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1997年秋天
位于伦敦的梅费尔,有一座优雅的爱德华风格的白石头房子,房子的主人坐在花园的桌子旁饶有兴致地等待着早餐上桌。
这是9月一个明快的早晨,天气明朗清新;园圃里的玫瑰花香馥郁,远胜最近几天甚至几个星期--谁都不明白为何今天香气逼人--毫无疑问,今天的早餐也会是同样甜美的。
侍女首先应该端上茶水和斯康饼。茶水应该是热气腾腾,茶色深浓,与牛奶一起在杯子里搅动,就像香草味的褐色太妃糖;斯康饼应该是新鲜温热的,掰成两半的时候松脆掉渣,黄油抹在上面即刻融化,就像雨滴融进花园的土壤里。
早餐应当美味极了--特别是今天再也不用随早餐一起服药了。
既然不用服药,那么就不觉得恶心了。不用服药,精神也不再感到压抑。不用服药,日常生活又重新充满了乐趣。
再也不吃那该死的小药片了,这真是个好主意。
可是为什么那侍女仍然要把药片一起端上来呢?
在几步远的厅堂,侍女--一个年轻的姑娘,前几年刚从俄罗斯来,把自己的名字简化成了伊尔萨(因为有个网球明星就叫这个名字,大家都知道这名字该怎么念)--用银托盘摆好一套瓷餐具,端来主人喜爱的所有早餐。
她把药片也放在托盘上一起端来了--一粒治疗精神分裂症的黄药片,一粒圆圆的蓝色药片,用来缓解黄药片带来的抑郁;还有一粒方形的白色药片,用来缓解蓝色药片造成的恶心,可是这粒白药片显然没有什么作用。另外还有一小粒紫药片,是用来配合上述三种药片的,作用有些复杂,谁都说不清楚。
自从伊尔萨来这里做侍女,这些药片就成了主人每天的必需品。到现在算起来已经快有一年了。伊尔萨的主人比伊尔萨大不了几岁,一年以前在一次交通事故中失去了双亲,日常生活需要有人照料。于是伊尔萨被雇佣来为主人做饭,侍候主人服药,帮主人打理家务等。伊尔萨希望自己能把一切收拾妥当。
本来打理家务不是很难,可在这户人家却不一样。就像一只猫不停地把花园里的东西叼进屋子一样,这家主人不断在父母的宅子里发现一些小家具,并且搬进自己家来。伊尔萨已经发现了五盏台灯,三个花瓶,一台老式便携打字机,还有无数的剪贴簿、文件夹和泛黄的书本,其中有一些被主人带到楼上独自研读去了。
除了家务之外,叫伊尔萨犯愁的就是那些药片。一位新的医生来到家里--伊尔萨并不特别喜欢他--这医生说,以后就不用服用这些药片了。伊尔萨本想不再给主人准备药片了,可想归想,她还是一直坚持把药片端上饭桌,就像之前那位医生嘱咐的那样。她只是觉得自己必须这样做。她不太了解自己现在身处的这个国家的规章制度,因此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此刻她把早餐端到了花园,同时又为主人带了一份《太阳报》。
伊尔萨把银托盘放在桌上。主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伊尔萨站在桌子旁边,开始大声读起这份小报的新闻标题来。
最近几周,这种阅读成了一种仪式,伊尔萨为自己能读报纸感到骄傲。
“《首相呼吁禁止插队》。”伊尔萨读道。
“不是。”主人说道。
“《哈里王子与未成年火星女孩诞下私生子》。”
“不是。”
“《利物浦群氓在怀孕妻子面前刺伤丈夫》。”
“不是,第二页?”
“只有广告了。”
“那第三页呢?”
