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雨，北京出生。曾为大学英语教师，诲人不倦；也曾下海在外企做市场主管，浪遏飞舟。1996年来美后获得教育硕士学位，先后做过教师、顾问、客户协调员、电脑程序员等。
　　散文和小说连续获汉新文学2002-2005二等奖及其佳作奖。散文《冬天（外一章）》获2004第二届中国华夏杯文学大奖赛优秀奖。小说《暖冬》获2005书友杯佳作。《星岛日报》专栏作家，作品见诸美国《世界日报》《侨报》《明报》及《彼岸》《中国人》等报纸杂志。在大陆《新潮》《生活创造》《海外文摘》杂志，《小说选刊》（新浪版）等也均登载过小说、散文和随笔。新近诸篇文章被收录大陆出版的《北美女人》系列丛书。海外文学团体"文心社"新泽西分社社长。

　　《枫雨小说集：八零后的偷渡客》是作者枫雨十几年北美生活的积累。主要发表在美国各大华文杂志报纸，大陆一些报刊杂志以及网站也有转载。这六篇小说，主题围绕海外华人在西方社会求学求职打拼过程中所受到的文化理念碰撞，情感变迁，职场风云等，尤其对女性在海外生存有细致深入的描述。对中西方文化和观念的矛盾给华人移民带来的心理上的冲击有深度的探讨。

　　归
　　——节选自长篇小说《闯世界的女人们》
　　1
　　加拿大，多伦多
　　初冬的黄昏在加拿大就象一副油画：宝石蓝的天空，深邃，高远。一抹夕阳正缓缓下落，把地平线勾勒出金黄，高大的枫树林也是层林尽染。
　　曼青此时正驾驶着一辆小巧的奔驰，迎着夕阳行驶在通往市中心的高速路上。此时多伦多的空气里已经带着明显的寒冷，可是曼青穿着黑色的丝质裙，外面套着一件毛茸茸的红色大衣。高高挽起的头发，衬托着她俏丽的瓜子脸，蓝色眼影更使得她流露出一种狐媚。鲜红的嘴角上挂着一只香烟。曼青这幅打扮在别人看来，似乎是好莱坞明星，或者是来自名门望族。
　　DeltaChelsea酒店位于多伦多市心脏地带。与它数步之遥就是世界顶级剧院“O‘KeefeCentre”。多伦多被誉为是英语世界中的第三大演艺中心，前两名是纽约和伦敦。这里有一百多个职业剧团一年四季轮流演出着各种剧目。来这里观看戏剧的人们来自世界各地。这里的夜生活也是让人叹为观止。除了这家酒店，还有数十家各种类型的饭店、剧院、电影院、购物中心和其他游乐场所，每到傍晚来临的时候，这里的灯红酒绿，人来人往，热闹程度绝不亚于纽约。
　　曼青在酒店门口停了车，就有服务员过来接过钥匙把车开到停车场。曼青的高跟鞋刚踏进旋转门，就又有服务生上来询问：“您是石小姐吗？怀特先生有留言给您。”
　　曼青皱皱眉，结果服务生递上来的一个信封。她打开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点笑意，谢了服务生，然后径直走向电梯。
　　酒店很暖和，曼青脱下大衣，露出里面黑色紧身裙，裙子不长，充分衬托了曼青丰满挺拔的身材，圆润的玉臂和修长的大腿。有人朝她看，曼青却目不斜视，一副不可侵犯的神气。电梯停在七楼，她走下来，找到737号，从信封里掏出钥匙卡，熟练地刷了一下，门开了。
　　曼青随手把大衣扔在一张床上，然后脱了高跟鞋，找到电视遥控器，按开电视。她倒在另一张床上，调着电视频道，胡乱看着新闻。
　　电话响了。曼青拿起来，只听那边传来怀特的声音：“甜心，你已经到了？好！我马上就来。你再耐心等我几分钟。”
　　曼青娇嗔道：“你这家伙，总是这样。我给你五分钟。五分钟后再不出现，我就去看戏！”
　　怀特笑着说：“自己去看戏？那多没意思！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的礼物你看到了没有？喜欢不喜欢？”
　　曼青从信封里拿出一条光闪闪的项链，项链的坠子是一个维纳斯小像，曼青不屑地说：“谁知道你从哪里弄来的？是不是从别的女人身上？”
　　怀特故意无辜地大叫：“没有没有，这可是我去希腊的时候专门给你买的。你可不能冤枉我啊！”
　　曼青笑道：“量你也不敢。好吧，你好好开车，我等你就是。”
　　放下电话，曼青在手里玩弄着维纳斯，又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冷笑了一声，把它放进自己的包里。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条新闻，背景是温哥华的中国城。记者正在抱怨中国城人口拥挤，卫生很差什么的，曼青冷眼看着，忽然，她看到了以前和杨斌租的那栋楼，记者正说这栋楼年久失修，已经出现漏水问题，市政府决定把它拆了，可是遭到许多移民的反对……
