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地吹着,疯狂地掠过山头,顿时搅得树林剧烈地摇晃起来,伏在树枝上的雪花也哗啦啦地在风中打着转儿,洒得张平满身都是,但他一跑起来,然后飞身跃起又在地上一滚,整个人撞在树上,雪花又被抖落到了地上。
他手臂上还在往外渗血,此时背靠着树大口喘息起来,手里紧紧地握着枪,却不知道敌人是否再次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处,不由得更为单龙担心起来。过了两秒钟,他突然打起十二分精神怒吼了一声,然后从树后面闪身而出,一连串子弹飞了出去。他此时已经失去了具体目标,只是冲着敌人的方向放冷枪,虽然子弹乱飞,没能够击中目标,但仍然为单龙的撤离争取到了时间。
单龙此时表现得尤为冷静,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救出战友,而自己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他也只是一名士兵,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士兵,但只要一走上战场,他就立即变成了一条龙,这也许正应了他爹娘给他取名“单龙”之意所在。
“还敢来?”单龙躺在雪地上,身体跟白色的雪融在一起,但手中的枪仍然对着敌人追来的方向,此时仰头一看,被救出来的战友正要爬上山去,但敌人追得更紧,枪声一阵接着一阵,时而射入雪地,时而又擦着头皮掠过,但根本无法伤及单龙半点皮肉。
“快!”正在此时,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抬头一看,见张平向被救的战友伸出了手,顿时被惊得一身冷汗,猛一回头,立即没有目标地举枪便射。但这并不是他的风格,也与他的信仰相违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浪费一颗子弹的,子弹此时在黑夜中乱飞,却并未击中目标。
“张平,快趴下。”趁着敌人还在喘息的时候,单龙转身大喊起来,张平刚拉住战友的手,此时往雪地上一扑,刚刚爬了一半的战友又顺着斜坡滑了回去。不过张平也正好躲过了向他飞来的子弹,子弹贴着头皮掠过,穿进身后不远的树干,发出一声脆响。
“爷啊,差点被爆了。”张平暗自为自己捏了把汗,一把掀开遮住眼睛的帽檐,瞄准远处的黑影就是一枪,冲在最前面一个高大的美国兵被子弹打中手臂,顿时抱着脑袋趴在地上嚎叫起来,待发现自己还没死时,又开始哭笑起来。先前见到目标倒地,以为目标被击中,此时正想冲上前抓活口的敌人被这一枪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恨不得转身逃窜,但身后有指挥官督阵,又只得把脑袋挂在腰带上往前冲。
单龙此时迅速换了位置,顺带一把抓住受伤的战友拉进了弹坑,而后大声问道:“怎么样,还能走吗?”
“能!”
单龙这才舒了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保护不了战友,此时又说道:“你先待这儿别动,千万别露头……”话音刚落,忽然感觉一个影子从上面跌落下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张平,马上又大叫起来:“你下来干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张平受伤的手臂在他滚进弹坑的时候撞了一下,顿时痛得龇牙咧嘴。单龙感觉不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本想再责怪张平几句,但一想到他也是为了救战友才奋不顾身地下来,这才忍住,看了一眼敌人的方向,扭头说道:“你好好保护他,有机会就走,我留下来拖住敌人……”
张平脖子一仰,使劲咽了口唾沫,忍住疼痛喘息着说道:“还是你带他走吧,我受伤了,带着他也走不了。”
单龙愣住了,班长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闪动了一下,但他马上回过神,厉声吼道:“别啰唆,这是命令,赶紧带他走,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能回头。”
“不行,团长,要走大家一起走,你不走我也不走……”张平倔强地回绝了,此时被救回的战友因为被残酷折磨,也已经奄奄一息,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都……走吧,谢谢……谢谢你们救我,我……回不去了,你们告诉连长,我……我没有出卖……国家,美国……鬼子想……想知道我们……是……是怎样训练……狙击手……呵……呵……鬼子怕了……怕了你们……狙击……狙击……手……”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这话,声调中带着自豪,单龙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底涌起一股酸涩的感觉,此时一把架起他,然后冲张平怒吼道:“快走,再不走敌人就冲上来了。”
张平一把掀开单龙,举枪就向敌人射击。单龙一急,狠狠地一咬牙,也开始还击,两个人配合着开枪,一时间枪声大作,一场追击变成了正面冲突,虽然敌人人多枪多,但面对单龙这样的狙击手,此时也是一筹莫展。