“一个女人穿着内裤--上面什么都没有。要我读标题吗?”伊尔萨轻轻地咯咯笑,因为她已经了解到,英国人特别喜欢带色儿的双关语,她正打算显摆自己知道的荤段子。
“不,伊尔萨,我对第三页的女孩不感兴趣。看第四页。”
“第四页有两个标题,”伊尔萨说道,“第一个标题是《出租车司机给游客带来恐惧?》”
这篇文章提到了大量的抢劫案,以及针对伦敦黑色出租车的非致命袭击。伊尔萨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念着标题,听上去就像是文章作者在清楚地警告读者一般。
“呃。”伊尔萨的主人好像有些失望,在斯康饼上抹起黄油来了。
“第二篇是关于贝克街上一位律师的故事,他否认自己就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伊尔萨接着说道,“有一张他的照片,我想他还算得上英俊,就是看上去有些刻板。”
主人突然停止了抹黄油的动作,四周安静片刻,接着--
“给我看看。”
这篇文章只有三个很短的段落,也不是什么大新闻;这只是一篇关于雷吉·希斯的跟进报道--那是一位 35岁的伦敦律师--文章中提到他不久之前去洛杉矶旅行中发生的不寻常的故事。
伊尔萨看到她的主人盯着报道看了好久,眼睛专注地搜寻着,仿佛纸面上除了文字还有些别的东西。
“有什么不对劲的吗?”伊尔萨问道。
“就像是在浓雾中找寻一只灰猫。”主人最后说道,一边从桌子旁站起身,手中仍然拿着《太阳报》,连早餐都没吃完,“但是我觉得我有点想起来了。”
伊尔萨并没有问主人到底想起了什么。她端走了托盘,看到药片仍在盘中,心想主人还是该把药吃掉。
2
三年以后。
“没有比雄雁更忠贞的动物了。”有一回劳拉·蓝钦说,“要是它失去了配偶--因为配偶死掉了,或者是在伊微沙岛过冬之后找不到回家的方向,这雄雁也不会另结新欢--它会按部就班地独自继续生活,把余生都花在喝啤酒打飞镖之类其他雄性都喜爱的活动上,来消磨时光。”
这话是劳拉在不久以前说的,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给雷吉·希斯一个警告,可是雷吉当时没有领会这话里的意思。
现在他记起这话来了。他把捷豹XJS转向南行驶,在大雨中从摄政公园驶向贝克街。这可不是伦敦温柔的小雨,而是滂沱暴雨,此刻他的心情与这场雨一样澎湃。
由于最近在洛杉矶无意中卷入的一场麻烦,雷吉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财产和律师事务所所有的客户,以及(至少他觉得洛杉矶的经历是罪魁祸首)他所爱的女人的青睐。
他想把这一切争取回来,特别是这个女人的爱。想到这里,他觉得归根结底一切都是为了赢得这个女人。
但是今天早上驾车经过大桥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则传闻。他的新秘书显然不害怕传达坏消息,这位秘书通过手机给雷吉传达警告,这个警告让雷吉惊诧不已--因为他并没有意识到,她会对自己的私生活知之甚多。
很显然,最近这阵子他的事情搞得天下皆知了。
他不想正视现实,看看其他人都知道他的什么事情。可是他知道,自己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一切。
在贝克街第二百街区,他把车停到停车场。他到了多塞特大楼--这是一栋硕大的建筑,占满了整个街区,这里不仅是多塞特全国建屋互助会的总部,也是雷吉·希斯贝克街律师事务所的所在地。
雷吉停下了捷豹,撑开伞,伞面的边缘撞碎了风中的雨滴,他穿过奥
黛丽咖啡店和书报亭。
“《金融时报》?”书报亭的人问,这人向雷吉提供他一向爱看的报纸--《金融时报》,这份报纸报道一些大事,比如关于首相在布鲁塞尔开金融会议、货币通胀率以及为伦敦出租车提供高科技卫星导航系统的提议。这些雷吉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雷吉说道,“我要《太阳报》。”
“这周你已经要过两回了,希斯,你兴趣变了,爱看这种垃圾小报了?”
“不。是垃圾报纸开始对我感兴趣了。”
雷吉走进多塞特大楼,迅速迈步穿过大厅,不想让大家看到自己胳膊底下夹着这种低品位的报纸,却也不想被人看出自己在遮遮掩掩。
真够幸运的,电梯上没人,雷吉进了电梯,按下按钮。
他注意到报纸首页的标题--《美国夫妻遇害:出租车司机被捕》,是关于两天前在伦敦西区两个不幸游客的报道--他翻开报纸,看到了之前秘书警告过他的广告版内容。
标题是《去普吉岛度假,身上长雀斑怎么行?》。
“真见鬼!”雷吉大声说道,惊慌之中没有意识到电梯根本没启动,电梯门又开了。
一位高挑可人的黑发女孩走了进来,站到雷吉身边,她 30多岁,也许是多塞特的贷款负责人。
“被第三页吸引了,对吧?”