　　曼青盯着那栋楼，她的眼睛穿过屏幕，进入到二楼一扇窗……
　　一年前。
　　温哥华的中国城是北美第二大的唐人街，仅次於美国的旧金山，已经有百多年的历史。早在十九世纪，美国西部淘金热的潮流中，有一些中国人从加州北上到了加拿大，在此落地生根。现在，这里的很多华人都是香港人的后裔，所以粤语很吃香。餐馆林林总总，什么北京、广东、四川风味，应有尽有。商店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锅碗瓢盆，什么柳条筐竹编鸟笼，还有阳伞、瓷器、玉器……应有尽有。在中国城的西面，甚至还有一个公园，叫中山公园。是中国以外唯一一座古典中国花园。建于八十年代。里面的亭台楼榭，都是仿造明代建筑，花了近三年时间，里面的小桥流水、湖边垂柳都极具中国古典风格。可以说，置身于园中，让人能根本忘了这是在加拿大，而恍然如回到中国。
　　曼青刚来加拿大的时候，就住在离中山公园不远的一座公寓的二楼。但是曼青很少来公园，因为这里太中国了，哪里还能觉得自己是移民国外了呢？她跟杨斌多次提起要搬家，杨斌却觉得这里很好，说话买东西吃饭什么都方便，他不想搬。
　　这时候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而此时这座楼房的二层一间屋子里，却冷的出奇，没有一丝阳光摄入。
　　曼青表情麻木，杨斌也默不作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想不明白，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家大酒店的厨师了，几个月的工资已经相当不错，可是，正当他憧憬着未来的时候，曼青却提出和他离婚。
　　是，当初结婚，杨斌就知道曼青不是看上他。曼青人长得漂亮，又有大学学历，怎么会看上他一个没有大学本科文凭的饭店厨师呢！杨斌很清楚当初曼青是为了出国，而要移民加拿大，杨斌的一技之长就是关键。因为曼青大学的专业是英语，要去移民加拿大，人家需要护士、厨师等特殊人才，会英语？却绝对不是人才。
　　当初曼青也没有骗他什么，曼青和他说的很清楚：“我和你结婚，就是为了出国。等出了国，我们是离婚还是一起过再说。要不，咱们写个协议？”
　　杨斌没有写什么协议，虽然他知道自己被利用，可是他觉得这交易不错：曼青毕竟嫁给了自己，有结婚证书呢！即使曼青不爱自己，白捡了这么个漂亮的老婆，也不吃亏啊！至于到了国外是怎么着，那到时候再说呗！可是没想到，自己渐渐真的喜欢了曼青，曼青的火辣，曼青的艳丽，甚至曼青的蛮横，他都喜欢。到了加拿大，杨斌更是一心一意地准备和曼青好好过下去。心想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曼青即使不爱自己，可好歹两个人搭帮过日子呗，总比一个人瞎扑腾强吧？可是，来加拿大不到一年呢，曼青就真说要离开自己了。
　　“我知道我利用了你，所以，这一年，我也用自己……报答你了。”曼青低声说道。
　　“报答？用你的身体报答？”杨斌并没有这么想过。他觉着这样想太卑鄙。他和曼青毕竟是合法夫妻嘛！可是难道，曼青就从来没把自己当她的丈夫，而只是一个投资？在履行一纸合同？
　　杨斌心里很难过。他本是个嘻嘻哈哈的人，不喜欢沉重地想人生的问题。即使当初结婚曼青的想法并不单纯，他也不愿意去想以后的事情。不是说十年修的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吗？那么他和曼青总有百年的缘分呢！哪能说离就离呢？在他心里，已经把曼青当作自己这辈子的老婆了。
　　可是今天他不得不面对了。杨斌难过，并不只是因为曼青要离开他，而主要的，其实，是因为他觉得曼青如此的决定，使他的自尊心受了打击。但是他也看出来，曼青的态度很坚决，而他心里也明镜般儿地：曼青最终不会属于自己。
　　杨斌是现实的，他看清了自己和曼青的关系，于是也试图坦然，虽然心里还有点酸溜溜的。但是他也不愿意难为这个他爱过，并且仍然爱着的女人。
　　过了好久，杨斌掐灭了自己手中的香烟，恢复了北京男人特有的潇洒：虽然这种潇洒多数时候是自欺欺人的苦涩，可是作为北京人，杨斌在面子上绝对是“取义成仁”的。他象下了决心，道：“你既然这么说，好吧，我同意。不过，曼青，好歹怎么夫妻一场，以后有什么事，还来告诉我。我们还是朋友。”