单龙凭借良好的视力,在黑暗中正好发挥优势,隐遁在夜色中的敌人只要稍微一露头,便又被子弹压了回去,反应慢的立即便被击毙,就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已经有五名敌人死在单龙枪下。张平也击毙了两名敌人,但因为体力不支,射击几次后又不得不趴回弹坑里歇息一会儿。
“撤退吧,敌人暂时不敢追上来了。”单龙也收回了目光,看见张平那样子,又说道,“你现在留下来只会拖累我,赶紧带他走,放心吧,我一定会安全回来。”
张平一边摇头一边换好了子弹,然后看着单龙道:“团长,你以前是我的团长,现在还是,我有义务掩护你撤退,你现在是连队最好的狙击手,活着可以杀更多的敌人……”
单龙喉咙里滚落一些东西,顿了半晌,突然说道:“军长说了,我们的命都很值钱,不能轻易给了鬼子……别说了,走,我们一起走。”他说完这一切,迅速转身瞄向敌人的方向,好久没听到动静的一个美国兵,此时正想伸出脑袋来看个究竟,却不料刚一露头便听到一声枪响,一股硝烟在眼前滚滚而起,而后感觉手腕一麻,他以为自己中弹了,顿时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忙抓住钢盔瘫了下去,待清醒过来才发现枪管炸开了。原来单龙刚才一枪正好击中这家伙的枪管……
“上帝哪……”这名美国兵惊叹地瞪大了眼睛,而后在胸口画着十字,再也不敢动弹。
单龙感觉自己这一枪也击中了目标,但却不清楚具体击中了哪里,此时忙收回枪,一把拉起战友就沿着土坎往前跑,张平也坚持站了起来。但无奈一个人无法顾及两个伤员,加上身后的敌人又开始往前搜索,单龙只得再次把他们两人绑在一起,然后自己边打边撤退,直到一个弹夹打完,他才俯下身躯换子弹,突然天空升起一颗照明弹,当炸开时,整片天际都被照得雪亮。
“不好,趴下……”单龙话音刚落,忙一把把他们按在了地上,也就在这一瞬间,突然一声尖利的叫声划破长空,一颗炸弹在他们身边炸开了。
原来美国鬼子发现无法逼近他们,只得用迫击炮轰炸,不过幸好单龙反应快,要不然肯定被第一发炮弹击中了。单龙暗叫一声“不好”,知道敌人肯定已经被他拖疯了,此时是疯狂地要置他们于死地,要不然不会使用迫击炮,如果再不逃脱的话,第二发炮弹肯定紧随而至。
“不要开枪了,快走!”单龙急中生智,大声呼唤张平的名字,他要麻痹敌人,让敌人以为他们被迫击炮击中,这样他们就能好好利用这个空隙。
张平此时也顾不得手臂的疼痛,挣扎着站立起来,和另外一名战友互相搀扶着继续往前移动。单龙仰望着天空,非常谨慎地观察着敌人的动静,他要在炮弹落地之前反应过来,此时只要稍一迟疑就将丢命。和他想的一样,狡猾的敌人此后再也没有射出第二颗炸弹,因为在第一颗炸弹落地时,炮手报告已经准确地击中了目标。
单龙想着敌人已经上当,此时肯定会迅速追上来,他望了一眼已经跑出去很远的战友,于是就在原地潜伏了下来,端着枪瞄着身后,等待敌人送上门来。
果然,只一眨眼的工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出现在不远处,紧接着几个正在快速奔跑的黑影出现在视线中。单龙一阵暗喜,在这样的环境下,那些美国鬼子无异于送上门的猎物,只要他手指微微一动,立即就会把他们送进鬼门关。
“对不起了,上帝也无法救你们了。”单龙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竟然还有心思跟自己开玩笑,不过玩笑归玩笑,他的思维可没有丝毫闪失,凭借自己高超的枪法和趋近完美的心态,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敌人已经应声倒地。射出一梭子弹后,他立马撒腿狂奔起来,不多时便又看见了两名战友的背影,于是又潜伏下来不再追赶,他要跟战友保持一定距离,这样才能有效狙击追上来的敌人。
敌人万万没想到迫击炮竟然没击中目标,在又损失几名士兵的情况下,又一发炮弹已经箭在弦上,随时准备冲出炮膛。
单龙也隐隐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这是一名超强狙击手天生的优势,而他就具有这种优势,每次都能预先感觉到潜在的危险,以便于自己可以提前行动起来。而此时,这种感觉刚在脑海中闪过,一颗照明弹果然升上天空,紧接着便传来炮弹呼啸而来的声音。但是单龙此时已经奋力离开原地狂奔起来,在炮弹落地的瞬间,他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然后像一片树叶般缓缓飘落在雪地上,在落地的一瞬间,他又迅速往前滚了几圈,一梭子弹紧跟着他飞过来,射入他身后的泥土中。
张平正和战友搀扶着向后撤退,当炮弹在身后不远处炸开时,他的心猛然颤抖了一下,脚步也禁不住慢了下来,全身都软了,被搀扶着的战友也顺势滑了下去。
“快起来,快起来啊。”张平迅速缓过了劲,单龙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旋,他意识到自己此时的任务便是必须尽全力把战友救出去,于是使出全身力气想扶起战友,但突然感觉不对劲,就在那一刻,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他低下身去,慢慢抬起战友的脸,然后伸手试探了一下他的呼吸,顿时如被电击了一般颤抖起来,而后无力地瘫痪了下去。
战友牺牲了!
