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我的爱情吗?
又是二十二个小时的通宵巴士,我从新奥尔良赶往迈阿密——我的归宿在那里,想到这,我竟兴奋得合不上眼。灰狗巴士如它的名字那样,疯狂卖力地在高速上狂奔着,一刻不敢耽搁。我找不到从市中心去南部海滩的当地巴士,只能搭乘出租车,在美国搭乘出租车是非常昂贵的,小费外计,二十多分钟的车程竟要三十二美元。
刚下车,海洋性气候的湿热气息扑面而来。深夜,迈阿密国际青年旅社却是一派疯狂景象,这个被称为迈阿密南方海滩最热门的青年旅社,也是我迄今为止最喜欢的一家青年旅社。旅社每天组织不同的派对活动,有折扣入场券,有时还提供免费的鸡尾酒。迈阿密绝对是个派对之城,有着全世界最优秀的乐队现场表演,还有沙滩音乐会,还是全美最漂亮的帅男靓女的聚集地。而全世界最帅最靓的背包客也会涌向这里。
不用说各种现场音乐会表演,光是青年旅社里的音乐就已经叫人沸腾了。旅社提供三餐,通常早餐是没有人享用的,因为隔夜都在各种派对中沦陷了,旅社的大厅从中午开始热闹起来,音响师调动气氛,因为房间没有网络,所以一到午餐时间几乎所有人都会下楼在大厅里集合,吃午餐,讲在派对中的艳遇,或上网发呆。下午则是晒太阳休息的时间,沙滩上到处都是秀肌肉的帅男们。据说有些男孩在派对前会喝一些液体激素,为的是使自己的肌肉看起来更性感。女孩们当然也绝不轻松,在派对前,除了躲在房间里扮靓抢镜子外,还有一个不倒法宝——五小时浓缩能量液。一周六天的派对,不补充能量,没有人会受得了。
我简直被迈阿密的疯狂派对冲昏了头,日日宿醉而归,派对中的暧昧气息让我的艳遇几乎随时可能发生,让我几乎忘记了寻找布兰登和班尼。这就是布兰登或班尼生活的城市吗?我离你那样近,可是你在哪里呢?人海里捞针,要怎样才可以找到你?
高大英俊的德国男孩J 和我从派对中逃出,离开了旅社中的一圈朋友,来到海边,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谈着我们的旅行、人生、艳遇……我一直都觉得国外男人很浪漫,在他们眼里没有比过好眼前生活更重要的了,这就是所谓的活在当下。现在我回顾过去的城市生活简直是一团糟,围绕我的永远是工作、赚钱、买房、买车、贷款……身边的朋友们永远喜欢比较,比薪水、比首饰、比家底、比男女朋友……过去我也是其中的一员,从未好好体味过生活,天天活在别人的世界里,让我疲惫不堪。正在我回忆这一段上班族生活的时候,一束亮光直射过来,刺得我的眼睛睁不开。
“警察!”J 叫了起来。
“怕什么,坐沙滩犯法啊?”后来,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警察,在迈阿密的南部海滩上,有很多小偷,专门趁别人在海滩上偷情的时候,偷走钱包、手机,甚至护照,不知道多少人跑回酒店哭,旁观者们看在眼里,那些被偷的人们头天夜晚一定在海滩上偷情,也就成了公开的秘密。
连续的派对生活,让我开始渐渐厌倦了这样的奢靡,我需要一段休息时间。
我在迈阿密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快有半个月了。
12 月17 日那晚,派对还在照常进行,旅社提供餐食,但对要跳几小时舞的大运动量来说是绝对不够的,所以大家都会在旅社的公共冰箱里藏上自备食物。每次派对前,总要先美美饱餐一顿。厨房和餐厅都在地下室,我踩着细高跟鞋踉跄地走到厨房,看到黑暗处有人在拿安全套,旅社实在是想得周到,还提供免费高品质的安全套,索取点就安置在餐厅,老外们似乎都无所谓,就算是白天大家在用餐时,也会大大方方地领取,据说在国外,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有性健康课程。
“你好吗?”他先开了口,黑衬衫配黑裤子,这样参加派对显得有点儿正式,他看起来像摩洛哥的穆斯林男孩。
“嗨,你好,吃比萨吗?”我礼貌地回答。
“哦,不用了,谢谢,我喝酒。”看来他不是穆斯林,穆斯林禁酒。
