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你不认识的树。”说完,她笑了起来。
“想来也是。”
她察觉到阿兰的声音中有某种语调,身体突然变得紧张僵硬起来。然而,她依然紧闭双眼。
“那是一棵杨树,当时我八岁。”
说完这句话,她暗自思忖起来,为什么让回忆中的自己变得更年幼了。也许是因为这份记忆如此遥远,她感到阿兰的醋意稍稍减弱了几度。是啊,八岁,他不可能问她“那个时候你爱着谁”?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但是他肯定清醒着。她能感觉到身边的他正在思考。刚才还迟钝懵懂的她现在陡然警觉起来。她感觉到帆布长椅紧贴着背部皮肤,脖子上的汗珠不断地向下淌去。
“你为什么嫁给我?”他问道。
“因为我爱你。”
“那么现在呢?”
“我还爱着你。”
“为什么?”
又要开始了。这三句话就像是剧院开演时的三声响铃,就像是达成约定一般,铃声过后,他们默契地静待他开始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阿兰,”她喃喃说道,“现在别问我这个问题。”
“为什么你会爱上我?”
“那时候我以为你是个安静的美国人——我都跟你说过一百遍了,而且我觉得你很英俊。”
“现在呢?”
“我认为你不是一个安静的美国人,但是你仍然很英俊。”
“一个纠结的美国人,嗯?我妈妈,太多美元……”
“是啊,是啊,我嫁给了一个虚幻的影像;这就是你希望我说的话?”
“我希望你爱我。”
“我爱你。”
“你撒谎。”
“其他人快点回来吧。”她心想,“但愿他们快点回来。这么热的天气还跑去钓鱼,真是不可思议。等会儿,他就要喝多了,开快车,昏睡过去。他会挨着我睡,紧紧地挤在我身边。他现在没有发狂,我大概还能喜欢他一个小时。明天早上,他该给我讲他的噩梦了。他的想象力真是非同寻常。”
她坐起身,望着那条白色的小船。视野之内没有一个人影。
她又躺倒在长椅上。
“他们还没回来。”耳旁响起他略带讽刺的声音,“真可惜。你觉得无聊了,不是吗?”
她向他转过头去。他正盯着她看。他看起来真像西部片里那些年轻的男主角。清澈的眼睛,小麦色皮肤,看起来很直率,甚至有一点单纯。阿兰。是的,她曾经爱过他。而且,每当她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爱他。但是渐渐地,她越来越频繁地把眼睛从他身上挪开。
“那么,我们继续?”
“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当我向你求婚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我觉得很开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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