张平大脑中一片空白,结果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拼了命想救出的人,为什么最终还是死在了回家的路上?他无法呼吸,无法再去想任何事。
“怎么了?”
突然一个声音像炸雷似的在耳边炸开,张平被惊醒过来,抬头一看,竟然是单龙,顿时像抓住救命草似的一把抓住了他。单龙刚刚击退了敌人的再次进攻,此时精神还处于高度警惕状态,被张平这么一抓,才觉得一股钻心的痛楚,顿时呆住了。
“他死了,他死了……”张平声音中带着哭腔,像个孩子样摇晃着单龙的胳膊,单龙也颓然地跪倒在了地上,一把扶起躺在地上的战友,心里像被掏空了似的,望着已经沉沉睡去的战友,突然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浮上心头。
“你的命很贵,不要轻易交给鬼子了。”单龙一愣神,同时想起了军长的叮嘱和自己临行前向连长的保证,全身的力气顿时聚集在了手掌上。他慢慢放下战友,缓缓闭上眼默哀了几秒钟,然后一把抓起枪站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敌人正追来的方向,又一把把张平从地上提起来,厉声吼道:“起来,跟我走,今晚我们要美国鬼子付出代价!”
张平一直把单龙看作是大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打日本鬼子,又一起来到朝鲜战场打美国鬼子,从来没后退过,他本就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被战友的死折了锐气。此时听单龙如此一说,顿时收住刚才的懦弱,一把提起三八大盖站了起来,然后跟在单龙身后往前走去。
此时,他们已经跟美国鬼子纠缠了几个小时,天空也微微泛出了鱼肚皮,一束微弱的光亮开启了新的一天。
美国鬼子不甘心俘虏的志愿军战士被人从军营中救走,而且在追赶中还损失了不少士兵,这对他们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所以一直穷追不舍。当他们在路边发现志愿军战士的尸体时,并没有停止追赶,而是集结了一小股士兵继续向前搜索。
单龙和张平潜伏在丛林深处的一个土坑里,他已经给张平的伤口进行了简单包扎,此时稍作安排之后,自己就去了另外一个潜伏点,他要让可恶的美国鬼子尝尝厉害了。
这群美国兵也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此前在丛林和山地作战中吃过志愿军不少亏,但在山地作战专家的训练下,掌握了不少山地作战的技能。此时他们已经搜索到了丛林中,虽然丛林已经被炸弹炸得惨不忍睹,只剩下不多的粗壮树木还屹立不倒,但他们仍然非常小心,生怕潜伏着的狙击手在自己身上开一个洞,只要有稍微的风吹草动,他们便立即找地方隐蔽。
单龙聚精会神地盯着丛林入口的方向,直到一群人影进入视野中时,一股复仇的怒火开始在胸中熊熊燃烧起来。
“兄弟,安息吧,我们会给你报仇的。”张平也看见了美国鬼子,恨不得立马开枪,但必须等待单龙的命令,此时枪口已经在一个鬼子脑袋上停留了良久。
单龙在心里默默地念着数字,当感觉目标已经进入自己的射程范围,而且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点时,一颗子弹带着仇恨的火焰冲出了枪膛……在子弹穿过目标胸膛的一瞬间,他看见一股血喷了出来,一种复仇的快感跃然心上,紧接着又一梭子弹射出去,几个正在寻找子弹射来位置的美国兵也倒了下去。
张平手臂使不上劲,只是在单龙换子弹的空隙才冲着天上放空枪。敌人被这么一搅和,顿时像迷路了似的在丛林中乱蹿,愤怒的声音中夹杂着惊恐和无奈,纷纷四散逃跑,想寻找掩体,但无任何地方可以隐蔽。单龙换好子弹后,又是一枪一个目标,弹无虚发……
敌人发现这样下去自己根本占不了任何便宜,不仅无法抓住对手,而且还会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竟然开始往后撤退。
单龙却对敌人的后退感到疑惑,跟美国人打了这么多次,他们是绝对不会在占尽人数便宜的形势下撤退的。他疑惑地盯着正在慢慢后退的敌人,在脑海中寻找着答案。
张平好久都没听见枪声,也正感到疑惑,然后偷偷抬头去观察周围的情况,正在这时,他看见单龙也正朝他这边看着,四目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各自的心思。
“想跑?”单龙冲张平做了个手势,然后又瞄准敌人的身影射出去一梭子子弹,他要让美国鬼子在他枪口下颤抖。美国兵本来还想在丛林中继续演练一下刚刚掌握的山地作战技巧,没想到却被志愿军战士拉着鼻子团团转,还损失了那么多士兵,代价惨重。而前面不远处就是三八线,如果志愿军的援军一到,指挥官担心孤军深入损失会更加惨重,于是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但是单龙却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开,此时又开枪干掉了几名敌人,剩余的敌人见状瞬间队形大乱,纷纷抱头鼠窜,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在此时,突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天而来,两人惊愕地抬起头时,顿时呆住了……