我没再搭理他,继续吃我的比萨。旅社的大部队已经跳上了长款豪华轿车,以前我只在MV 里看到过——劲爆音乐,香槟美酒,车里装满了尽情扭动身体的美女和“野兽”们。
舞池里很拥挤,到处是热辣身材的各色美女和肌肉男,大家都在贴身热舞,角落里到处是热吻的沦陷男女,整个派对早已被酒精和香水充斥得一触即发。在一个角落里,我瞟到了那个男孩,他和同伴在一起,显得格外安静。
我走过去打招呼。
“可以请你跳舞吗?”他伸出手来。
“当然。”
一曲又一曲,我们实在都乏了,“去吃比萨吗?”他问。
“不是不喜欢吗?”我调侃着。
他拉着我就走,“还没有问你名字,我叫班尼。”
凌晨的街头除了零星几个醉汉和路边调情的男女们,安静得只听得见鞋跟的声音。
什么!我听得清清楚楚,我没有喝醉,我很清醒。他是班尼,他就是我要找的人,班尼吗?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棕黑色的头发,满脸的短胡碴,魁梧高大,说话时彬彬有礼,很安静。
“好啊!”我有点儿不知所措,我怎能平静,预言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叫什么名字?”班尼提醒我。
“哦!我叫丽丽。”我依然心不在焉。我十分小心,尽量优雅地踩着我那十寸的细高跟鞋。茜茜说过班尼喜欢矜持害羞的女孩,我只恨当晚没有穿海蓝色雪纺长裙出来。
难道班尼就是我要找的人?
他的名字和见面场合和我在那个“灵魂之旅”中看见的完全吻合,甚至他还有棕黑色的头发和胡碴。几天后,班尼搬出了青年旅社,在迈阿密找到了比萨店送外卖的工作,每天他都要开着摩托车奔波于各个街巷,他总是得意地炫耀:“迈阿密的南部海滩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我和班尼保持着好朋友的友谊,他不上班时,就会开着摩托车到旅社来接我去大超市买零食,有时候,我们也会一起相约去海边晒太阳。
“尼克海滩”是迈阿密最热门的酒吧之一,周日派对最为有名,旅社组织的圣诞之夜就安排在这里。背包客们使出了浑身解数,把背包中最华丽的礼服穿戴出门,有穿苏格兰裙的男孩,有穿透视装搭配比基尼的金发美妞,有穿空军制服的亚洲男孩……我们都兴奋地等待着午夜的圣歌。
我和班尼相约在尼克海滩,那晚我穿了一袭海蓝色的雪纺长裙。尼克海滩一半是裸露的沙滩,随意摆放着像东南亚那边的“太妃床”,随着海风飘散着白色的纱幔,非常浪漫。已经有很多年轻男女们手捧香槟仰卧于“太妃床”,聊天,调情,看星星。
班尼的电话终于来了。
“嗨,丽丽,你在哪里啊?我已经到尼克海滩了。”
“我也在啊,我正在沙滩上,你在哪里?”每次接到班尼的电话我都很开心。
“二楼,今天有现场表演,很棒,快来看。”
“好啊,那你等我,来找你!”我直奔室内的二楼。
尼克海滩室内部分装修得十分考究,分两层。底楼一般以街舞音乐为主,光线阴暗,营造了一种粗犷黑人风;二楼风格则十分精致,有露天的饮酒区,还有室内的表演区,休息区不设最低消费,因为考虑到来这里大都是游走世界的背包客。
我来到表演区时,这里已经被挤成一团,密不透风,我根本看不到班尼的影子,只能踮起脚跟,终于看见了身穿浅粉色衬衫的班尼,我刚想拨开人群钻进去,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这样的搭讪在酒吧里时常发生,我也已经习惯了,顺手在他腰上也拍了一下。一群高大的男孩开始笑了起来,我完全无暇顾及搭讪,心思都在斜对面的班尼身上。
“嗨,圣诞快乐!”其中一个一米八五左右的黑发男孩对我说。
“圣诞快乐啊!”我也礼貌地回赠祝福。
“别走啊,我们一起跳支圣诞舞,好吗?”男孩的手已经伸出来了。
圣诞之夜充满了欢乐和祝福,拒绝不太好,我们跳了第一支舞。“你叫什么名字?”看来又是一段乏味的开场白。
“丽丽,来自中国,你呢?”我就直接说了吧,免得他再问。
“我叫布兰登,来自这里,迈阿密。”我瞪大眼睛,我知道,我的样子一定很吓人,不然他不会问,“你还好吧?”
