦了擦脸和头发。纸巾很快被水浸透。我把水挤出来,团成一团,放进了口袋。我在腿和墙之间的方寸之地甩了甩夹克上的水,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试着给乔安娜打个电话。
电话仍旧不通。
索纳伊能到凯拉涅米的地铁隧道因进水而关闭。
地铁列车只能带我到卡拉萨塔马,我只好在倾盆大雨中等了二十分钟的巴士。
燃烧的卡车被我们甩在了身后。防弹玻璃做的司机驾驶室后面挂了个电视屏幕,我重又回到刚才一直在看的新闻上来。
西班牙和意大利南部的问题相当棘手,只能留待他们自己解决了。正慢慢沉人水下的孟加拉爆发了瘟疫,很可能肆虐到亚洲其他地区。印度和中国为争夺喜马拉雅地区的水资源而剑拔弩张。墨西哥的大毒枭用导弹袭击了洛杉矶和圣迭戈作为对美国关闭墨美边境的回应,亚马逊的森林大火仍无法扑灭,即使围绕火场炸出新河道也无济于事。
欧盟地区的武装冲突和持续战争:13起,主要集中在边境地区。
预估的全球气候难民人数:6.5亿到8亿人。
疫情警告:H3N3流感、疟疾、肺结核、埃博拉病毒、瘟疫。
新闻以稍令人欣慰的方式结束:新当选的芬兰小姐认为,到了春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把视线重又集中到这场已经下了数月之久的大雨上。这场雨自九月始,中间几未停过。至少已有五处沿海地区长期受灾:雅卡萨里、卡拉萨塔马、若赫拉提、赫托涅门兰塔,还有玛雅涅梅地区。很多居民已经彻底遗弃了他们的房屋。
即便如此,他们空下来的房屋也没浪费。就算这些房子已经潮湿、发霉、泡在水里,对于那些拥入这个国家的成千上万名难民而言,已算是很好的栖居之地了。到了夜晚,在这些遭受洪灾的地区可以看到做饭和点灯的火苗,星星点点,因为这些地方已经停电了。
我在火车站下了车。若步行穿过凯撒涅米公园会更快一点,但我还是决定走凯渥卡徒,绕开公园——没有足够的警力兼顾街道和公园。还要尽量绕开火车站周围的人群,这些慌乱的人在箱包里塞满了全部家当,试图离开城市,挤上已经拥挤不堪的火车北上。
车站前的塑料雨棚下有很多睡袋,人们一动不动地蜷在里面。我已无法分辨他们到底是准备出发,还是打算在这里长居。让人目眩的探照灯及其照射下闪闪发亮的废气,混合着街灯、红蓝绿色的霓虹灯在眼前闪耀,刺眼地混作一团。
被烧了一半的中央邮局就在火车站对面,如今只剩下灰黑色的骨架。经过那里时,我又试着给乔安娜打电话。
我走进报社大楼,排了15分钟的队才通过安检,脱掉大衣、鞋子、皮带,然后再穿上。之后我走向前台。
我叫前台给乔安娜的老板打电话,之前他一直不接我的电话。我见过他几次,估计若从内部系统打过去,他就会接的,会想起来我是谁,并听我告知我此行的目的。
前台小姐是个三十多岁、冷若冰霜的女人。从她短短的头发和僵硬的姿势,我觉得她可能本来是个女兵,现在则保卫着这个国家最后一家报社。她身上还别着枪。
她一边看着我,一边对着空气说话。
“是一个叫塔帕尼·莱缇宁的男人……我检查了他的证件……好的,请稍等。”她对我点了点头,看起来像是在劈柴。
“你此行的目的是?”“我联系不上我的太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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