单龙和张平是在战友的掩护下才撤回到安全地带的,要不是救援部队看到美军发射的照明弹及时赶来,他俩恐怕早就在敌人飞机的狂轰滥炸下丧生。
原来,随着一个个士兵死在志愿军战士的狙击枪口下,而且此时已经再无继续追击的余地,美军终于在最后时刻失去耐心,很快派出了几架战斗机,企图用狂轰滥炸的办法把劫走俘虏的志愿军战士炸死。但刚到达丛林上空,突然遭到志愿军高射炮的反击,不得不在一弹未发的情况下落荒而逃,这才让单龙和张平二人捡回了性命。
张平由于伤口失血过多,刚一回到营地就昏迷了过去,此时已经被医务队的人员带走。
单龙虽然从敌人的疯狂追逼下捡回了性命,却懊恼不已。此时午时刚过,他正一个人坐在靠近山头的一块空地上沉思冥想,神情漠然。
“想什么呢?”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沉浸在先前的战斗中,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回头一看,见是祁华山,忙起身立正,恭恭敬敬地敬了个军礼。祁华山拉下他的手问道:“还在为没有救出战友而伤心?”单龙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不会说谎,正想说话却又被拦住了,祁华山缓缓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远处的山峦,叹息着说道:“你不用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唉,你们所做的一切我都看见了,战士们也都看见了,为了救出战友差点失去性命,虽然结果并非如我们所愿,但你们敢深入虎穴,以身家性命去换战友的性命,这已经非常不易了……”
“连长……”单龙嗓子眼堵得慌,好不容易插进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明白连长不会责怪他没有把人带回来,但他自己却给了自己一记大过,如果他当时坚决命令张平带着战友撤离,或许就可以把人活着带回来,但是现在……他深深地埋下了头。
祁华山看在眼里,也没再说什么。这段时间,交战双方正在紧张地谈判,但情况却并不如人所愿,美军在谈判桌上使尽花招,似乎在拖延时间。在前期的交战中美军损失惨重,因此才不得不答应谈判,但此时无限期地拖延,根本没打算诚心谈判,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你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名字?”祁华山突然问道,单龙愣了一下,疑惑地反问道:“不是五圣山吗?”
祁华山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指着远处的山凹说道:“那里,看见了吗?就那个山凹,那里叫下甘岭,而我们脚下踩着的地方叫上甘岭。”
“上甘岭?”单龙还真不知道他们正好踏着的地方叫这个名字,他一直以为这里就是五圣山。
祁华山突然长叹了一声,眼神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他回头环视了一眼周围已经被炸弹削平、近乎光秃秃的山,神情悲痛地说道:“几个月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争夺战,双方先后动用了十万余兵力。在那次战斗中,有一个营奉命反击597.9高地,但在进攻过程中突然遭到敌人机枪火力点压制,为了赢取战争的胜利,其中有一位名叫黄继光的战士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敌人的机枪眼……”
单龙感觉自己像回到了当时的战场,那隆隆的炮声在他心脏上剧烈跳跃,仿佛堵枪眼的英雄正是自己。
“这位叫黄继光的英雄战士用自己的牺牲换取了战斗的最终胜利……可惜啊,一个英雄就这样离开了。”祁华山感叹了一声,又转过头看着单龙说道,“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单龙跟在祁华山身后走上了一段高坡,前面出现一片不大的山洼,一眼望去全是黑色,好像被大火烧过似的。
祁华山指着这片山洼,缓缓地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他像在问自己,单龙还没开口,他又接着说道,“这里就是黄继光当初战斗的地方,他就在这里用血肉之躯堵住了敌人的机枪眼。”
“黄继光就是在这里堵住了敌人的机枪眼?”单龙才明白连长为什么会带他到这里来,原来这就是英雄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他当然听说过这个家喻户晓的英雄,但却不知道自己现在所站的位置就是英雄曾战斗过的地方,心里顿时升出一种神圣感,猛然举起右手冲着空旷的天际真诚地敬了一个军礼。他屹立在天地之间,伟岸的身影跟天地浑然形成一幅凝重的画面。
楔子
2000年10月25日,朝鲜开城。
这座依山而建的城市,恍如一幅美丽多姿的画卷,伴水而行的公路,在明亮的阳光下似彩带飞扬,给这座城市增添了不少趣味。暖风从面上拂过,视野之外除了蓝色的海洋,还有一望无际的松林。