雷吉抬起头,他原本在看第二页,此刻他注意到第二页大幅广告的对面,也就是第三页,与往常一样整版都是那幅女人的上身裸照。
“对不起。”他说,说着合上报纸。这种事越描越黑,根本没法解释。
“哦,没关系的。”她说,这时候电梯到了雷吉的楼层,“希望她长得合你胃口。”
要是平时,雷吉一定会辩解,可现在不是时候。他走出电梯。
“开个玩笑,别恼了,”她说。雷吉走在走廊里仍然听得到她的声音。
他向秘书的办公桌走去,这也是书记员的办公桌:说到底,这就是一张桌子,他只雇了一个人来身兼两职,这人叫洛伊斯,是个 50来岁的女士。只雇一个人可以节省开支,也是为了避免秘书和书记员的矛盾--秘书总想把书记员的脑袋敲扁。这事情发生过一次就够了,他可不想在自己的事务所里发生更多的命案。
洛伊斯看到雷吉来了,就从她的办公桌边滚起身子--差不多真是“滚”起来的。她身材就像保龄球一样,热情起来也像飞速滚动的保龄球撞向球瓶。雷吉希望要是幸运的话,那些初级律师会从洛伊斯待人接物的热情中寻找乐趣,从而对这间事务所增添信心。
可是这个时候他并不想说话,也不想去看洛伊斯手里的文档。
“这是新的业务简报?”他怀疑地问,一步不停地继续走着。
“不。”她嘟哝道,“这些信要发给--”
“不是跟你说过该把信放到哪里吗?”雷吉说。
雷吉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这是他自己的小天地。他关上门,把《太阳报》摊开放在桌子上,更细心地找寻第二版广告的标题,目光扫过大幅的特易购广告和小幅的马麦酵母广告,后者精心策划,在广告里不乏对自己产品的嘲讽,好引人注意。接着,雷吉翻到了背面的一页,这里的标题是:
《穿还是脱?》
广告图片上,劳拉·蓝钦在普吉岛海滩,男人的手抓着她--文章中写道“一位隐姓埋名却人尽皆知的媒体巨头”--这只手也许在为劳拉的比基尼胸罩系扣,也许是为她宽衣解带。这只手与劳拉的肢体接触太多,太过分了。
真是大胆无耻。巴克斯顿勋爵竟然在自己的报纸上刊登了这么一幅图片,图片上巴克斯顿勋爵的手正在抚摸劳拉长着轻微雀斑的身体左侧--
真是见鬼了,这样可不行。
雷吉把这条短广告读完,发现这位“隐姓埋名却人尽皆知的媒体巨头”据称在拍完这张照片之后,当天就乘坐他那人尽皆知的私人飞机,回到伦敦他那大名鼎鼎的媒体总部去了--显然他已经把劳拉的比基尼胸罩调整好了。《太阳报》上发问:“这位女士会尽快跟随巴克斯顿回伦敦吗?”
这位女士会回伦敦的,雷吉心想,但不是跟随那个见鬼的声名显赫的媒体巨头。
雷吉抓起雨衣,径直走向门口。如果《太阳报》的消息准确,那么巴克斯顿当下正在多克兰工作。雷吉 20分钟内就能赶到,去帮这个家伙调整一下飞机时差综合征。
电话响了,是秘书内线打过来的,雷吉觉得自己非接不可。
“到底有什么事?”他冲着电话吼道。
电话那头是一阵焦躁的停顿,这位新秘书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对不起。”雷吉说道,“有什么事情,洛伊斯?”
“有个叫拉弗蒂的先生想要见你,”洛伊斯说,“他是多塞特全国建屋互助会租赁部的人。”
准没好事。
“很抱歉。”洛伊斯接着说,“他先前找过你,可是你进办公室的时候似乎特别忙..”
“没事的。”雷吉说,“是我的错。”
现在他必须得选择了。
是选择去跟这个租赁部的家伙见面……
还是去多克兰,找巴克斯顿的碴儿?