“什么?布兰登?”我已经完全听不进音乐了,随即停下了舞步。
“有什么不对吗?是啊,我叫布兰登!”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和舅舅一起住吗?”我忍不住问出了这个愚蠢的问题。
“你还好吗?”布兰登忍耐着,感觉像在问“你是疯了吗?”
一曲曲终,布兰登礼貌地离开了,而我来到班尼身边,内心却无法平静。
为什么是两个?到底谁才是呢?
过了一会儿,我在楼梯口又遇见了布兰登,“嗨,丽丽,我要走了,
你还会在迈阿密待多久?”
“几天吧。”我随便答了一句,其实我也不知道会待多久。
“我可以要你的电话号码吗?”布兰登问。
我们互留了电话号码,这个名字和茜茜先前给我的拼写完全吻合。
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布兰登远去的背影,我脑中有一连串的问题!
在遇见班尼和布兰登前,我早已经预订了从迈阿密到纽约的机票,我也曾怀疑过茜茜的预言,所以给了自己一个期限,如果在迈阿密的这一个月里不能遇见这两个人,那我只有离开。天知道,这两人我都遇见了,到了纽约我却后悔起来。
纽约毕竟还是纽约,到处是摩登高楼,闪烁着霓虹灯的大荧光屏。纽约的冬天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冷,全世界的大城市似乎永远都有相同的表情:繁忙的车,林立的楼,冷漠的人……好在这里至少有MoMa 现代美术馆。
很久以前,我一个朋友从纽约带回来一个来自MoMa 美术馆的木头水果篮,说了一大堆MoMa 的来头,以及美术馆商店里出售的知名设计作品。从那时起,MoMa 便是我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而今我站在MoMa 美术馆里,竟没有丝毫的兴奋。美术馆还是美术馆,我看过世界大大小小的博物馆,MoMa 也只是其中之一,有着所有展馆的统一模式,以现代艺术为主,展厅设计倒是很有看头。直直的通顶大厅,陈列着一尊金色大雕塑,抬眼望去,心中升起一股感慨,梦就在此刻实现,但也不觉得有多少兴奋激动,倒是追梦过程比较耐人寻味。
我大部分行李还留在迈阿密,之所以把行李放在迈阿密,还是和那个预言有关!布兰登和班尼到底谁才是我生命中真正的真命天子?为什么是两个?预言是真是假?
在离开迈阿密去往纽约的前一夜,我接到布兰登的电话,他说了一通很奇怪的话:“你要离开迈阿密了吗?自从上次见过以后,我就一直不能忘记你,是神在指引吗?让我再见到你好吗?”
平时,我和布兰登联系并不多,只是偶尔的短信往来,那一天他很反常,难道是他吗?他从来不讲这类话的,为什么要在我离开的前一天说这席话呢?难道是布兰登?我猜测着,我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揭开谜底呢?