身在如此美丽的画卷中,我,我的爷爷以及同车的众人却心情凝重。我回头望了爷爷一眼,老人家的目光虽然依然显得矍铄,却难掩内心的凝重,透过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我无法读懂更深层的含义,更无法触摸横亘在心灵之后的那层薄膜。
一直以来,我的爷爷——单龙——便是这种表情,眼睛里仿佛装满了无尽的心事。从我记事起,他每天都会一个人安静地坐着。我不知道老人究竟在想什么,抑或是在怀念什么,但从来不敢打扰,其他人更不敢,否则老人会大发雷霆。爷爷虽然年事已高,但眼神极好,读书看报也是每天的必修课,每天都这样过着,倒也舒坦。直到不久前,他从当地一家媒体上读到一则关于组织朝鲜战争志愿者入朝缅怀战友的消息时,老人闲不住了,急急忙忙催我去帮他报了名。我这时好像才略微懂了老人长久以来的心思。
我很少了解爷爷的过去,只知道他曾是一位上过战场的老军人,但这一切也仅仅是从父辈嘴里偶尔听闻,爷爷从未对我提起过。他珍藏有一个小盒子,我偶尔会看见老人偷偷打开,然后久久凝望,不忍放下。我猜测那是老人值得纪念的一些东西吧,盒子里可能装满了一辈子的回忆,或者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直到今天,他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打开……
从开城市区出发不久,便来到了松岳山,这里简直就是松林的海洋,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林海,风光秀丽,美不胜收,让人心旷神怡。
导游一边带着一车人缓缓前行,一边兴致勃勃地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但每个听众的脸上都刻着平淡的表情,似乎没有人真正想去了解这些,包括我,也只是偶尔听听导游的演说,心思完全游离。不久,众人停下了脚步。在我们眼前出现无数的墓碑,远远望去,密密麻麻的墓碑像是正列队等待检阅的士兵,在阳光下安静肃立。
我注意到了爷爷的表情,当看见这一幕时,老人顿时呆住了,直到我轻轻拉过他的手,然后跟在导游后穿过树林,来到一座纪念碑前。
纪念碑只有一人多高,不像我见过的别的纪念碑那样高大,但上面写着的“永垂不朽”四个大字,仍然标志着庄严与神圣。碑后面是无数志愿军战士的坟茔,上面没有名字。他们静静地躺在异国的群山之间,守护着自己曾经冲锋陷阵、抛头颅洒热血的土地,永远也不会离开了。
老人们依次站在墓碑前,神情肃穆,像一尊尊雕塑。我在爷爷身边搀扶着他,听完导游的介绍后大为震撼,原来这个地方竟然埋葬了四万多名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
我看见老人们齐刷刷地鞠躬,心里膨胀着的一股沸腾的热流,顿时涌遍全身每一个毛孔。放眼望去,仅一人多高的纪念碑此时显得高大起来,在我心中变成了一座丰碑,一座永恒的丰碑。
到了献花的时候,老人们一个一个走上前去,缓缓放下鲜艳的花儿,然后热泪盈眶地开始鞠躬,一个接着一个,久久不愿离开。
爷爷在墓碑前站立了很久,我想搀扶他,却被拒绝。我只好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在墓碑前与墓碑融为一体,心也变得越发沉重。曾经听父辈讲了一些关于爷爷的故事,每一个片段都在脑海中反复翻滚了千百遍,像放电影一样,而此时,多次在梦里看到爷爷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情景却变得更为真切。
我的目光永久地停留在墓碑上,心里划过连自己都无法理顺的片段,那些儿时从课本上读到的英雄故事,应该也是这里其中的一名吧,而我的爷爷,也该是曾和他们并肩作战过的。
突然,我耳边传来低沉的呜咽,老人们终于都忍不住哭出了声。就在这一瞬间,爷爷跪倒在墓碑前,整个身体都伏倒在地,泪水也从平时看似坚毅的眼睛里汩汩流出。
久跪墓碑前,英雄泪满襟。
“班长、大哥,战友们,单龙来看你们了!”爷爷的声音都嘶哑了,他颤抖着打开了随身带来的小盒子,从中取出几枚军功章,一一排开放在了墓碑前。我这时才明白,爷爷倍加珍惜收藏的小盒子,原来里面放着这些东西。
“献给朝鲜战争中为救我而牺牲的不知姓名的某部副连长和他的通信员——战士崔连荣。”一位老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白纸,白纸上的字像针一样刺痛我流泪的眼睛。
“让战争从地球上永远消失,永远不再出现……”一位老人声嘶力竭,甚至愤怒地哭喊起来。面对着长眠于此的战友,老人们一个个顿时哭得像个孩子似的,无法抑制夺眶而出的泪水。
在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山风吹过的痕迹,那是和平的声音。
很久很久,老人们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却仍然久立于墓碑前不愿离开。
爷爷也在墓碑前默哀了很久才转过身,凝望着周围葱翠的松林,然后缓缓地沿着来路往回走。我又想搀扶着他,却仍然被拒绝,他再次回头面向墓碑的方向看着,眼神之间夹杂了太多我当时无法理解的含义,爷爷声音低沉地说道:“孩子,这里躺着爷爷最好最好的朋友,他们虽然不能说话了,却还一直看着我呢。爷爷活着,他们也活着……”