是跟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家伙讨论烦人的有关租赁的具体事项……
还是去把那个偷走劳拉的男人教训一顿?揍了那个男人不会给他带来法律问题,法院都会理解他。
很容易选择。
雷吉走出办公室,走进电梯。拉弗蒂和租赁的事情可以往后推。可是巴克斯顿勋爵竟然唐突而不雅地在公众的眼皮底下去碰劳拉的胸,这是不能容忍的。
电梯到了一楼,门开了。
“希斯!可找到你了!”
正是阿兰·拉弗蒂--他身材矮小,穿着一身非常昂贵的灰色西服。雷吉觉得此人有点拿破仑情结,毫无疑问,这种情结部分是因为他在租赁委员会掌握大权。拉弗蒂一手拿着一些文件,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没有包装袋的三文治。
“我还以为你给忘记了呢。”拉弗蒂高兴地说道,“你没事吧,希斯?看上去你的气色不错。”
“我们能等到下午再谈这件事情吗?”雷吉回应。
“哦,不行。”拉弗蒂说道。他说话很平静,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
“我已经把你的租赁合同带来了。我刚才看合同的时候,想顺便先在楼下买点吃的,鸡蛋和黄瓜沙拉什么的。很不错,我想他们调换了配方,更好吃了。现在我把合同带来了,你得回去跟我谈谈了吧?”
情况很不妙。拉弗蒂合同在手,用拇指用力地按着纸张,也许在上面会留下一个擦不掉的指印。
“我相信这不会需要太多时间。”雷吉说着,仍旧站在电梯里。他们一
路直上,到了楼顶层。
顶层并没有太多东西,只有些闪光的硬木地板和窗户。这栋大楼之前并不属于多塞特全国建屋互助会所有;也许他们刚刚接手这栋楼,还没来得及好好利用这一层。
拉弗蒂的办公室在楼道尽头的角落里,只有一张小桌子和两把椅子。
“很有意思的故事。”雷吉刚坐下,拉弗蒂就这样说道。拉弗蒂说这话,似乎指的是雷吉胳膊下仍然夹着的那份《太阳报》。
“这跟我的租赁合同没什么关系吧?”雷吉说。他想,拉弗蒂刚才的话一定是指劳拉在普吉岛的照片,于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雷吉把报纸又对折了一下,塞进了他的大衣口袋里。
“我不是说今天的报纸。”拉弗蒂说,“我说的是三天以前的报纸。也许你没有看那份报纸,来看看吧。”
拉弗蒂从办公桌里掏出一份三天前的旧报纸,翻到那一版,递给雷吉。
雷吉看着报纸。
标题是《贝克街的温和律师》。
他之前读过,这个故事写得耸人听闻,根本就是瞎编滥造,但好在没有对雷吉抹黑。故事讲的是雷吉三周前去洛杉矶的不幸经历,还有给福尔摩斯的信之类的事情--现在雷吉在贝克街的办公室还是一直收到这种信件--正是一封寄给福尔摩斯的信,导致了三周前那次奇异的经历。
“这是老新闻了。” 雷吉说道,“我不喜欢这则故事,还给你。” 实际上,《太阳报》对雷吉的报道不只是这一则。雷吉之前还想给报社的记者打个电话抱怨的,可是他又觉得对小报记者抱怨,就跟逗弄猩猩一样,根本没有什么用。
“你得原谅我读报纸慢了一步。”拉弗蒂说,“我是昨天才看到这则故事的。”
雷吉有所期待地回头看他。
“然后呢?”
“嗯,当然了,”拉弗蒂说,“这跟你的租赁合同有点关系,你同意吧?”