我是在离开迈阿密的前三天遇见布兰登的,上天想要告诉我什么呢?我当即决定把大部分行李寄存在迈阿密旅社里。而我和班尼也始终没有跨越友谊的界线,每天都是在Facebook 上客套地问候,寒暄打趣。
其实,再回到迈阿密的前景真的是一片迷茫,我该怎么办?我还要在那里待多久?我回去可以干什么?最重要的是,到底谁才真正是那个预言中的真命天子?
我是那么犹豫,我害怕如果不回去又将丢失了那个预言。
纽约的清晨,我抽完最后一支烟,坐在黄色的出租车里,揣着对预言的美好期盼,我登上了回迈阿密的飞机。
然而,我下飞机见到的第一个人竟是班尼。
他早早地收工在旅社门口等我回来,他还是没有变,只是日夜颠倒的工作作息让他看起来十分疲惫和消瘦,他依然说着那句老话,“去吃比萨吗?”
真是的,难道意大利人只吃比萨?我想。我去了纽约十天,迈阿密丝毫没有变化,青年旅社依然是疯狂派对,对于天天买醉而归的生活,我早已厌倦透顶,不是因为那个预言我绝不会回来。
我不知道我和班尼算不算在谈恋爱,只是每天都会见面,一起吃饭,晒太阳,喝酒聊天,但又都有各自的生活和朋友。布兰登近乎消失,通过几次电话后,我们就再没有联系,所以直至今日,我都不知道他是否和他舅舅住在一起。当然我也不会再像第一次见布兰登那样,直接问他的家事,相信时间将会揭晓所有的谜底。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我在迈阿密已经快两个月了,谜底始终未揭开。
现在只剩下班尼在我身边了,或许他才是预言中的主角吧。但是事态却毫无发展,据说意大利人的嘴很甜,天天赞美女孩漂亮,还天天吵着结婚。目前看来,班尼只会这其中的一点。就算班尼就是预言中的主角,
但是我天天待在迈阿密无所事事,沉迷于酒精,这也绝对不是我要的生活。南部迈阿密的风景对我而言早已不再新鲜,这样的等待让我觉得无趣和疲倦,我决定离开迈阿密!如果他是真命天子,上天一定会有他的安排,如果不是,倒也是知晓结果的时候。
“嗨,班尼,我必须要离开了,这次走不会像去纽约那样了,我不会回来了。”我看着班尼。
“去哪里?”他诧异地问。
“墨西哥。”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只有墨西哥加勒比海离迈阿密最近,我也只是想透气,换个环境。
“什么时候走啊?”
“马上吧,订完机票我就走,迈阿密的生活很不适合我。”我真的累了。“哦……”他似乎若有所思。这一刻我觉得我们似乎更靠近了。
“走,带你去买个东西!”班尼拉我走,骑上了那辆比萨店的摩托车。
“在门口等我。”班尼独自走进超市。出来时,他手里多了一盒红色包装的心形巧克力,上面有一只可爱的泰迪小熊。
“这个……送给你,今年的情人节我不能陪你过了。我不知道中国女孩喜欢什么,但我喜欢泰迪小熊。”班尼真诚地把巧克力送给我。
班尼在说什么啊?情人节,现在还早着呢,况且他又不是我情人……班尼不放心地说:“就你一个人啊,你这么小个子,那么多行李……”
“恩,我一个人去墨西哥。”我像个无助的小孩。
班尼看了看周边,又看了看地,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几分钟。“不行,你不可以一个人去的,我不放心,我要陪你去。”他很坚定,“给我三天,就三天,等我把工作辞了,还有公寓要退租,我们一起去墨西哥好吗?”
我拼命点头,坐上摩托,任凭去哪里。
我和班尼收拾完行李,登上了迈阿密飞往墨西哥坎昆的航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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