我懂了爷爷的意思,就在老人回首的那一刻,我又从那双眼里看到了一丝晶莹的光亮。
我们在朝鲜停留了几日,爷爷却只随团出过一次门,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记得他走在朝鲜的道路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临行前的那天下午,老人再次叫上我来到了松岳山的志愿军墓碑前。
这次是我跟爷爷两人同行,没有更多人,少了些许嘈杂。
爷爷再次走近墓碑,凝望着上面的字迹,然后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着墓碑,表情也沉重得如矗立在面前的墓碑。
我发现爷爷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布满皱纹的脸显得越发苍老。
“孩子,过来!”爷爷叫了我,我走上前去,他拉过我的手,看着墓碑,眼神中夹杂着一道深沉的目光。
“五十年了,过得真快啊!”爷爷的目光看起来非常缥缈,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硝烟四起的战场,而后他向我讲述了一段用鲜血和生命染红的往事……
狙杀任务失败
时间追溯到1952年冬,北纬三十八度线,硝烟弥漫的朝鲜半岛。
阵阵寒流袭来,厚厚的冰雪覆盖着苍茫大地,辽远的白色让人感到窒息,空气也异常冰冷,似乎所有的生命都已冻结。天边隐去了最后一道光亮,夜色沉沉落幕。
风雪中,两个缠着白色布条的枪口久久地一动不动。枪口背后,两双漆黑的眼睛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不远处来回巡逻的敌人。
这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狙击手单龙和班长杨远宏。为了避免暴露目标,两人从头到脚都披上了白布,在举目皆白的雪地上,任何一点杂色都会显得异常醒目。他们为执行一次特殊的狙击任务,已经在雪地里潜伏了一整天,但目标却一直没有出现。看来今晚只能在雪地上度过了,就这样等待着下一个黎明的到来。
当黑暗遮盖住一切时,敌营方向射出一道刺眼的灯光,灯光在他们潜伏的位置来回扫过,像黑暗中勾人魂魄的魔鬼的眼睛……
单龙聚精会神地盯着刺眼的灯光,在心里默算着灯光扫过的时间差,瞅准时机,整个身体紧紧地贴在雪地上,然后向着另外一个掩体的方向匍匐前进。为了不暴露目标,他们必须分开潜伏。
冷风呼啸,如敌人的刺刀刺在身上,但他们已忘记了疼痛的感觉。
单龙使用的是一支老式苏制莫辛纳甘步枪,他的右手指始终没有离开过扳机的位置。因为这种老式步枪不带任何光学瞄准设备,他必须死死地盯着敌人的身影,否则机会可能稍纵即逝,直到感觉眼睛酸涩时才眨一下。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在这样的夜晚执行狙击任务了,身体的温度已经与周围空气的温度慢慢相融在一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边终于露出了一丝光亮,他们期待的黎明悄然而至。
单龙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敌营的轮廓在黎明的曙光前逐渐清晰起来,他的脸上开始流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杨远宏此时潜伏在与单龙相距大约十米的位置,两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神枪手形成了一个交叉射击的角度,只要目标出现,绝不可能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脱。敌营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吆喝声,接着一辆美式汽车从营房的阴影中冲了出来,然后沿着一条被大雪完全覆盖的山路呼啸而去。
单龙在战场上从来不放空枪,“一颗子弹,一条人命”是他狙击生涯的座右铭。他甚至看清楚了敌人的眉毛和眼睛,要不是有特殊任务在身,暴露在他们眼前的几个美军士兵早就成了他的战利品。此时,他的枪口正瞄准离他最远的一个美军士兵的脑袋,目测着目标出现时大概的狙杀范围。
“哗啦,”因为太过安静,从杨远宏潜伏的方向突然发出的一声脆响显得格外尖锐,一团雪花忽地被风吹起,然后像白色的花瓣一样缓缓飘散。但这声轻微的响声却触动了单龙的神经,这是他长久以来养成的职业敏感,一种可怕的念头瞬间浮上心头。
“砰、砰砰——”他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去,一阵沉闷的枪声便打破了黎明的寂静,呼啸的子弹开始在杨远宏身边跳跃。单龙知道,在交战双方陷入漫长的阵地对峙局面时,志愿军阵地上最细微的风吹草动都会招来敌人铺天盖地的炮火,刚才正是那声雪花落地的脆响惊动了敌人紧张的神经。
杨远宏不敢动弹,任凭子弹射进身边的雪地,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贴在雪地上。他明白自己还没有暴露,敌人此时并没有发现他,只是在用炮火来清除自己的疑虑和潜在的危险。