“你得具体说说有什么关系。”
“当然了,”拉弗蒂说,“我看到这儿,我看看..是的,就在这儿。第三篇文章,第
2a段,附录G,你读一下吧。”
雷吉已经知道2a段的内容了。他苦恼地意识到,其实自己回到伦敦以后一直在避免跟拉弗蒂谈这个。
现在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装傻了。他拿过文件。
“租赁的附带责任。”雷吉大声读起来。
“是你的责任。”拉弗蒂提醒说。
雷吉看了拉弗蒂一眼,装作刚刚明白这句,拉弗蒂又坐到椅子上了。拉弗蒂原本想让雷吉大声朗读,可是雷吉没有满足他这个愿望,而是默默地读着条款:
本合同承租方明确接受:多塞特全国建屋互助会拥有贝克街 200号街区的部分,包含先前一位小说虚构人物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住所,而寄给福尔摩斯的信件会转到多赛特互助会楼盘的地上二层。作为第二层的主要承租方,应该承担相应责任,即应当每日以既定格式回复上述信件,信件格式详见合同附录 A条。无论在何种状况下,承租方都不得以合同附录A条之外的其他方式回复此类信件。
如果本合同承租方违反以上条款,或未能履行上述义务,租赁合同即中止,未付的租赁款应由承租方立刻支付,承租方应立刻搬出该楼层。
“好像补救措施有些太严厉了吧。”雷吉看完之后说。
“哪里严厉了?”拉弗蒂装作无辜地问道,“你是说合同中止,还是立刻付款……”
“见鬼,所有这些都太严厉了。”雷吉说。
“好吧,你确实在上面签了字的,对吧?”拉弗蒂说,“可是还有件事,这是现在的信件。”
“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为了回复这些该死的信件坐飞机跑到美国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去了。实际上……”
“实际上,你从美国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回复过任何信件。你是想说这个吗,希斯先生?”
“哦……是的。”
“我们觉得这样不能接受。”
“我们?”
拉弗蒂清了清嗓子,终于在这次谈话中停顿了一下。“委员会。”他补充道。
“我以为是你一个人在负责楼房内部的租赁呢。有一个租赁委员会,那么多人?”
“哦,是的,是有一个委员会。”拉弗蒂迅速回答道,“可问题是,我认为你那一回违反了回信的规定,因为只是单单一回,所以可以原谅,只要你不再这样就好了,请注意,我是说,但是你得……”
“但是我得--什么?”
“但是你得重新按部就班地回信。我是说,你应当继续按照正确的方式回信,就像合同的追加条款上规定的那样。”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这样抱怨,并不是因为我为了一封该死的信而去了趟美国,而是因为我回来之后有几封信没有回复?”
雷吉有点气恼了。这些信件让人不得不火冒三丈。要不是因为先前的信件,他的弟弟耐吉就不会跑到洛杉矶去,雷吉自己也就不会跟着去,那一切也就不会发生,雷吉也就不会觉得原则上有义务去揭穿通过伦敦劳氏保险调查出来的那家公司的骗局。他自己的经济状况也就不会因此摇摇欲坠,那些初级律师也就不会因为担心他的事务所会倒闭,而不敢来这儿工
作了。
当然,好人没好报,这是天理。他可不想做什么好人好事。他只是想恪守本分,那样的话他就不至于像现在一样窘迫了。
可那是过去的事情了,拉弗蒂接着说:“不只是几封信,希斯先生。据清洁员估计,你那里应该有 50多封没有回复的信了。我们抱怨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你按照自己的方法回了一封信,另一个是你自从回来之后就再也没回过信。”
“你刚才说,如果我现在按时回信的话,你就会忽略我上次那件事?”
“我们可以忽略一件事,是的。但是这种事不能再有第二次。你必须回复现在收到的信件--用正确的方式--现在就回复。”
“好吧,这得花一些工夫。我弟弟还在美国呢,没有别人能……”
“立即回信,希斯先生。即使你得自己装信封发信,也得立即回信。”
雷吉用可怜的眼神望着拉弗蒂。拉弗蒂的态度变得温和了一些--可是仍然没有让步。
“立即回信,”他还是这样说,“你已经晚了两个星期了。”
雷吉有耐心地笑了笑。有时候租赁合同上的细则不必理会,可有时候较真起来也真是没有办法。
“很好。”雷吉站起身说,他比拉弗蒂要高许多,“我保证按时回信。”
雷吉从租赁部的办公室走出来。下电梯的时候,他掏出手机给远在洛杉矶的弟弟耐吉打了电话。
两地有时差。现在雷吉管不了这些了。
电话响了两声,就有人接了。
几点了?“耐吉问。他的声音听上去虚弱无力。
“快到中午了。”雷吉说。
“你那边也许快了,”耐吉低声说,“这儿才..这儿..我不知道到底几点了,可是外面漆黑一片。玛拉还在睡觉呢。”
“我需要你帮忙。我要连夜给你发一个包裹。我需要你回复那些该死的玩意儿。”
“什么该死的玩意儿?”
“信。”
耐吉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
“你说,那些信?”
“是的。”
“你不是说让我再也不要管那些玩意儿了吗?”