　　曼青听了杨斌这话，几乎落泪了。她不是没有心肝的人。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文化水平低些，不是那么争强好胜，可的确是个好男人，做女人的丈夫是合格的。可是……曼青要的，不是那种田园生活，或者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民间小康，她要得更多。这种欲望，有时候甚至曼青自己也怀疑是否太贪婪，可是，凭着自己的素质资历，为什么不能拥有宝马香车？为什么不能拥有一套豪宅？为什么不能去加勒比度假？……曼青不平衡，人怎么活都是一辈子，她不想让自己窝窝囊囊地混日子，她要活出质量来。所以，她必需和杨斌分手。
　　2
　　门“卡达”一响，怀特进来了。他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面膛发红，肚子挺拔得像富士山，说话声音洪亮。他一进门就奔向曼青，道：“哎，你今天真漂亮啊！”
　　曼青推开他，笑道：“你饿不饿？”
　　“看到你我就饿，不是肚子，是这里……”怀特指着自己的下面，嘻嘻笑道。曼青骂道：“你个没正经的。难道你见到我，除了想那事，就不会想别的？”
　　怀特一脸无辜道：“你就是我的宝贝，你是这么迷人，还带着东方的神秘，每次见到你，我还怎么能想别的啊！”
　　曼青笑道：“好了，说也说不出什么新鲜的来。”
　　怀特趁机抱住曼青道：“就是，你是最新鲜的，我就想吃你……”
　　曼青和怀特在房间里折腾了快两个小时，怀特才倒在一边不再动作，曼青起身去洗澡，怀特欣赏着曼青裸体的背影，心满意足。曼青在浴室对他说：“我们还看不看戏去了？”
　　“去去，当然。”
　　“那你快来洗个澡，我们好快点。”
　　“喔，那好极了！”怀特跳下床，光着身子钻进浴室，曼青大叫道：“啊，你慢点，还以为进来一只大狗熊呢！”怀特得意地哈哈大笑，摸着自己黑重的胸毛道：“你是不是就喜欢我这身毛啊？中国男人，很少有吧？”
　　曼青没有回答，她没有兴趣，也不愿意在怀特面前比较东西方男人。
　　曼青洗完了澡，简略地又把自己的妆补了补，穿上衣服，在镜子里，她又焕然一新，曼青很自信自己的打扮和气质，也就是因为如此，才叫怀特，纽斯曼国际信托公司信贷部总经理自从第一次看到曼青起，就被她深深吸引住了，欲罢不能。
　　两人走出房间，准备到饭店的餐厅吃饭，怀特已经订好了晚餐。然后去市中心的O’KeefeCentre剧院。怀特也已经订好了包厢。
　　到了餐厅，怀特对曼青道：“听说这里刚来了一位新厨师，手艺很棒，会做很多东方菜，还能把西方和东方的精华互相补充调和，作出很多新鲜花样。所以我特别点了让他给我们做一顿。”
　　曼青撇嘴道：“什么厨师，让你说的这么神？我看是饭店做广告的。”
　　怀特道：“哎，你还没尝怎么知道？我的一个朋友来过说的，说做的很好呢！”
　　曼青不以为然，多伦多的饭店餐厅剧院不下几十家，为了吸引客人，每家都掏空心思给自己找生意，餐厅当然要夸自己的厨师与众不同了，不然怎么招徕顾客？
　　一会儿，侍者来了。怀特道：“你们新来的厨师，叫什么来着？”
　　“哦，先生，您是说本杰明吗？他今天晚上在。您要吃他做的菜吗？”
　　怀特道：“不瞒你说，我们就是冲他来的。听说他会做中西合璧的菜肴。你看，”怀特指指曼青，又指着自己道：“我们呢，也是中西合璧，所以……”侍者微笑道：“先生说的对。好，我会告诉本杰明，你们桌的菜都由他来做。”说着，侍者给怀特介绍本杰明的拿手菜，然后下去了。
　　怀特看着曼青，道：“你看，我有多体贴你！专门选在这里。”
　　曼青看了他一眼，笑道：“是啊，那就谢谢你了！不过，谁不知道你呀，是东方美女和东方菜肴一起喜欢，通吃！”
　　怀特哈哈大笑。
　　过了一会儿，菜陆续上来，果然与众不同。五颜六色，看着就让人掉口水。而当两人吃了一口各自的牛排和三文鱼后，都大叫好吃。曼青觉得这三文鱼的味道好像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吃过的。她的心里不由得跳动了一下：难道是他？不对啊，刚才侍者说了，厨师叫本杰明。可是，这味道真是有些……难道他也来多伦多了？他不在温哥华了？
