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画家
兰是一位非常有名的丹青高手。她出身书画世家,极有天资,又极勤奋,四十多岁就已是远近闻名的大画家了,自然来求画的人络绎不绝。兰并不曲高和寡,有求者,都是有求必应。但有先决条件:一手交画,一手交钱。白求者,一概拒绝。无论好友,还是名人高官,一视同仁。对她这种做法,别人早有微词。同行的,说她是自负自许,恃才傲物,孔雀开屏似的自我炫耀。外人说她,人品俗,商业气重,铜臭味浓,贬低了绘画艺术的高贵和高雅。兰对这些议论,并不气恼,显得很平静,一笑了之。奇怪的是,兰的画并没因“一手交钱一手交画”的铜臭气而挡住登门的求画者,来者仍是徐徐不断。兰的这种作风,传到一个女人耳朵里。女人听了很气恼,本来这事和那女人没什么关系,可女人说她是一个热爱绘画艺术的人,她要为绘画艺术抱不平。她说兰不配做画家,浑身铜臭气,净拿钱说事,玷污了艺术的神圣,对这种艺术家,她看不惯,气不平。说起来,这个女人不是一般女人,是一位官太太。而且是一个位子不低的官太太。其实兰和这个女人并没什么交情,也素不来往,但这不等于说兰和这位官太太没有一点关系。曾经何时,官太太的丈夫,曾是兰的恋人,只因阴差阳错,这双姻缘变成一缕粉红色的过眼云烟,消失殆尽。可官太太的心底却留下了永远的伤疤,每每想起这个兰,就隐隐作痛。一天,官太太突然造访兰。兰正在作画。兰知道官太太一准是来找她作画,就对官太太很礼貌,端茶让座。女人看看兰,心叹,虽半老徐娘,仍风韵犹存啊!怪不得当年惹的男人那么怜爱!官太太到底是有水准的女人,对兰也不失礼节,把兰的画很是夸赞一翻。最后说,叫兰给她作一幅画。兰欣然答应。但官太太提出了要求:必须要兰到她家亲自挥毫泼墨。兰犹疑片刻,应允说,好吧。但兰也提出一个要求:你必须再加一倍的酬劳。否则……官太太不屑地笑了,说:只要你有价,要多少给多少!兰按时赴约。推开官太太家的门,不觉楞住了,屋里高朋满座,热闹非凡,都是些有职有位的社会显达人士,其中有几位也买过兰的画。兰马上平静下来,清秀的脸上露出平和的微笑,从容地问了声大家好。平静、平和是兰多年来练就的素养,滋养着她的内心和她的绘画。兰很重视这次登门作画,她带来了上好的笔和颜料。也不知为什么,从那天答应来官太太家作画,她心里就氤氲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绵绵感觉,是因为当年官太太的丈夫是自己的第一个恋人,还是对那段旧情并没完全忘干净,她说不清。大概两小时的功夫,兰把官太太要的画画好了。画成之后,在场的人士无不赞叹鼓掌,褒扬有加。官太太又白又胖的脸上溢满笑容,显示出十分佩服和满意。兰对官太太说:画完成了,我要回去了,请把润格费给。我吧。官太太显出了几分傲慢和不屑,说:怎能忘你的润格费呢,早给你准备好了。顺手从衣架上的红色坤包里拿出一沓钱,递给兰说:点点吧,这些都给你!兰接过钱,一张一张点完钱,把多余的又还给了官太太。官太太说:我说了,多的都给你。兰摇了摇头说:我只要我应该得到的。然后兰向屋里的人们打招呼说再见。当兰要转身离去时,官太太突然在兰身后说:大家看,这位画家就知道要钱。你们看到了吗,她点钱的样子多想菜市场里卖豆腐的大嫂啊。官太太说着哈哈地笑了。又说:这位女士的画画得的确好,可是钱的铜臭气已熏黑了她的心,她的画已被肮脏的心灵玷污了,这样的画再好也不配挂在厅堂正室,只能挂在我的卫生间,大家说对吗?并没有人随应,屋里很静,只有官太太银铃般的女高音。兰依然平静听着,没有任何反应。她也没回头,只是拉开房门,从容地走了。兰一离开,屋里的嘴巴热闹起来。皆是批评兰的声音:唉,她啊太贪财啊!另个说:是啊,太商品化了!还有的说:她啊,已完全失去了一个艺术家的高贵操守啊!……一年后,画家兰突然去世。报纸上说她猝死于心脏梗死,当时她正在作画,手里还握着画笔。噩耗传出,人们不禁为这个才华横溢的女画家的英年早逝扼腕痛惜。在兰死后的第二天,从外地连夜赶来了十个大学生。他们扑腾跪在兰的遗像前,痛不欲生。原来他们是兰资助的贫困家庭的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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