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他带过她找到那个位置——W排10号。后来,她熟了,就不需要他帮她了。她自己摸着黑走进去。10号虽不是在最角落,但也不靠人行甬道。他很奇怪她为什么喜欢这位置。后来发现,她喜欢在黑暗中一边看戏一边吃各种各样自己带来的零食。本来这是违规的,戏院只允许观众携带戏院大堂小卖部售卖的东西,但他又怎么忍心喝斥她、阻止她?
他在看那些紧张的电影时也不能安心了。第一次见到女孩的脸便给他那么好的印象,那甜甜的笑容,那文雅的气质,那虽颜色轻淡但时尚的短衣长裙……像磁铁般吸引着他。在为她带位时,她那么近地走在他身边,还飘来一股少女的清香。只有在黑暗中,他才敢于向她的侧面行注目礼。心中在估算她的年龄,看来比他小三四岁。对她身份、职业的好奇有一度不亚于对她脸容身材的兴趣。人心是多么奇怪?怎么场场戏(指不同片子)都看?而且时间几乎固定。她不需要去上班?已是工作的年龄啊!更奇怪的是,不甘后人,总是在新片上映第一天就来看,不论是周一到周日的任何日子。
这阵子他陆续接到了两个多月前所应征的公司、机构寄来的通知信。有的通知他在某日去面试;有的要他提供更详细的个人资料;有一家速递公司的人事部经理还打电话给他,说是录取了他,薪酬比现在他做的“戏院带位员”多了近乎1000元……他都硬心地、毫不犹豫地婉谢了。事后回想,也觉得自己太不可思议。怎么会是如此?不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吗?他前思后想,细究自己留恋戏院的最大原因,竟是舍不得那个常来看电影并坐在W排10号的清纯美丽的女孩。
然,他始终只能默默地在黑暗中欣赏她。
苦于没有机会为她做些什么。
卖座电影遇在礼拜天上映,他会替她紧张。终于有那么一次,《爱·缘分》首映,年轻人在售票处大堂大排长龙,他让售票同事买了一张“W排10号”。不久,果见他心仪的女孩匆匆赶来,见大堂人山人海已感不妙,正失望当儿,他已将戏票取出:“W排10号。”把票递给她。
她掏出钱要还他时,他赶紧回身:“我要工作了。你自己进场吧。”他看到她惊喜感激的表情,心中有无限的满足。心想,不知下次还有没有机会?虽然这是变相的、男方缺席的“请看电影”,但岂不是好过连这种机会都没有?
日子如水流逝。她当然对他这位戏院带位员加深了印象,但他却为依然无法和她交往而焦急伤心。电影换画,她来得勤:A、B、C、D四家戏院上映不同戏时,她也看得密。不知怎么的,总会在售票处、大堂或戏院内见到她,但始终是点头招呼而已。
唯有她坐在W排10号的黑暗中的侧影,最为美丽。他想,为看这样的女孩,那么没啥社会地位的工作,他一定会做下去,做到戏院拆去,做到他被炒,或做到他退休……
那与日俱增的对女孩的思念,随着时间而愈发强烈起来。当女孩随着亮起来的灯光向出口走去,他会走到W排10号那个座位,坐下来,将手、臂放在扶手上,感受她刚才坐下来的余温。
她的职业,当她日后跟他说时,他恍然大悟,原来并非什么高测莫深,一切都可得到合理的解释。他与女孩的机缘一直到一年后的一次电影散场才遇到。那天,他一直如往常,坐在W排10号座位上,在时差中“亲近”她时,他突然看到黑暗的地上有一个东西发着绿光,几乎在同时音乐响起,他意识到是手机,迅速抓起马上听到了那女孩的声音:
“你是那个带位员吧?我的手机是跌在戏院地上吗?什么时候有空?我在戏院对面的大家乐等你。我请你喝杯咖啡。”
他——一位戏院带位员,等候一年,终于等来了他的天籁,以及他心目中的天使的约定。
她的工作平凡不过,她是报社的记者,工作是专门看电影、写电影小评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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