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在论述中所遵循的主线其实也完全可以反过来,从后往前推。我们是从历史上“现代建筑诞生”那一刻的大辩论开始;然后探讨由大辩论中衍生出来的互相对立的理论;接下来对后续发生的诸多事件做出解释和判断;最后根据上面的判断,通过一系列实际案例的分析和对比,用事实为一方辩护,同时对另一方提出质疑。但是,你完全可以把这个顺序倒过来,从一些成功的案例分析着手,然后再一步步推出成功的原因。实际上,我在本书的序言里面曾经指出过,从那些表面上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关系的诸多现象出发,最后发现主题,就是我在《关于建筑的思考》那本书里使用的方法。
对于那些在一定程度上被说服并接受了本书论点的人,我建议你们采用前面所说的后一种途径,挑选一个已经令人满意地使用过若干年的建筑——这个建筑现在依然让你一想起来就激动且由衷感动——你就从后向前推,直到找到设计的起点和灵感的来源。我已经给出了我的理由,我认为我的理由很充分,对后人也很有示范作用——但是,仍然需要本书的读者自己去验证。
我提出“现代建筑运动中的另一种传统”是真实存在的这一论点之后,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随之而来,人们会问:“另一种传统”有未来吗?把这个问题放在历史发展中来看,我认为我的论证不仅仅真实地描述了“错误出在哪里”,而且经过辩证分析,提供了今后正确行动的理论基础。我采用那些使用年限超过30 年(阿尔托的30 年法则)的实例和方案作为论据,因为实际使用的检验是我的论点的一个重要标准。这并不是说我没有注意到有些建筑物在三十几年的使用过程中,有很多当初的建筑最后会通过这种检验。例如,有人会指出在过去的这30 多年间,吉卡罗•德•卡罗在乌尔比诺(Urbino)的具有代表性的设计,那里的新增建的建筑和当时现存的旧建筑结合,多样化,有创意,不做作,满足了各种各样的需求,不但让所在的社区感到满意,连所在的城市都感到满意。我非常坚定地相信,在将来当人们把大英图书馆和法国大图书馆拿来作比较的时候,我的论点将会再一次明确地被证实!
我希望我在书中已经清楚地表明,自从现代建筑运动的初始愿望被扭曲以后,建筑评论、建筑实践,以及对于那些建筑实践的反应几乎不可避免地从一个错误走向了另一个错误。建筑行业的发展是很多行业之外的因素所造成的结果,比如社会因素和经济因素等。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或者因为不喜欢而畏缩;相反,把这种发展当作是社会对建筑的一种要求,而不是建筑行业自己在形式上打转,这一点极为重要。而这正是建筑的任务。当建筑实现其目标时,它不仅是成功的建筑,也能成功地服务于社会——两者之间密不可分。当建筑偏离了它的目标的时候,建筑就成为失败的建筑,而且在为社会服务方面也是失败的。造成这种失败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瞧不起建筑本身在功能方面的“良好意愿”,建筑师把自己局限在不断膨胀的唯我论里,孤芳自赏。
这一点在对勒•柯布西耶后期的作品进行分析的时候会非常明显,他那非常人所能比的广泛兴趣都反映在他的《直角之诗》(Poème de L’Angle Droit )一书和《伊利亚特》(Iliad ) 的插图中,尽管很晦涩。但是是在“后现代主义”时期的那些领袖人物的手里,那些本质上的矛盾和繁琐才成为一个主要潮流,建筑进一步倒退,变成所谓的“卡纸建筑”,或者“自给自足建筑”,或者到故纸堆里寻找安慰,陶醉于“重新令人销魂”的欢乐。你只要把伦敦桥开发项目的三个不同设计方案(其中之一是菲利浦•约翰逊设计的方案)拿来分析一下,你就会看出又都回归到“风格大战”的戏码,我想不用我再多说。
相反,正如我们在前面看到的那样,1928 年之前的那段时间里,现代建筑运动初期的那些作品,尤其是荷兰、德国的建筑作品,散发出一阵阵的清新和理智之风,这种感觉激发了诗人奥登(Auden)的诗兴,他赞美它们的“脱胎换骨”,就是到了今天,这些建筑依然时刻令人警省。
这个了不起的成就是不可以用一句“都是愿望很好的建筑”的那种傲慢口气轻轻带过的,而是值得大书特书。为了满足多样化的需求,建筑着手解决的问题都实实在在地准确,建筑本身也非常出色。
我曾经试图总结一下建筑领域主流的“错误出在哪”,当然在建筑领域之外还有更强有力的因素——经济、人口和政治因素等,用哈贝马斯的话说就是:“建筑活动的根本问题不是设计问题,而是控制、管理那些入侵到城市生活中的毫无个性的各种系统,它们威胁着要吃掉我们城市的肌体。”各种粗暴的“建造体系”大都是建立在经济预算之上的,辅之以建筑构件大规模的预制生产,同时没有任何后续维护和管理的手段。这类建造体系的大量使用实际上全面地摧毁了现代建筑运动早期试验的成功经验。这只是很多例子中的一个。这些在CIAM 之前的“抵抗派”作品和实践中所积累的经验,一旦领导权被篡夺,就纷纷被破坏殆尽。眼下,重新研究那些成功经验的困难之一就是要设法摆脱目前的滑稽模仿等做法,即如今后现代主义大倒退中那些急先锋所采用的拙劣手段。在这里需要再次指出的是,后现代主义指责格罗皮乌斯反对借鉴历史与阿斯普隆德和阿尔托那样的建筑师来说简直毫不相干。关于这一点,只要看看阿斯普隆德在哥德堡法院项目上采用的多样化解决方案,再看看阿尔托在玛利亚别墅上手法的丰富性就会明白。玛利亚别墅中纯粹派的抽象形式和卡累利阿的民间传统手法的结合,两种形象合二为一,这种包含了传统和现代手法的设计根本不需要什么所谓的“重新令人销魂”的样式。
50年前,阿尔托在文章里写道:“现代建筑运动最初起始阶段的理性分析方法本身并没有错,错误在于这种理性分析方法还不够深入。”他在给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所作的报告中,把一些建筑师称作“战斗最激烈的突击队的先锋”,他的那篇讲话其实可以被看作是代表那些建筑师的,而那些建筑师的作品和理论正是我在本书中试图展现给大家的。
那些作品构成了一种对后人具有启发作用的示范样板,因此被尤尔根•哈贝马斯称为“一个未竟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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