　　曼青一边吃一边胡思乱想，怀特却一个劲儿津津有味地不停口，还不时地发出“喔，嗯”的声音。曼青有些受不了，对惠特说：“你怎么了？吃着好吃就吃呗，老嗯嗯什么。人家不知道还以为你……干吗呢！”
　　怀特笑，低声对曼青道：“你别说，这两种感觉还真有些相似。不过，当然还是你更好吃。”
　　“讨厌！吃也拦不住你胡说八道！”曼青用叉子叉住一只虾，递到怀特的嘴边，怀特张口把虾吃进去，才暂时不说了。
　　吃完付账的时候，怀特叫过侍者，道：“你能不能把本杰明请出来，我想当面向他道谢。他做得太好吃了！”
　　侍者刚要说话，曼青说：“不用了吧？人家忙着呢，你何必要……”
　　怀特却坚持着。侍者去叫了。曼青突然有些莫名奇妙的紧张。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带着高高的厨师帽子的男人跟着侍者走来。因为侍者在前面挡住了他，曼青看不清楚。等到了跟前，厨师对怀特鞠了个躬，怀特站起来，伸出手来：“啊，你一定是本杰明了。我叫怀特。谢谢你！你的菜真好吃，名不虚传，我和我女朋友都很喜欢。”
　　厨师把脸转向曼青，笑着给曼青鞠躬。可是，在他又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笑容僵住了，曼青站起来，她有些尴尬。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怀特看到了两人的异样，他道：“你们认识？”
　　杨斌依然看着曼青，回答道：“哦，不认识。不过也许以前在温哥华的中国城见过。”
　　“是吗？”怀特问曼青。
　　曼青点头，努力笑了笑：“啊，也许吧。那里中国人多……”
　　怀特道：“对，中国男人都长得差不多了。我有时候也分不清。本杰明先生，你以前也在温哥华吗？”
　　杨斌道：“是啊，我在那里住了好久，后来离婚了，才来了这里。”
　　怀特道：“是啊？真遗憾。不过大多数中国女人应该很贤惠的。我就喜欢中国女人。”
　　3
　　O‘KeefeCentre是多伦多最大的剧院，可容纳三千人看戏。是加拿大国家芭蕾舞剧团及加拿大歌剧团的常规演出的地方。今天晚上，曼青就是要和怀特去看芭蕾舞胡桃夹子。
　　国家芭蕾舞团的表演真是精彩绝伦，可是，曼青坐在那里，却有些心不在焉。她在想杨斌。他怎么会到了多伦多？自从半年前离婚后，曼青就离开了温哥华，因为她觉得那里太中国了，连公园都要造一个中山公园。她还记得最后一次去那里，就是和杨斌决定分手以后，杨斌提出的建议。他说：“我知道我不配你，你迟早会远走高飞的。不过，好歹咱们夫妻一场，你可不可以陪我再最后在公园里散一次步？”
　　曼青同意了。在北京的时候，她和杨斌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中山公园，没想到分手的时候，还是在中山公园！命运真是会开玩笑，曼青想，当初自己是为了出国嫁给杨斌的，可是移民到了加拿大，还是要在中山公园和他离婚。可是，他是怎么又到了多伦多的呢？自己现在的样子让他看到，是不是他会觉得自己是个……？曼青有些别扭。可是，自己到底算什么呢？她看了怀特一眼，他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台上的美女，一只手搭在曼青的大腿上。曼青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是可以依赖的男人，可是现在自己却委身与他，为了什么？就为了几件高档时装和出入饭店剧院吗？曼青满以为到了这里没有人认识她，可是，偏偏遇上了杨斌！他看到我现在的打扮，一定会瞧不起自己吧？我的妆是不是太浓了？曼青突然想看看自己。她俯身对怀特说：“我要去一趟卫生间。”怀特点点头。
　　曼青来到卫生间，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细而弯的眉毛，长长的睫毛下面是一对楚楚动人的眼睛，哎，怎么好像眼角有些黑？是不是化的眼影散了？曼青倾斜身子，瞪大眼睛对着镜子照，突然，她听到似乎有人呻吟。开始，曼青没有注意，可是，那声音又传来。曼青转过头，她没有看到什么人，因为她进来的时候就没有看到谁，她以为卫生间是空的。这时候她才注意到厕所里似乎有人。曼青隔着门望过去，她看到一双高跟鞋，可是，那是什么？曼青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因为她看到顺着那关闭的厕所门，有红色的液体正流出来！而且还不是一点点，而是一股！