几分钟过后,敌方的炮火终于停歇。就在两人刚刚以为危险过去时,不料一小股全副武装的敌人突然从营地出发,非常谨慎地向他们这边压了过来,情势变得异常危急。
单龙冷眼盯着正在向杨远宏潜伏区搜索过来的敌人,他全身的劲道都集中到了握枪的手上。
杨远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大脑处于极度紧张状态,只要敌人穿过不远处的小沟,战斗将一触即发。
“砰——”突然一声沉闷的枪响,走在最前面的敌人应声倒地,额头上顿时多了一个黑色的窟窿,正往外汩汩地冒血。其余的敌人见状立即尖叫着四散逃开,各自寻找着掩体。
单龙果断的一击,瞬间击毙了一个目标,又连发两枪,两个还没来得及隐蔽的敌人瞬间就成了他的靶子,但敌人仍然没有发现击毙队友的狙击手位置,只是胡乱地冲着杨远宏潜伏的方向放着空枪。
杨远宏刚想借这个机会转移,几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忙又缩回了脑袋。单龙瞬间击毙了三名敌人,但激烈的枪声却引来了更多的敌人,又一股敌人从营地冲了过来。
“糟糕,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眼见敌人越来越多,虽然单龙枪法如神,但面对多于自己数倍的敌人,他知道寡不敌众,此时也只得选择撤退。
不久,敌人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又开始冒死向前压进。
单龙却不急着撤退,他知道敌人的担心远比他们多。他眼里现出一丝冷笑,一张布满惊恐表情的脸已经在他的视线中晃了很久了,只要他手指轻轻一动,又一个生命将即刻消失。但成群的敌人已经近在咫尺,枪声一响,自己肯定也会暴露。所以他没有马上开枪,当前的首要任务是救出班长,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便是三八线,只要能越过去就能逃脱敌人的追捕,全身而退。
杨远宏估计敌人正在向他们逼近,但单龙却良久没有开枪。他顿时明白了战友的心思,所以当他再次听到枪响之时,整个人便飞也似的向着那条生死线冲了过去。
单龙趁敌人惊慌失措之时,迅速提着枪爬起来,然后沿着原路飞奔而去。
一时间枪声大作,敌人循着两个正在狂奔的身影疯狂地扑了过来,子弹射进单龙和杨远宏身后的雪地里,激起了片片纷飞的雪花。好在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不知道死里逃生过多少次,枪林弹雨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家常便饭,所以并不惊慌,两人非常轻巧地左右跳跃着躲闪敌人的子弹。
单龙刚一闪身,突然感觉一串子弹从耳边嗖嗖地穿过,顿时被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忙跳入前面的一大块山石后,这才发现大衣上已经被穿了几个洞……他匆忙喘息了几口,然后迅速回身举枪、瞄准,果断地扣动扳机,随着两声枪响,身后立即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
杨远宏听见枪响,才知道战友正在狙击敌人,他也就近找了一个掩体,开始跟敌人对射。
刚才还想抓住活口的敌人,在志愿军战士的反击中又损失了几名士兵,此时再也不敢轻易露头,只是不停地朝天上放着空枪,妄想用这种办法消耗对手的弹药。但单龙看穿了敌人的阴谋,也暂时潜伏起来按兵不动。
敌人根本不适应这种山地作战方式,此时被单龙拖着在山里转来转去,已经感到非常吃力。单龙潜伏了一会儿,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又悄悄举起了枪,子弹射在一个敌人的钢盔上,嚓的一声,弹头擦着钢盔呼啸而过,把那个美国兵吓得两腿一蹬,瘫坐在沟壑里,眼珠凸起,半天没动弹一下。
“看来你们请来的山地作战专家还没教会你们怎样躲子弹啊。”单龙笑了笑,知道敌人暂时不敢抬头,于是就势一滚,闪到了另外一棵大树后面。
而他嘴里说的“山地作战专家”就是他们这次的狙击目标,正是因为那个人的出现,在两军前几次交锋中,志愿军战士死伤不少。
相隔几十米远的美军以为敌人的狙击手还在刚才的位置,单龙的身体刚贴近大树,子弹便向着他先前潜伏的地方射了过来。但待枪声一停歇,他便又撒腿往三八线方向狂奔起来。敌人的子弹迅速跟了上来,却又有两名士兵被杨远宏干掉。
单龙纵身一跳便落到了杨远宏身边,两人仰身靠在掩体后,脸上渗出了汗水,呼出的气息一遇冷空气便化成了白色的蒸气。
“老美越聚越多,这是我们最后离开的机会了,得赶紧走。”杨远宏边说边侧耳倾听着敌人的动静。单龙紧咬着牙换好了子弹,说道:“这是最后的弹药……”
杨远宏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弹药,也所剩无几。正在此时,身后又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敌人再次向他们发起了攻击。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举枪,随着两声枪响,又报废了两名敌人。
“班长,把剩余的子弹给我。”单龙想了想,非常果断地沉声说道。杨远宏一愣,随即回道:“我的子弹比你多,还足够抵挡一会儿,你先撤……我马上追上来!”
