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小兴安岭南麓,一个森铁工人聚居,叫“二十一”的地方。早年时候家乡有一条湾湾的小河,流淌于家与小学校之间。冬季里河面结冻可以滑冰,夏季河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成群的小鱼儿,在没脚踝深的水里畅游。
小河上有一架木桥,可以通行四套的马车,桥边有一棵柳树。从我记事儿时起,认识它时,那柳树的胸径就有洗脸盆那么粗,常有飞禽在树上歇脚,那意境现在想来颇有“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的味道。每到夏季树冠成荫,总有成群的孩子,在河里、桥边、树上树下地玩耍。小河、木桥、柳树给了我童年无穷的乐趣和欢笑。
在我十岁那年夏天的一个夜晚,老天爷刮着大风下着暴雨,振聋发聩(kui.4)的霹雷一个接着一个,一道道闪电把夜空照得刷白,那雨下得好大呀!第二天上学路过木桥时,发现那棵柳树已经被霹雷击中,顺着树干劈成二爿。较小的那一半已经从树干的根部折断,半扇树干和半个树冠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上;比较大的那半还在那儿站立着。劈开的伤口处,看到了白花花的鲜树芯。那情景看了让人发怵。我虽然还是一个孩子,但在心里想,柳树一定很痛,肯定是活不成了。然而,那柳树仍然坚强地站立着,顽强地活着。在以后的日子里,残存的树皮渐渐地从树干两侧生长出痂,一点一点地向创面处包裹过来,不过三四年时间那伤口竟神奇地愈合了。柳树依然欣欣向荣、枝繁叶茂。
然而,又一次灾难降临了。同样的夜晚,同样的霹雷夹着闪电,柳树的一枝有大碗口粗的上肢被雷击断了。清晨,半截枝干连着树冠静静地躺在地上,半空中裸露着不规则白茬的断面,突兀地在树干上朝天矗立。好像在诉说、在声讨、在质问:老天爷!我奉你之命,在此看河护桥,不敢有半点差错,你却为何待我如此刻薄?
虽然经过两次难以承受的劫难,但柳树以其惊人的生命力自愈了创伤,几年后仍然是树荫如盖的柳树,春风得意、生机盎然的活着。
四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孩童已经年过半百,当年的小河已经干涸,木桥也早已经不复存在,只有春风依旧、夕阳依旧、婆娑摇曳的柳树依旧。
柳树下不再有孩童们玩耍,取而代之的是,经常有人在柳树上挂红布、贴桃符;在柳树下放置各式各样的祭品;向柳树叩拜。虔诚地为自己祈祷、为至亲挚爱的人祈祷;也为柳树卓尔不群的风采和超凡入圣的境界祈祷。
世上有无数的柳树,人们为什么单给这一棵柳树烧香磕头?
因为它那奇异的经历,顽强的品质,不屈不挠的精神和今天迎风傲立、枝叶丰茂、功德圆满的结果,是其他柳树无法与之相比地。它已经不再是平常的柳树,而是一尊蕴含着无限生命力、能保佑平安、避凶驱邪、难寻少见、神通天地的“霹雳树”。人们对它崇敬有加,将它奉若神明。
是老天爷的发难、折磨和摧残成就了柳树,使它的生命历程发挥地淋漓尽致、精彩之极。到今天成为受人们膜拜、不同寻常的“老柳树”。如此说来,应当感谢老天爷对柳树的厚爱。
在我们生命的旅途中可能会遇到无数的困难。但是,有哪一个可以和老柳树的遭遇相比?寻常的柳树,且能如此与命运抗争,历练到如此境界修得正果。那么,我们作为万物之灵的人呐?“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没有谁能随随便便成功”。
十多年了,一个人在辽南、在渤海之滨流浪,每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家乡那棵老柳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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