　　曼青第一反应就是，大概是那个女人身子不舒服，或许是月经来了没处理好。她大声问：“需要帮助吗？”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又一声呻吟。曼青觉得有些不对，她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猛地拉开门，曼青惊呆了！
　　一个少女，最多十五六岁年纪，脸色俏丽却异常苍白，穿着黑色晚礼服，正蹲在马桶旁，她的下身正咕咕地往外流血。
　　“你，你怎么啦？”曼青惊叫。
　　那女孩没有说话，豆大的汗珠正从她俊俏的脸庞留下来，曼青想把她扶起来，可是那女孩摇摇头。看得出，她非常痛苦。
　　曼青拿出电话，准备拨急救中心，可是，她突然感到自己的脚踝被抓住了，原来是那个少女，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说：“不要打电话报警！”
　　满清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一般事件，可是不报警，她能怎么办？这时候女孩说：“我……被抢了。肚子……被扎了……一刀……”
　　“啊？”曼青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冷战。
　　那女孩又努力攒着力气说：“你别报警。不然……很危险……你，能不能，帮我一下……”她指指自己的胸衣，“我有个电话在，在……”
　　女孩没说完，她头一低，晕过去了。曼青吓坏了。她本能地想打电话给警察，可是，她的手却下意识地向女孩的胸口伸去。曼青从女孩口袋里翻出一个卡片，上面有一个女人的名字和电话。曼青哆嗦着手按着上面的号码用自己的手机拨通，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曼青赶紧叫道：“有个女孩，她晕倒了，流了很多血。让我给你打电话……”
　　“什么？她在哪？”
　　“在O’KeefeCentre剧院，三层洗手间。我是进来看到的，我这就报警！”
　　“别！请你千万别！麻烦你能不能看着她，我马上就到！求你了！”
　　曼青愣住了。怎么这个人也不让自己报警？她看着女孩，又看看外面，曼青害怕极了。她担心这里随时会有人进来，要是人家看到自己和一个昏倒的流血女孩在一起，还不以为自己是……曼青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来想跑，可是，那女孩还拉着她的左脚。这时候那个女孩苏醒过来，说了句：“你别怕。我妈妈，马上会来的。我刚……把伤口包起来了，你放心，我……死不了。”女孩似乎还想对她笑笑，可是伤口的疼痛使她又呻吟起来。曼青只好说：“我不走。你，能不能把我脚松开，我，我给你把地上的血擦擦。”
　　女孩点点头，她的手松开了。曼青第一念头就是赶紧跑！可是，她的脚却没动。她觉得这女孩可怜，她也担心她会出什么以外。于是曼青撕下一卷卫生纸，把地上的血吸了吸，又换了一卷。终于差不多吸干了，她把纸扔进马桶冲掉。心想，今天怎么这么不顺呢？先是看到杨斌，现在又碰到这么个女孩子……
　　4
　　韩冰如坐针毡。因为维维又不见了。这次她可没给韩冰留条子。韩冰怎么想也行不通。最近维维很听话，和苏珊也没有敌意，下课后有时候还主动要求去苏珊那里。提起何望年，也就是维维的生父，韩冰的前夫，维维也没有那么逆反了。五年前韩冰和望年离婚的时候，维维跟她来到加拿大，而望年留在了美国。不久，望年又结婚了。维维从那时候起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为这韩冰没少想办法，可是最近，维维上了高中后，慢慢好起来，结交了不少朋友。韩冰听她的同学说，维维告诉她们自己有了一个妹妹和弟弟：那是望年的孩子。开始韩冰怕维维接受不了，可是没想到维维听说后却高兴起来。这让韩冰很欣慰。自从911后，她的公司开始遇到了问题，一些和亚洲的订单不得不推迟，资金上有些周转不开。韩冰急得嘴上起了泡，她没跟维维提起，可是她总是出差，整日加班，一定让敏感的维维有所察觉。这次韩冰刚从芝加哥回来，还没顾得上和维维说说话，问问她在学校的情况，第二天晚上，韩冰回到家的时候，维维就不见了。韩冰给维维的手机打电话，手机关了。她又按着冰箱上贴着的一张纸，打电话到维维的朋友家，同学家，可是她们都说放学后就没有再和维维在一起。以前也发生过这样一次，那次维维自己跑到美国去找父亲。韩冰的第一个反应自然是给望年打电话，可是望年说，维维没有去他那里。