单龙笑了起来,缓缓摇了摇头,又想起身射击,却被杨远宏一把抓住了。
“赶紧撤,这是命令。”杨远宏盯着单龙的眼睛喘息着说道,“放心,我这条命贵重着呢,没那么容易交待……”
“班长,你别想唬我,要走一起走。”单龙非常固执地想摆脱杨远宏的手,但杨远宏仍然死死地拽住他,斩钉截铁地命令道:“再不走的话,等老美扑上来,咱们一个都别想走。回去替我转告连长,这次狙击任务失败了,但我没给他丢脸。答应我,万一我没能回来,剩下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单龙从班长炽热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感觉自己身体的温度瞬间沉到了零度以下。此时又传来几声枪响,敌人离他们越来越近,再多留一秒钟,危险就多一分。
杨远宏突然松手,起身冲敌人开了两枪,待敌人分神的瞬间,他猛地把单龙推了出去。单龙刚跑出去,杨远宏立即又起身射击。敌人好像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子弹如雨点般落在杨远宏面前的石头上,石碴儿伴随着雪花四面散开,好像随时都要被击碎似的。
单龙在杨远宏的掩护下已经跑出去很远,但激烈的枪声却使他大脑一片空白,三八线就在近前,此时只要越过这条生死线,就能死里逃生。
杨远宏弹无虚发,又干掉了几名敌人。但敌人此时已经知道只剩下了一个狙击手,所以越发有恃无恐,散成一条弧线向他迅速逼近。
杨远宏回身看了一眼单龙离开的方向,此时已经不见他的身影,这才舒心地吐出一口气,笑容在脸上慢慢绽放。他顺手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使劲嚼起来,冰冷的雪水顺着喉咙流进心里,顿时给了他无穷的力量。他取出剩余的子弹压进枪膛,然后把耳朵贴近石壁,通过稀疏的脚步,估计敌人离自己最多还有十米远。
美国兵早已尝到了厉害,所以一边前进一边射击,企图以强大的火力逼迫对手投降。但眼见猎物就要到手时,又一梭子弹夺走了几名士兵的生命,刚刚嚣张的气焰又被压了回去。
这时杨远宏枪里只剩下三发子弹,在先前的交手中,他已经以一己之力狙杀了多名敌人,就算是死也值了。再说他今天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却从来没想过被俘虏。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狙击枪,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突然提着枪从掩体后站立起来,把正在小心逼近的敌人吓得全都怔住了。
这种近距离的对峙使所有敌人感到心惊胆战,面对着这个干掉自己多名战友的中国人,一个个圆瞪着眼,再也不敢上前半步。
杨远宏从敌人的眼中看到了极大的恐惧,他脸上却流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枪、瞄准、扣动扳机,所有动作一气呵成,随着“砰砰砰”三声枪响,敌人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三名士兵倒在了雪地上。但就在这一瞬间,敌人的枪响了,子弹疯狂地射向杨远宏的身体,他张大着嘴,嘴角边渗出了鲜红的血迹,眼里却仍然带着笑意……当枪声停止时,他手里仍然紧紧地抓着跟随自己身经百战的狙击枪,久立不倒,鲜红的血从他身体里流出,滴落到地上,白色的雪地瞬间被染得血红!
枪声突然停歇,天地一片安宁。单龙面色冷峻地站在三八线上,回望着班长留下来狙击敌人的方向,眼神空洞得如装了一池湖水,久久没回过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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