“还是你来吧,我不乐意自己回。”
雷吉听到耐吉笑了一声,然后安静片刻,很明显他正在考虑这事。
“好吧。”耐吉说,“你付我邮费。”
“很好。”雷吉说。
雷吉挂了手机,走出电梯,走到耐吉先前的办公室里取信。
耐吉先前用的文件篮还在那里。这是刻意摆在那儿的。雷吉不想让这些寄给福尔摩斯的信堆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他也不想把这些信件跟新案子的简报--事务所里律师对新案子的说明文件--混在一起。如果事务所还能接到新案子,洛伊斯就会把这些文件放在雷吉的办公室里。
而且他也不想让任何人再来纠缠这些信件的内容,为他的律师事务所制造新的麻烦。
于是雷吉告诉洛伊斯,让她把信件放在文件篮里,然后尽快走开,不要去碰那些信,洛伊斯也照做了--倒霉的是,为了给雷吉节省开信封的时间,洛伊斯自己把所有的信封都打开了。于是那些打开的信件就堆在那里,正面朝上,好像从文件篮里盯着雷吉一样。
他看了最上面的一封信。
是一封求婚信,来自玻利维亚的一位90岁的老妇人。可这封信写得真是小心谨慎:她希望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首先向她确认他是否还活着,如果还活着的话,要说明他出生在哪个世纪。
雷吉很快想好了如何回信,要让她死心,因为福尔摩斯先生比她出生早一个世纪,而且不会跟年轻女孩约会。
也许应该让她有所期待。反正他也不想真的去管这些事情。
信真的是太多了,从文件篮里溢出来,掉在地上。毫无疑问,这让清洁员很窝火,否则她也不会去跟拉弗蒂告发。
雷吉动手把信件收集起来,尽力不去看信上的内容。最好信上写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他找了一个最大的信封,开始往信封里装信。
信封装得满满的,有一封信掉了出来,落在桌子底下,雷吉知道必须把椅子挪开才能捡到信。
没多少时间了。这时候洛伊斯出现在门口。
“有个电话找你。”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些胆怯。
“谁?”雷吉问。
……
展开
这是少有的,续作超分配前作的作品,情节激烈到欲罢不能,这种讲故事的能力也许只有斯蒂芬·金、丹·布朗才能做得到。
——《华盛顿邮报》
律师雷吉是美国著名剧作家罗伯森笔下的第二个侦探小说人物,他的事务所坐落在福尔摩斯处所的旧址上,他的故事甚至比大侦探福尔摩斯的故事更加引人入胜……从加利福尼亚返回伦敦之后,雷吉渐渐感觉到,那些寄给福尔摩斯先生的信对他是一种不可忍耐的骚扰。这时,美貌惊人的初级律师达拉·蕾妮出现了。她请雷吉帮被控谋杀美国游客夫妇的黑色出租车司机沃尔特斯打官司。沃尔特斯使雷吉想起了贫苦出身的自己和含冤入狱的父亲,他在一封神秘的给福尔摩斯先生的信的帮助下,利用街道录像帮沃尔特斯打赢了官司,可是却将自己推进了一系列的危险之中……
——《出版人周刊》
夏洛克福尔摩斯并没有复生。可是莫里亚蒂教授——这个貌似颇有魅力的神秘人——所导演的惊悚故事,却远比那些封面上画着血淋淋尖刀的恐怖小说可怕了几十倍。故事发生在当代伦敦,以两个很有“英国范儿”的、让人不可小觑的男人作为灵魂人物。雷吉是一个不允许被过去的失败拖后腿的律师。现在他有了新的客户,并将演绎出一系列的离奇故事。耐吉是雷吉的弟弟,被吊销了律师执照,刚参加过“上班就哭”的心理辅导,他将在雷吉陷入险境时挺身而出。因为事务所的特殊位置,这对兄弟承担了给福尔摩斯的粉丝回信的工作,新的故事也因此发生了……这一回他们遇到的问题是:一个名叫莫里亚蒂的神秘人恶意栽赃声誉很好的伦敦黑色出租车,导演出一幕幕恐怖故事。在本书的最后三分之一篇幅中充满了谋杀与追捕的情节,的确可称得上是一部引人入胜的惊悚侦探小说。
——《书单杂志》Don Crinklaw
这是我读得快、入迷的一本书。
——纽约读者Philip J. Her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