　　那她到底去哪里了？
　　也就在这时候，韩冰接到了石曼青的电话，说维维在多伦多，可是受了伤！韩冰一下子懵了。怎么，维维不会是因为……她的心咯噔了一下。不好，维维有危险！韩冰想都没想就冲出了家门，上了她的雪佛莱，开出家门，她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按她手机上的一个号码。
　　“哎，维维在多伦多！她出事了！”
　　那边一个男子的声音“什么？！你别着急，她在哪里？”
　　韩冰告诉那个男子维维的位置后，那个男子说：“好，我马上过去！”
　　韩冰几乎哭了：“维维不会……”
　　“你先别胡思乱想。我到了马上给你打电话。”
　　“好吧，”韩冰稍微镇定了一些：“我这就去机场！”
　　曼青正在O‘KeefeCentre剧院不知所措，忽然进来一个男人，把她差点吓晕过去。等看清了来人，她惊讶地叫出来：“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杨斌也露出一脸惊讶之色，可是他马上恢复了镇定，因为刚才韩冰在电话里已经简短告诉他是一个女子给她打电话的经过。杨斌虽然没有想到是曼青，可是自从刚才在饭店见到她，而现在又再这里见面，应该说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很想问问曼青怎么会在这里，可是他没问。只是说：“维维呢？”
　　曼青愣住了：“什么……维维？”然后她反应过来，赶紧指着最里边的厕所：“在那里！她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杨斌走过去抱起维维，查看了她的伤口，只见维维的右腹部有一个洞，周围都是乌紫的血痕，还好已经不流了。杨斌抱起维维就往外走。曼青跟在后面，叫：“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啊？她说她妈妈马上回来……”
　　杨斌回头看着曼青，犹豫了一下，说：“曼青，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曼青看着杨斌，点了点头。
　　5
　　雪松是五年前来到美国的。当时她为了和望年结婚，毅然卖掉了自己的美容店，然后带着“而立之年”的梦飞到了新泽西。虽然父母对自己的选择不是很赞同：女婿是个二婚。可是，雪松相信自己的眼光。来了以后，她就开始忙碌，精心营造自己的小家。先是女儿出世，然后是儿子。虽然忙累，可是雪松的心里却很甜蜜：丈夫对自己很体贴，对孩子们也很好。雪松知道，这正是自己所需要的。
　　晚上，望年回到家，脸色很不好看。雪松没有立刻问他怎么了，而是等父母和孩子都睡了以后，她等着望年自己告诉她。果然，望年对雪松说：“维维出事了！”
　　雪松哎呦一声：“维维，她怎么了？”
　　望年告诉雪松，原来韩冰的公司因为最近资金问题，已经周转不灵，为了扭转局面，韩冰好不容易和新加坡一家公司签订了一份货品订单。望年没有告诉雪松是什么订单，雪松没有深问，知道如果望年想告诉她，他自然会说的。
　　望年继续说，这批订单到手后，买方因为已出了定金，自然希望货物完好无损地到达。可是，就在交货的前三天，供应商突然告诉韩冰有人出了更好的价钱，所以他要单方撕毁合同。韩冰一听就急了，这不是流氓行径吗！怎么做到加拿大来了！可是，她再找那个供应商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了。韩冰知道自己碰到了无赖，但是她也无计可施。韩冰只好去和买方道歉，说退还他们的预付款，并补偿因此带来的损失。然而，买方听说了也翻了脸，不满意韩冰的解决办法，说韩冰欺诈，要起诉韩冰。韩冰被加在中间，几欲崩溃。她终于铤而走险，和加拿大黑帮联系上了，他们答应帮她把货搞到，当然条件也是非常苛刻的，就是要韩冰公司一半的股份。此时韩冰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如此。她刚和买方又谈妥了，忽然，黑帮另一个帮派的又和韩冰找的这一帮有了矛盾，因为他们也想要这批货。两家于是互用手腕，不知道怎么，他们知道了韩冰有个女儿，准备绑票做人质，于是在维维放学的路上，绑架了维维。维维后来趁他们疏忽逃跑，可是被其中一个人捅了一刀……
