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是众人皆知的大诗人,他的一生可谓历尽坎坷。尽管生活困苦,但无论走到哪里,身处何种境地,他都以一颗赤诚的心关切时政民瘼,发为感人肺腑的诗篇。他被人们尊称为“诗圣”。
冯至是当代著名的诗人,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他以“携妻抱女流离日,始信少陵字字真”的切身感受,在杜诗中找到了知己般的共鸣。于是,他以杜诗为根据,“用一个现代人的虔诚的心与虔诚的手描绘出一个唐代的杜甫”, 绎杜甫的人生和诗心,表彰“诗圣”的人格精神与艺术魅力,同时也借以排遣自己家国之爱无处安放的苦闷。这是一部心与心交谈的诗人传记。
九 成都草堂
唐代有句俗话说,“扬一益二”,扬是扬州,益是成都,这句话说明在长安洛阳以外,繁荣的城市除去扬州就要算成都了。当时的西蜀不只有丰富的农产、矿产,手工业也得到高度的发展,像丝织品、纸、大邑的瓷器……都是远近驰名的。它虽然被艰险的山川包围着,却阻止不住国内的和国外的商人们来到这里贩运货物,因此成都便成为一个富庶的城市。安史乱起,中原民不聊生,更加上严重的灾荒,到处都有人吃人的现象,可是西蜀还能保持暂时的安定。唐玄宗曾经一度率领着一批官僚逃到成都,至于一般人民流亡到这里的当然也不在少数,因为大家想,在这夙称富庶的区域,生活比较容易维持。杜甫来到成都,因为他没有吃的,自然要找产粮丰富的区域;没有穿的,自然要找温暖的南方,这正如候鸟在秋天不得不向南飞翔。可是没有几年,剑南的东西两川,内由于地方官吏的跋扈与人民负担的加重,外由于吐蕃的侵扰,这块当时所谓的“乐土”,在大混乱的时代中也不能自居例外,同样陷入一个长期的互相斫杀的局面。
杜甫到成都时,裴冕是成都尹兼剑南西川节度使。裴冕在玄宗时结交王珙,晚年在代宗时又攀附李辅国和元载,是一个不择任何手段只求自己升官的官僚,他又是马嵬事变后六次上笺拥戴肃宗即皇帝位的人,就广义上说,正属于房琯和他的友人们的敌党。我们没有充足的理由,同意一些杜诗的注者说杜甫在诗里一再称述的“主人”就是裴冕。但是裴冕的幕中可能有杜甫的友人和亲属,例如他的从孙杜济就是裴冕身边的一个得意人物,这些亲友或多或少会给他一些经济上的帮助。他和裴冕虽然没有直接的交谊,他既然到了裴冕统治的境内,却也不能不在他的纪行诗《鹿头山》里用四句诗来恭维恭维他,这种用心是很可怜的。他到成都后,我们再也找不到一句和裴冕有关的诗了。并且裴冕在第二年(760)三月便离开成都,李若幽继任成都尹。
杜甫在759年的岁末到达成都,住在西郊外浣花溪寺里,寺里的僧人复空是他临时的主人。他在庙里没有住多久,便在城西七里浣花溪畔找到一块荒地,先开辟了一亩大的地方,在一棵相传二百年的高大的柟树下建筑起一座并不十分坚固的茅屋。他经营这座草堂,不是轻而易举的,几乎事事都需要朋友和亲戚的帮助。表弟王十五司马出郭相访,走过野桥,给他送来建筑费,使他感动地说:“在他乡多亏表弟帮忙,来往不辞劳苦。”他一方面营建草堂,一方面写诗向各处觅求树秧:向萧实请求春前把一百根桃树秧送到浣花村,向韦续索取绵竹县的绵竹,向何邕要蜀中特有的、三年便能成荫的桤树秧,他亲自走过石笋街到果园坊里向徐卿索求果木秧,无论绿李黄梅都无不可,他还向韦班要松树秧和大邑县的瓷碗。关于瓷碗他写出下边的绝句,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唐代的瓷器精美到什么程度:
大邑烧瓷轻且坚,扣如哀玉锦城(成都)传;君家白碗胜霜雪,急送茅斋也可怜。(《又于韦处乞大邑瓷碗》)
经过两三月的经营,草堂在暮春时节落成了。不只杜甫自己欣庆得到一个安身的处所,就是飞鸟语燕也在这里找到新巢,从此这座朴素简陋的茅屋便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一块圣地,人们提到杜甫时,尽可以忽略了杜甫的生地和死地,却总忘不了成都的草堂。根据“浣花溪水水西头”、“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背郭堂成荫白茅”、“时出碧鸡坊,西郊向草堂”、“万里桥西宅,百花潭北庄”、“茅堂石笋西”、“结庐锦水边”、“西岭纡村北”……这些诗句我们可以推测草堂的位置是背向成都郭,在少城碧鸡坊石笋街外,百花潭北,万里桥及浣花溪西,临近锦江,西北则可以望见山巅终年积雪的西岭。
重版说明
前记
一 家世与出身
二 童 年
三 吴越与齐赵的漫游
四 与李白的会合
五 长安十年
六 流 亡
七 侍奉皇帝与走向人民
八 陇古的边警与艰险的山川
九 成都草堂
十 再度流亡
十一 幕府生活
十二 夔府孤城
十三 悲剧的结局
附录
一 人间要好诗
二 纪念伟大的诗人杜甫
三 论杜诗和它的遭遇
四 白发生黑丝
我们不会忘记,冯至先生是一位优秀的作家。鲁迅先生在《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的序言中,曾经提到作者早年的“幽婉的名篇”,并且肯定他早期的成就,称他“后来是中国*为杰出的抒情诗人”。在这部传记里,作者是适度地发挥了自己在这一方面的长处。由于对于材料所持的一种慎重态度,也由于材料的缺乏,使他不得不尽可能地采用杜甫自己的作品作为原料来加以改写。这,基本上就是一种将诗译为散文的工作。这一工作,如我们所理解,是相当困难的。但作者却用他所擅长的抒情的笔调,谨严而又流畅地完成了他自己所规定的任务。必须承认,这本书是富于感染力的。而这种感染力的获得,应当归功于作者的艺术修养。
——程千帆《读冯至先生〈杜甫传〉》
在这十二篇里,有很多精辟的见解,像第三章说他对李白的认识前后不同;第五章说郑虔启发他的幽默感;第七章说他写“三吏”“三别”时内心的矛盾;第八章说他秦州以后的五古发挥五言诗*高的功能;第十章说他绵州、梓州各诗反映当时政治上、军事上各种变动。以上之就它关于说诗的一方面,随手札得几条,都是前人没有说到见到的。
——夏承焘《读〈爱国诗人杜甫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