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长统袜
“我起床啦,特迪林克斯。”惠斯顿太太一边说,一边一骨碌跳下了床。
“你让什么鬼附上身啦?”惠斯顿问道。
“没事儿,”她兴冲冲地回答,“难道我就不能起床吗?”
才七点光景,寒冷的卧室里还是挺暗的。惠斯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瞅着他的妻子。她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一头细软的乌黑短发蓬蓬松松。他看着她利索地穿衣服,甩动着挺好看的细胳膊小腿,把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他并不在乎她那么马马虎虎、邋里邋遢。当她撩起衬裙的下摆,嗖的一声扯下一段散开的白花边,往梳妆台上随手一扔时,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简直撩得他心花怒放。她站在镜子面前,三下两下便把一头厚密的头发大致拢成个样子。惠斯顿沉静地端详着,以丈夫的眼光欣赏妻子那一对富有青春活力的柔软的肩膀。
“起床!”她喊道,胳膊一挥,扭转身子对着他--“该精神抖擞啦。”
他俩结婚已经有两年了。但是,他仍然觉得只要她一走出房间,所有的光明和温暖就都随她而去了,凌晨逼人的寒气也就向他袭来。所以他也起身了,一边心不在焉地捉摸着为什么她今天起得特别早。通常她总是在床上能赖多久就赖多久。
惠斯顿系紧裤带,穿着衬衣和长裤下楼。他听到妻子时断时续的歌声,楼梯在他的脚下吱吱嘎嘎作响。他穿过窄小的过道,依她的说法,这过道便是这幢租金七先令六便士房子的门厅,也就是他们两口子第一个家的门厅。
惠斯顿是个身材匀称的年轻人,28岁左右,此刻还带着几分睡意,神情怡然自得。他听到水正在哗啦啦地冲进水壶,她开始吹口哨了。他爱看她洗吃早饭用的茶杯时那股麻利劲儿,她就像跟那些在水龙头下的、昨晚用过的茶杯闹着玩似的。尽管她看上去是个邋邋遢遢的疯癫姑娘,但是做起事来却挺利索的。
“特迪林克斯。”她唤道。
“什么事?”
“生个火,快!”
她套着一件旧的宽口装似的黑绸短晨衣,前胸有枚别针把两襟别拢。但是袖子上有一段绽了线,露出一截可爱的红润胳膊。
“你干嘛不把袖子缝好?”他问道,那裸露在外的柔滑肌肤看得他着实难熬。
“哪儿?”她喊了一声,四下看着,发现了绽线的地方,“真讨厌!”
她说了一声,又继续用灵巧的手指擦起杯子来。
厨房还算宽敞,但是阴沉沉的。惠斯顿拨开炉灰。
突然过道那一头的门上砰的一声响。
“我去看看!”惠斯顿太太大声地说了一句,人已经窜进了过道的那一头。
那个邮递员早先当过兵,气色很好。他笑容可掬,递给她几只包裹。
“他们还没忘了你呢。”他嬉皮笑脸地说。
“可不是--算他们交的好运道。”说着,她扬了扬脑袋。不过今天早上她只对这些信封感兴趣。好打听的邮递员还在磨蹭,堆起一脸殷勤的笑容。她慢腾腾地、心不在焉地,好像眼前无人似的,对着他那张脸合上了门,一边还在念着信封上的地址。
她撕开那只薄信封,里面是作为情人节礼物①的一张长长的卡片,卡片上是幅怪模怪样的漫画。她笑了笑,随手就把画片往地板上一扔。接着她费劲地解开包裹绳子,打开一个白硬纸盒,里面是一方绸手帕,整整齐齐地叠在一张镂空花样的薄纸下,用紫红线绣的她姓名的缩写赫然入目。她高兴地笑了,轻轻地把盒子放在一边。第三个信封里也是一只白纸包--显然是一方折叠得平平整整的白布手帕。她抖开那方白手帕。原来是一只长统袜,但是袜尖里有个沉甸甸的东西。她立刻把胳膊伸进去,用指尖从袜尖那儿掏出一个小盒子。她朝小盒里瞟了一眼,便赶忙拉开左边一扇门,走进狭小、冰冷的起居室。她一本正经地咬紧了下嘴唇。
她有些扬扬得意,从小盒子里拎起一副珍珠耳环,然后走到镜子跟前,聚精会神地动手把耳环戴在耳朵上,一边侧过脸来打量着自己。当她歪着头,手指尖儿摸弄着耳垂的时候,她是出奇的专心、认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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