　　望年语无伦次地把事情说完，雪松明白了大概，赶紧问：“维维有事吗？”
　　“还好被韩冰找的那家帮派的人及时赶到，救走了。不然，真是，太可怕了！”
　　望年说完，嘴角还微微有些颤抖。雪松给他递过一杯茶，望年咕咚喝了一大口，仍然喘着粗气。
　　“那现在维维在哪里？”
　　“韩冰说把她转移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她的伤口也好多了。”
　　“那韩冰呢？事情解决了没？”
　　“她说已经摆平了。只是，这个韩冰，怎么糊涂到这个地步，找到这些人呢！”
　　雪松第一次听望年埋怨韩冰，她知道望年这么说，是把自己当作妻子，而韩冰是一个熟人，一个朋友的位置。雪松心里涌起一阵感激。自从做了母亲，雪松很能理解望年对维维的牵挂了，而对他曾经的一段无奈婚姻，也深表同情。她想了想，对望年说：“咱们把维维接来吧！她马上要上大学了。她妈妈公司忙照顾不过来，在这里，也方便些。”
　　望年看着雪松，道：“你真这么想？”
　　雪松点点头，望年拉住雪松的手，感激地说：“你真是我的好老婆。”
　　雪松笑道：“你先别急着夸我，我还有件事情跟你商量。”
　　“什么事？维维在这里我让她一定听你的话，她的费用让我负担。”
　　雪松笑了：“看你急得，你脑子里就有维维，没有我们娘三？”
　　望年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说：“不是，你们当然都是我的亲人。”
　　雪松道：“维维住在这里，我当然要管。她的生活费，你这个做父亲的当然要出了。我是和你商量另外一件事。”
　　望年看到雪松严肃的脸庞，他明白雪松一定有重要事情和自己商量。于是他点头道：“好，你说吧！”
　　维维住在曼青家里，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她的伤口已经拆线，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还不能碰水。维维要洗澡的时候，曼青就来帮她。开始维维坚决不肯，曼青笑道：“怕什么？我是女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维维脸红了一下，曼青道：“你就别犟了，我是实在看你不方便。等过两天你能自理了，叫我我也不会帮你了！”维维笑了，才让曼青帮她。过了几天，她和曼青渐渐熟悉起来，维维觉得这个比自己妈妈小不了几岁的女人气质很不一般，她的礼服，衣裙、鞋子，性感漂亮满满的在橱柜里。不象妈妈根本没几件裙子，而且，在维维的记忆里，妈妈就很少穿很女性的衣服，只有西装套裙而已。维维喜欢这些衣服，她也喜欢曼青超俗的打扮。有时候曼青出去了，她一个人到曼青的梳妆台，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拿起一瓶香水放到鼻子上闻闻，再拿起一管口红试着往自己嘴上擦。有一次，曼青正巧回来，看到了，笑道：“你看你是多么美丽的女孩子，要是打扮起来啊，我就没人看了！”
　　维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曼青却并不介意，走过来拿起自己的化妆刷，端详着维维，然后说：“来，我帮你打扮打扮。”然后她一边给维维上粉底，一边说：“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这张脸了，虽说青春的时候不化妆也是美的，可是学会化妆却是每个女孩子都应该做的。不然，过了青春二八，咋办？”
　　不一会，曼青把维维的脸搬向镜子，对着镜子里的维维说：“瞧，你多漂亮！”维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圆圆的脸庞白里透红，两腮微微泛着红云，眼睛上淡淡的蓝色眼影衬托得双眼更加有神，桃红色的嘴唇鲜艳欲滴。维维从来没有这么细致的给自己化妆，妈妈也从来没教过她，因为妈妈的梳妆台上根本没有什么化妆品，她说她不喜欢。可是今天，在曼青的巧手下，自己青春的面庞原来如此姣好，维维不禁为自己的美丽怦然心动。
　　曼青这时候又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一件丝质的宝石蓝吊带裙，对维维道：“来，把这个穿上，俗话说：衣服和化妆品是女人secondskin……来，我看看！”
　　这时候维维已经顾不得说些客气的话，因为她很想知道自己如果穿上那些迷人的衣服会是个什么样子。她立刻换上了，然后对着镜子瞧自己。她本来就涂了胭脂的脸上更是有一团云霞。
　　曼青看着，不禁赞道：“维维，你真性感。可惜我是个女的，不然啊，我一定不放过你了！”
　　没想到维维听了这话，兴奋的表情消失了，一缕灰云掠过她的面颊，她慢慢地把那裙子脱下来。
　　曼青见到维维的心情突然不好，有些诧异，赶紧道：“维维，怎么了？我说错了话了么？不过，你要相信自己，你确是很美丽。”
　　维维笑了一下，对曼青说：“谢谢你。没什么，只是……我有些累了。”
　　“那就去躺躺。走，我们下楼去。你到沙发上休息休息，我去做点咖啡。”
　　来到楼下，维维半躺在客厅沙发上，观赏着墙上曼青的各种姿势的特写照片，由衷地说：“曼青，你真有气质。”
　　曼青在厨房调侃道：“那里，我已经老了，怎么能和你们这些女孩子比啊！”
　　“我说的是真的。”维维接着说，“男人更喜欢成熟的女人，像你。我，太幼稚了。”
　　曼青端出两杯咖啡，递给维维一杯，笑道：“哦，怎么，今天要跟我谈谈男人的话题吗？你妈妈有没有跟你说过啊？”
　　维维的脸又红了一下，摇摇头。
　　曼青发现维维不喜欢提她妈妈，于是她回到刚才维维的话道：“是啊，男人是喜欢成熟的女人。”
　　“什么样才算成熟？是不是长得象好莱坞明星？性感又有魅力？”维维问。
　　曼青想了想，道“嗯，长得漂亮当然很重要，但是我觉得魅力不光是脸蛋美。”
　　“那还有什么？”
　　“应该是有自己的个性，比如独立，有主见，有修养……”
　　维维有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曼青看着她，笑：“怎么，你想成熟了？你放心，早晚会有一个男人抓住你，教你成熟的！”
　　维维脸红了一下，然后她说：“可不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
　　“哇，看来你真是大姑娘了……什么问题，问吧？”
　　“杨斌是你男朋友么？”
　　曼青眉毛上挑了一下，说：“不是，怎么？”
　　维维道：“我觉得他挺好，对你特别好。”
　　“呀，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她把我送到你家，我就看出来了。”
　　曼青笑道：“小丫头别瞎说。他是我前夫，我们离婚了。”
　　“是吗！”维维有些失望，紧接着说：“那他现在，有女朋友么？”
　　“这个……我不知道……”曼青观察着维维的脸，笑：“怎么了？你看上他了？要不要我帮忙？”
　　维维有些恼怒：“曼青，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曼青笑出声来：“不过我也知道，你们这些在西方长大的孩子，那里还需要别人帮忙啊！要是看上哪个帅哥，早就主动出手了。”
　　维维笑道：“我可不是那种人。再说，我也没看上谁。”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曼青不再逼她，只说：“不过，杨斌确是是个好人。人也长得很酷。”
　　维维又来了兴趣：“那你们干嘛离婚呢？”
　　曼青叹了口气：“人好不一定就产生爱情啊……人和人之间，男女之间，有时候很复杂。”
　　维维无语，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还有母亲和苏珊，父亲和雪松。
　　曼青看她沉思，怕她胡思乱想，赶紧转移话题道：“别净说我了，说说你吧！”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我一直搞不懂，杨斌说是帮派的人把你抓住当人质了。他们怎么会又对你下刀子呢？你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子，怎么和他们搅在一起了？谁捅你刀子的？”
　　维维嘴角动了动，眉头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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